卷一 斷心錄 五、血風咒

說話之人蹲在艙頂。這人雙手捻著訣,好整以暇地站著。孫鳴珂呆了呆,心道:「這到底是什麼人?」他們在下面殺人,這人在頂上卻似事不關己一般。正在詫異,身後有人叫道:「小千戶!」卻是帶來的翻江四虯中的兩人。這兩人駕船之術高明,武功卻遠不及孫鳴珂與雁高翔兩人,孫鳴珂殺人太快,直到此時他們才爬上船來。孫鳴珂剛一回去,卻見地上忽地躍起一條人影,那兩人話才說得半截,齊齊一聲慘叫,那人影的雙臂如兩枝鐵槍,一下將這兩人前心穿透。這兩人剛爬上船來,便又摔回湖中。

此時身後躺著的儘是被孫鳴珂所殺之人,而這人正是那最先被殺的錢之江。孫鳴珂見這人頭上仍是一道裂口,但行動如鬼魅,不禁打了個寒戰,道:「這……這是什麼人?」方才那錢之江被殺時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可是現在判若兩人。若自己殺他時,這人也如現在這般敏捷,只怕死的反是自己了。他心生懼意,話音也開始發顫。

雁高翔道:「不要再殺人了,這是九柳門馭屍術,你再殺一個,他的七殺陣便可布齊。」他抬起頭,看著艙頂那人道:「閣下竟然對生人下了馭屍咒,如此傷天害理,不怕報應么?」

那人笑了笑,道:「在下九柳門古般若,小朋友你是誰?居然與我說報應。」

雁高翔也聽說過大師兄說起過九柳門副門主名叫古般若,心中也微微一凜。但他性子寧折不彎,暗暗咬了咬牙,喝道:「竹山教雁高翔!」

「原來竹山教多了一個了。雁道友,所謂報應,懼都有,不懼則無。術者無懼,你師父沒跟你說過么?」古般若微微一笑,兩手五指一錯,接連變換了幾個手印。他這般一變,擠在門口的那些家丁忽地驚叫起來,孫鳴珂聽他們叫得詫異,似是看到什麼可怖之極的事,回頭一看,卻見方才被他所殺幾人竟然同時直挺挺站了起來。這些人中其中有一個被他斬落一隻手,此時傷口還在滴血,但站起來卻是筆直,彷彿身體里插了根鐵棍。他只覺頭皮一陣發麻,心道:「原來,這便是術士。」正想著,雁高翔忽地叫道:「閃開!」將他一把推開,右手猛地一揮而上,孫鳴珂只覺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眼前一花,卻是那個他方才要殺之人猛地向他撲了回來,若不是雁高翔及時將他推開,這人定一把將他勒住了。而此時雁高翔手裡多了一柄褐色短刀,正與這人相搏。刀氣縱橫中,另外幾個死而復生之人也圍了上來,將雁高翔團團圍住。那些行屍動作雖快,卻太過僵硬,雙臂不時中刀,衣服皮肉四濺,但雙臂卻如不是自己的,渾若不覺,只是與雁高翔斗在一處。

妖怪啊。孫鳴珂不由打了個寒戰。他學武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等奇事,死人還能復活,而人的雙臂被砍成這樣子仍然毫無感覺,彷彿這雙臂並不是長在那人身上的一般,只是兩件兵器。剛才他還躊躇滿志,只覺殺上船後馬上便可大功告成,但此時卻已意氣頓消,心頭一陣陣寒意湧上來。

此時古般若心裡也是焦急萬分。竹山教居然多出了這個雁高翔,實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柳成越借那柄黑傘正與馭使黑蛟的松仁壽在水上相鬥,一時還回不來,他只覺單憑鹿希齡一人,實是不足為慮,沒想到多了一個雁高翔,而這雁高翔年紀輕輕,居然也已練成了水火刀。水火刀是以烈酒化為刀劍,靠的純是內力,實與法術相去甚遠,而九柳門與竹山教都偏重法術,一向對此不甚看重,只覺花了大氣力練成水火刀,實是事倍功半,本末倒置,兩派中人都很少有人煉,這一代中,便沒人煉這華而不實的功夫了。但他沒料到水火刀實戰時威力如此之大,古般若先前已在這些家丁身上都下了馭屍咒,只消家丁被殺,馬上便成法體。那小千戶已殺六人,只消再殺一個,他就可湊成七具法體,布成尸居餘氣七殺陣,便是松仁壽來了也不懼,卻沒想到在關鍵之時被雁高翔看破。此時七殺陣布不齊,尚困不住雁高翔,還有個鹿希齡不知躲在何處,萬一一個失手,居然被鹿希齡偷襲成功,那真是個笑話了。

鹿希齡仍然不出手,還在等待機會吧。他知道鹿希齡最精擅玄冥無形箭,單看這一手本領已不下於松仁壽,也不可大意,因此十分精力倒分出六分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只一分神,卻聽得雁高翔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手中忽地吐出一條火焰,與他正面的一具行屍當胸洞穿,直飛出去,重重摔在水中。

此時,遠遠地傳來一聲慘叫,聽聲音不是柳成越,那定是松仁壽了。古般若心中一凜,心道:「門主得勝,要是他回來見我收拾不了這小子,我的臉也沒地方擱。」心中一急,已動了殺機,將身一縱,從艙頂一躍而下,跳到了艙口。孫鳴珂聽雁高翔叫他不要殺人,不敢不信,只是站在一邊,忽見古般若叫了下來,他心頭髮毛,叫道:「雁法師,這人下來了!」

此時雁高翔毀去一具法體,但一把水火刀也已毀了。他帶的這葫蘆並不大,只能拔出五把水火刀來,若是每個行屍都要用一把水火刀來換,實是不夠。百忙中聽得孫鳴珂的叫聲,他頭只一側,一具行屍忽地踏上,一掌猛地推向他前心。雁高翔心知不妙,身形一晃,卻已閃不開,「啪」一聲,那行屍正打在他左肩之上,痛徹心肺,左臂也舉不起來了。他情急之下,手中水火刀在掌中一轉,喝道:「疾!」刀身化作烈焰,「呼」一聲將行屍裹住。只是方才以火化刀毀了一具行屍,左掌馬上補上一掌,將那行屍打出船外,此時左臂無力,已沒力氣將那行屍打出去了,行屍身上滿是火焰,反倒逼近一步,他心中一涼,心道:「完了!」心知作法自斃,只消被行屍抱住,便是同歸於盡。他急中生智,人忽地一矮,那行屍雙臂撲了個空,雁高翔右足一把勾住那行屍的小腿,人已倒在地上,腳尖一用力,那行屍被他一下挑了起來,直飛出船去。

古般若見雁高翔眨眼間竟已毀去了兩具法體,心中也不禁駭然。那些家丁們卻還在大呼小叫,一個家丁見古般若跳下來,叫道:「古先生,你快……」還不等他說出建議,哪知古般若一掌擊中他前心,這人當即被震死,隨即抓住這屍首便扔了出去。那些家丁沒想到古般若居然會殺自己人,驚慌之下,更是哭爹叫媽,拚命向里擠去。

雁高翔毀了兩刀,才算毀掉兩具行屍,心知如此下去定不是長久之計,已有些驚慌,他此時尚未站穩,見一具屍首直直向他飛來,手在甲板上一按,閃過這一撲之勢,哪知屍首到了他跟前,眼睛忽地一睜,雙手一把抓住了他肩頭。這家丁活著時不足為慮,化作法體後卻力大無窮,雁高翔只覺雙肩如被鐵鉤鉤住,一陣劇痛,不由心頭一涼,這時耳邊猛聽得一聲斷喝,刀光一閃,那屍首的雙臂被一下斬斷,卻是孫鳴珂見他危急,搶上前來一刀斬斷那屍首雙臂。也虧得這家丁剛死不久,身上仍然柔軟,不然孫鳴珂哪裡斬得斷。

孫鳴珂一刀斬出,心中實是更怕,道:「雁兄,你沒事吧?」他到此時才明白這些術士的厲害,法術跟前,武功再強,竟似無用。雁高翔拉掉了抓住他肩膀的兩條斷臂,道:「還好,沒事。」眼睛卻看向艙口的古般若,不由暗暗叫苦。他性子剛強,自覺武功法術都已很強,世上只怕除了兩個師兄,便再難遇到敵手了。只是孫鳴珂的武功已讓他吃驚,眼前這古般若的法術也遠較他高強,再也沒有上船時的信心了。

古般若見雁高翔又逃過一劫,心道:「好難纏的小子。」他不惜殺了一個家丁來製造一個法體,本以為這一下十拿九穩,沒想到還是無功。單一個孫鳴珂不足為慮,只有一個雁高翔也不見得如何,但這兩人聯手,卻出乎意料的強悍。眼角餘光向後瞟去,只見那些家丁紛紛往裡擠,生怕再被古般若抓一個出去。他淡淡一笑,雙手又變幻幾個手印,忽地在地上一拍,喝道:「疾!」

這一掌拍下,船尾那幾具法體忽在地原地陀螺一般轉動。孫鳴珂看得詫異,道:「雁兄,他這是幹什麼?」

雁高翔臉已變得煞白,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他確是不懂這是個什麼陣勢,但這陣勢之厲害他卻是知道的。古般若嘿嘿一笑,道:「雁道友,記住吧,這叫九柳曼陀羅陣!」

九柳門與竹山教雖然同出一源,但到底分開已久,九柳門吸取了外道不少法術,這九柳曼陀羅陣便是古般若引入密宗陣法創出的新陣。他一生浸淫在尸居餘氣七殺陣中最久,知道七殺陣威力雖大,卻要七具法體才能布全,一旦被人毀掉一具,陣勢威力大減。絞盡腦汁之下,才創出這曼陀羅陣,雖然威力較七殺陣大有不如,好處卻是只消兩具法體以上便可布成。孫鳴珂武功不凡,卻不會法術,九柳曼陀羅陣雖然困不住雁高翔,但他們兩人陷身在內,聯手的威力便發揮不出來了。

古般若正自得意,卻聽得身後忽然有人冷冷一笑,道:「不錯,頗有新意。」

這聲音極是陰寒,古般若的笑容一下僵住,只覺背心湧來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他全力布陣,此時根本已無餘力抗拒,心道:「不好,被偷襲了!」一念未息,便覺一掌印到他背心,掌力如萬千鋼針直刺他的皮肉。他慘叫一聲,一個身體如流星也似,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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