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天裡 愁看秋雨濕黃花

不過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因為手裡沒傢伙。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不會給我們送,但我們自己可以買。當時主要在日本購買軍火,由留日學生周來蘇負責,通過日本浪人和黑龍會聯繫購買槍械、子彈。

黑龍會,不是黑社會嗎?怎麼和它扯上關係呢?

你要弄清楚這不是購買玩具槍,怎能正大光明?只能通過黑社會地下組織秘密購買。再說了,以黑社會對付社會黑,以黑對黑,以毒攻毒,沒什麼不妥。

軍火由日本運到香港集中儲存,因為香港是無稅港口,碼頭一般不檢查旅客行李。

周來蘇和他的第一批軍火出發了,共計手槍115支,子彈4000發,全部塞在兩個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內。這真是個技術活,周來蘇確實真能塞。

但正準備動身,突然有消息傳出,香港最近對美國總統號輪船檢查行李。

很不幸,周來蘇乘坐的正是美國總統號。

怎麼辦?

換船,時間不允許;退票,同志們不允許,都眼巴巴地等著呢。

唯一可行的是換票,把普通艙位換成頭等艙位。

幹革命還要享受?

不是,頭等艙是身份地位的象徵,這樣的人一般不會檢查。

美國總統號從橫濱起航了,所有的同志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終於,輪船穩穩地停泊在香港,碼頭沒有任何人檢查,一切有驚無險。

同志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簇擁著冒著生命危險凱旋的英雄周來蘇。伸出熱情的雙手,異口同聲說著一句話:恭喜凱旋,軍火拿來。

周來蘇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同志們的深情厚誼無比溫暖,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起輪船上那動人的一幕。

自從聽到了要檢查的壞消息,周來蘇在船上苦思冥想。為了革命的長遠大計,為了黃大哥的宏偉理想,終於,他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這個決定確實很艱難,以致要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進行。周來蘇吃力地將兩個行李箱搬到甲板,嘴裡默默地念叨:「軍火誠可貴,安全價更高;若要保生命,只有丟軍火。」他深情地凝望著蔚藍色的大海,義無反顧、毫不眷念,揮揮手,將軍火全部丟向了浩瀚的大海。當然,隨身行李還是沒捨得拋。

聽了周來蘇的安全事迹動人報告會,同志們無一不豎起大拇指,當然是向下:「懦夫,鄙視你!」

從此周來蘇被改名,同志們都親切地叫他「周丟海」。

第一批軍火就這樣黃了。

周丟海是不能運軍火了,改由另一位留日學生吳永珊負責,他做事果斷,膽大心細,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為了安全起見,每次在日本購買軍火,吳永珊都單獨接頭,單獨攜帶。

一次,吳永珊購買了2000發子彈。回來途中,不巧天降傾盆大雨,吳永珊手持雨傘,腳穿日式高腳木屐,兩腋各拴著1000發子彈,外面套件和服,在雨中艱難地行走。路滑鞋高,稍有不慎就會摔倒。

很不幸,他碰上了比摔倒更危險的事。

前面一個警察慢悠悠地走著。

吳永珊不敢快走,怕警察看出破綻,也只好慢悠悠的。

更不幸的是,後面又來了個警察,將吳永珊夾在中間。

吳永珊不敢慢走,怕後面的警察趕上來,只好加快步伐。

我怕走得太快,被你察覺;我怕走得太慢,被你趕上,這樣的走路太憋屈。

既不能快走也不能慢走,怎麼辦?

很簡單,那就往旁邊拐。

吳永珊找准機會一閃,拐入旁邊一個小巷,總算擺脫了前後夾擊的警察,順利地將子彈帶回住所。

靠著膽識和運氣,吳永珊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運送了四批軍火到香港。

第五批軍火開始起程了。

但誰也沒想到,這最後一批軍火竟會惹出那麼大、那麼多的麻煩,其驚心動魄的程度遠遠超過周丟海的安全事迹報告會。

這最後一批軍火共運送120支手槍,吳永珊真的很能塞,將120支槍全部塞進一個長不過三尺、厚不過幾寸的皮箱里。方便但不輕便,看似很小的皮箱,提在手裡重得要命,一不小心連人帶箱都會摔倒。

麻煩的還在後面,當時皮箱是由東京託運到橫濱,再從橫濱出海。不知是誰粗心,竟拿錯了取行李的運牌號,一到橫濱就被扣住了。

要想拿回來,就得說清楚皮箱里有哪些東西,還必須當場打開清點,核對無誤後才能取走。這是領回自己東西的基本程序,大家都明白。可是私運軍火就是要讓大家不明白,越不明白越好,一打開行李箱,那什麼都黃了。

吳永珊只得另想辦法。

他首先買了一隻大小、顏色、款式一模一樣的皮箱,裡面塞滿了東西,提起來也是重得要命。

難道要掉包?

對。可是怎麼掉包呢?

吳永珊提著假皮箱來到清政府駐橫濱領事館,找到一位任秘書的朋友,委託他以領事館的名義寫個擔保信,將皮箱領回來暫存於領事館,然後再悄悄地掉包。

秘書正準備寫信,麻煩又來了。

添麻煩的是領事,他是個正直無私的外交官,決不允許以公謀私,決不能玷污自己和國家的聲譽,一口回絕。

沒辦法了,吳永珊叫一位頭腦靈活的小夥子去車站碰碰運氣,見機行事。小夥子叫陳策,只有十八歲,是同盟會員。

陳策能順利完成任務,他會是周丟海第二嗎?

陳策還在苦思冥想,到底用什麼好辦法才能取回行李箱呢?

出發前,陳策特意打扮了一番,頭髮梳得倍直,西服穿得筆挺,皮鞋擦得錚亮。

到達車站時已是深夜,所有的行李都取走了。只剩下裝滿手槍的皮箱孤零零放在那兒,一位車站乘警專門看管。

陳策感慨:日本人真是負責,可我現在寧願你馬虎點,最好是馬大哈。

戰鬥開始了,磨嘴皮的戰鬥。

陳策將相關託運車票和錯拿的行李運牌號遞上:「箱子是我朋友的,鑰匙他帶走了,我打不開。」

大家都會說的借口當然不能成為最有力的借口。乘警沒有任何鬆口的表示。

到這份兒上了,急也不行。陳策神態安詳,和顏悅色,但加重了語氣:「做人要講誠信,我決不能未經朋友允許,私自打開皮箱,請您務必通融一下。」說到這兒,陳策來了個日本式的深深鞠躬。

乘警看看陳策,小夥子儀錶堂堂,穿著得體,談吐不俗,不像是個歹人,臉色稍微好看了點。

陳策看在眼中,馬上來了句「斯米馬塞」(日語:不好意思,打擾了)。

夜很深了,乘警有點疲倦,打了個哈欠。

好機會,陳策邊說邊做了大膽的動作,一隻手抓住了就在旁邊的皮箱把手,看著乘警,乘警沒有任何表示。陳策接著又挪動了一步,乘警依然沒表示。那就提箱走人,陳策提著皮箱大踏步地離開了車站,邊走邊大聲說:「阿里亞都,斯米馬塞,沙揚娜拉!(日語:謝謝,對不起,再見!)」

陳策暗暗得意,看來那幾句字正腔圓的日語起作用了。

任務完成了,軍火回來了,革命有戲了。

吳永珊很高興,問到底用了什麼妙計。

陳策只回答了一個字:「磨。」

感謝吳永珊,讓革命者從此不再赤手空拳,他後來改名吳玉章,是共產黨五老之一。

感謝陳策,字正腔圓的日語徹底征服了日本人,這個小夥子後來成為一代海軍名將。

所有的軍火都安全地到了香港,但還有個更大的問題,怎麼運到廣州?

廣州不是免稅港口,盤查甚嚴。自從溫生才刺殺那個看氣球的孚琦後,已是風聲鶴唳,嚴查一切攻擊性武器。

考驗同志的時刻又來了,不僅是膽量,還有腦細胞。

在戰無不勝的黃老師思想指引下,他的兄弟們懷著必勝的信念和無比的勇氣,繼續披荊斬棘、乘風破浪。

黃老師再次出手了。

香港鵝頸橋,這一天熱鬧非凡。黃興親手點燃鞭炮大地紅,鑼鼓齊喧鳴,鞭炮震天響,在大家的恭喜發財聲中,新店鋪正式開張。

同志們奔走相告,黃老師下海經商了。這大哥一出手果然與眾不同,店鋪一開張就人氣爆棚。

每天清晨,總有許多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人,在大門口排著隊。出來時都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他們是黃老師的小弟,報名參加革命的嗎?

當然不是,黃老師從不這麼高調。

店鋪大門上貼著一張「敬告顧客」:

無論男女、不分年齡、不要學歷、不管你暫住還是常住、不管你奉耶穌還是信孔子,只要你有著一頭濃密並不飄逸的烏髮,都可以光顧本店。本店專門回收頭髮,免費理髮;每天前十名額外招待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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