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斷心錄 四、血魅呼靈

柳成越抬頭定睛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古般若也嚇了一跳,驚道:「門主,這……這是竹山教的新術么?」

此時天已大暗,湖上霧汽瀰漫,已看不清楚,黑暗中隱約只見前方左側十餘丈外的水面上翻起一陣水波,有個黑黑的東西探出水面。這東西身上滿是鱗甲,閃閃發亮,看粗細,總有桶口一般,彎彎曲曲地伸出水面有丈許,乃是一條黑蛟。柳成越心頭一動,喃喃道:「難道松仁壽練成了血魅呼靈術?」

呼靈術其實是九柳門和竹山教的基本法門。竹山教行屍術與九柳門的役屍術都是一種呼靈術,但因為要練殭屍為法體,只能算是淺層的呼靈術,而呼靈術練到極處,便是這血魅呼靈術,可以無中生有,召喚靈物。只是這門法術實在太過艱難,柳成越只聽說過二百餘年前九柳門與竹山教尚屬同門時曾有一人練成這血魅呼靈術,後來就再沒有人能夠練成。九柳門與竹山教共出一源,不少法術相似而異名,唯獨這血魅呼靈術,因為從沒人練成過,兩派都一般叫法,已成了他們共同的傳說。眼前這條黑蛟來得太過突然,如果真是松仁壽喚出來的,那當真出乎意料。柳成越膽識過人,此時也不禁有些懼意,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條黑蛟伸出水皮已有三四尺高了,一顆水桶一般大的頭顱緩緩擺動,烏髯鋼牙,眼中精光四射,慢慢向船靠近。此時船上那些家丁嚇得屁滾尿流,紛紛向艙中擠去,生怕逃得晚了一步。古般若也已惴惴不安,道:「門主,松仁壽練成了血魅呼靈,那我們……我們還是快走吧!」

他們受宗主之命要保護田元瀚家小,一旦失手,宗主定然不饒九柳門上下的性命,但竹山教已然練成血魅呼靈術,那九柳門眼下就有滅門之厄了。兩害擇其輕,不如暫避其鋒找個偏僻之地躲起來,日夜苦練,說不定也能練成這路法術,那就不用再怕竹山教,連宗主也不必怕了。古般若想定了這個主意,正覺得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說是「快走」,其實已是打了個掉頭就逃的主意。

柳成越臉上陰晴不定,只是不說什麼,這時田元瀚忽然在身後叫道:「柳先生,出什麼事了?啊,這是什麼?」

方才船突然一震,田元瀚案頭的茶水也被震得潑灑出來,將他燙了一下,而躺在床上靜養的愛妾也險些被震下地來。他氣惱異常,心道:「這伙飯桶怎麼駕船的?非砍掉兩個不可!」衝出艙來正待臭罵,一眼卻見水面上竟然出現這般一個怪物,嚇得聲音都變調了。

柳成越轉身行了一禮,道:「田大人放心,柳某在此,定保得大人安全。」

田元瀚指著那黑蛟道:「這……這到底是什麼?」

「水府鱗族,不足為奇。田大人請回艙歇息,待柳某借田大人之威將之擊斃。」

田元瀚聽柳成越鎮定自若,心道:「闞道長說過,這柳成越本事大為不凡,看他說得如此輕巧,說不定也真有辦法。」他心中一定,官腔便打了上來,道:「那就好,柳先生,本官便看你大展神威了。」

他話音剛落,水聲猛地響了起來,古般若驚叫道:「它……它起來了!」

那條黑蛟猛地從水中衝起,直向船頭飛來,夭矯如虹,水花四濺。田元瀚臉一下變得煞白,叫道:「起蛟了!」

凡起蛟時,定然風雨大作,洪水泛濫,只是現在卻無風無雨,田元瀚縱然飽讀詩書也不知怎麼會起蛟的。這黑蛟飛起時,離船頭不過兩丈許,勢如風雷,水珠漫天飛舞,船頭倒似下了一場暴雨。田元瀚正覺得非淋個落湯雞不可,眼前一黑,卻是柳成越忽地從袖中摸出一柄黑傘來撐在他頭頂。這傘原本也不長,但一撐開卻護住他周身有餘,田元瀚身上卻沒濕得半分。這黑蛟越過船頭,沒入船另一邊的水中,「嘩」一聲,湖水被濺得滿甲板都是。

柳成越收起傘道:「田大人,快進艙歇息吧,讓旁人上來幫忙,不得退縮。」

田元瀚此時已嚇得魂不附體,也忘了打官腔,沒口子道:「是,是,是。來人,快給柳先生幫忙,不得有誤!」轉身便向艙中逃去。

待田元瀚一走,古般若道:「門主,你真要與松仁壽斗么?」想到要和練成了血魅呼靈的松仁壽相鬥,實是凶多吉少,他便是打了個寒戰。

柳成越微微一笑,道:「古兄,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若松仁壽真練成了血魅呼靈,還會如此藏頭露尾,裝神弄鬼么?我方才見那黑蛟飛起,背後明明伏了一個人影,絕非喚出的靈獸,多半是被他們收伏的水族而已。」

古般若眼中一亮,道:「門主指教得是!」心道:「不錯,若松仁壽練成了血魅呼靈,我們兩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怕他早就下手了。慚愧慚愧,門主果然高明。」

那條黑蛟躍過船頭,船上已似下過一場暴雨,到處是水。那些家丁下人被田元瀚一陣喝斥,正你推我讓地擠上甲板來。這時船頭左側水面上又有一陣水花翻起,一個黑黝黝的蛟頭探了出來。一見這情形,那些家丁都失聲尖叫,柳成越卻忽然放聲笑道:「松仁壽,你以幻術欺人,還道旁人都是瞎子么?」

他從懷中摸出一枝長滿樹葉的柳枝,食中二指夾住樹枝一捋,柳枝上的樹葉被他捋在指縫間。他將這手在空中划了個圈,忽地駢指一指,喝道:「疾!」柳葉如被捲入一道旋風,繞著他掌心不住打轉,恰似一個綠色圓盤。他將手在身前一揮,這圓盤帶著疾風,直向那黑蛟飛去。

這是九柳風刀術。柳葉在柳成越法術催動之下,不啻利刃,若有人迎面碰上,多半會被割得頭破血流,但眼前卻是這麼一條水桶粗細的黑蛟,柳成越九柳風刀術再強,只怕也割不開這黑蛟的鱗甲。此時那黑蛟又已探出水面,似是要向船頭衝來,柳成越的九柳風刀術斜斜掠過,眼見便要斬中黑蛟雙目,那黑蛟忽地一側頭,竟然讓了開去。

此時黑蛟已有丈許探出水面,古般若定睛看去,雖然看不清楚,但在那蛟背上果然隱隱有一個人。他怔了怔,心道:「這人是松仁壽么?在水中進出自如,當真了得。」

柳成越的九柳風刀術劈了個空,卻如果有人用細線牽著一般,在空中打了個轉,此時又倒飛過來,那人剛露出水面,九柳風刀術劈個正著,「噼啪」連聲,盡斬在那人頭上。那人的頭髮被斬得四散,卻渾若不覺。古般若呆了呆,卻聽柳成越贊道:「法體練到這等隨心所欲,松仁壽果是高手。」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來這黑蛟背上乃是松仁壽所練法體,怪不得我的七殺水陣會被他破解。」

單靠殭屍攻入,松仁壽本事再大也不能如此無聲無息就破了七殺水陣,原來竟是借這殭屍來控制黑蛟出手。古般若此時才算想明白,心中也大為不服。他的役屍術功底還在柳成越之上,以此道而論,自信絕不會輸於松仁壽。他眼睛瞟了一眼周圍那些家丁,心中一動,正待出手,柳成越忽地將柳枝一擲,喝道:「中!」

柳枝如強弓大弩射出的利箭,直取那黑蛟雙眼。眼看便要射到,從一邊黑暗中忽然射出一物,正擊中柳枝,「啪」一聲,那柳枝被擊成碎末。柳成越喝道:「好個玄冥無形箭!」手中黑傘一擰,傘面急速旋轉,他抓住傘柄,人已一躍而起,衝天直上,便向玄冥無形箭的來處撲去。他見黑蛟背上的是具殭屍,心知竹山教之人定在附近,否則相隔遠了定無法控制,故意發出柳枝引這玄冥無形箭出來。此時已看清了發箭之處,一下撲出,直如蒼鷹搏兔。

他剛一撲出,湖面的霧氣中有人大喝道:「兀那田元瀚,留下命來!」

這一聲如雷轟電閃,古般若只覺甲板微微一顫,那些家丁卻一陣驚呼。他心中一沉,知道有人已跳上了船尾,心道:「原來是聲東擊西之計!」

黑蛟在船頭附近徘徊,將柳成越一引開,馬上就有人登上船尾,這定是竹山教之計。但古般若卻不慌張,身形一掠,已沖向船尾。

雁高翔雖然站在船尾搖櫓,卻幾乎與孫鳴珂同時跳上船去。

先前松仁壽定計,便是讓鹿希齡將最強的柳成越引開後,他和孫鳴珂便攻上船尾。只消能纏住古般若片刻,松仁壽便可衝下艙中取下田元瀚首級,隨之孫道榮率眾殺上,將這船上所有人一網打盡。田元瀚官拜湖廣行省左平章,雖然大元朝亂像已呈,但他們這般截殺朝廷命官,仍是犯上作亂的大逆之舉,此事務必要幹得乾淨利索,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他原來一直躍躍欲試,但在四頂山與烏衣門二弟子交戰,他平生第一次殺人,事後總是心中反覆思量,總覺要殺那些不會法術之人,實在下不去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孫鳴珂一跳上去,他連想也不想便跟著上去了。

此番因為要先行攻上,事情務求隱密,因此孫鳴珂只帶了翻江四虯中的兩人,加上雁高翔搖櫓,這四人划船欺近田元瀚的船約摸三十丈外,便停住了。湖上滿是水霧,三十丈外,柳成越本事再大也發現不了,再突然發力,這小船當真疾逾利箭,不等船上人等察覺,他們便已到了船邊。

孫鳴珂一馬當先,借這小船前沖之力一躍而上,此時那錢之江恰恰與他最近,原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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