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天裡 寂寞的年度總冠軍

這個人是革命黨最難對付、最窮凶極惡的敵人,最狡猾最辣手的對手。哪裡有革命黨,他就出現在哪裡,哪裡有危險,他就撲向哪裡。

他始終牢牢地在暗殺排行榜上佔據第一位,上榜幾年,冠軍的位置無人能撼動。周冠軍是他,月冠軍是他,季冠軍是他,年度總冠軍還是他。誰都沒實力和他競爭,當然誰都不願和他競爭,他註定是寂寞而惆悵的冠軍。

這位寂寞的冠軍叫李准,同樣是一個你也許聽過,或從未聽過的名字。

李準的災難來了。

這個總冠軍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特別?他沒有袁世凱的霸才,沒有岑春煊的官運,沒有瞿鴻禨的相貌,沒有奕劻的貪婪。子彈卻為何總是偏偏射向他?炸彈卻為何總是偏偏投向他?

這真是個謎一樣的男人。

李准從一出生就很神秘,與眾不同。

有一天,他爺爺做了一個夢,夢見北宋名臣寇萊公來到李府拱手道賀。

寇萊公是誰?一代名相寇準。

巧了,剛見到寇準,李准就呱呱墜地了。洪亮的啼哭聲,卓爾不群的長相,一切都讓祖父大喜過望,起名李准。

有寇準的庇護,這孩子果然不一樣。

六歲那年和小夥伴出去玩,鞋子卡在石頭縫裡,怎麼都拔不出來。小夥伴慌了,忙著找大人。李准卻不慌不忙,將鞋帶鬆開,先將腳從鞋子里脫出來,再用木棍將鞋子撬出來。爺爺嘖嘖稱讚,一個六歲的娃,舉手投足之間,彰顯智慧。你就是新時代的小司馬光,未來的寇準。

李准不僅聰明,文學才能那也是杠杠的。爺爺出上聯「一行白鷺上青天」,李准脫口而出「幾個烏鴉過小橋」。

李氏家族對這個孩子寄予著厚望,李准根據家長的意願按部就班地成長著。讀書、考試,考取了舉人;捐官,花錢買官。好在出身官僚家庭,錢不缺、關係不缺,就看自己怎麼做了。

李準的轉折點在而立之年,他遇上了人生一件大喜事。

不是陞官。

那是什麼?

除了陞官,自然就是發財,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難道是中彩了?

對,就是中彩了,中了頭彩!

這年湖北初次發行彩票,李准幫朋友的忙,一下買了200張彩票,沒想到財運就到了。拔得頭彩,獎金是兩萬兩白銀,這可是一筆巨款啊。

不過李准用這筆意外之財做了個意外之舉。他將錢全捐了出去,捐給了武備學堂。李準是個聰明人,沒有通過××會,而是直接現場掏錢獻愛心。

國家正缺錢呢,馬上賞了一個頂戴,並專門撰文表彰李准熱心公益事業、無私奉獻愛心,讓大愛得到升華的感人事迹。

從此李准棄文從武,進入了武備學堂。

人生真是很奇妙,一次中彩、一次愛心捐款,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也改變了後來許多革命黨人的人生軌跡。

小彩票玩轉大人生。

財運到了,官運還會遠嗎?

從此李準的仕途節節升,1901年任廣東巡防營統領兼巡各江水師,統領軍隊和巡海兵艦。1905年升為廣東水師提督,成為廣東的最高軍事長官,也是南中國重兵在握的實力派人物。

廣東是革命黨活動的中心,不管願和不願,李准都必須要和革命黨打交道。

實踐證明,李准絕對是位愛崗敬業、忠於職守、任勞任怨的勞動模範。哪裡有「亂黨」,哪裡有暴動,哪裡就有他的身影。

革命黨跑到哪兒,他就追到哪兒;革命黨撤到哪兒,他就堵到哪兒。

原因很簡單:我的地盤我做主。

1902年廣州洪全福起義、1907年潮州黃岡起義和廣西欽廉起義、1910年廣州新軍起義都被李准鐵腕鎮壓。

所以廣大的革命黨同志最痛恨李准,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剝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還要讓他粉身碎骨。革命領袖下達了全球追殺令,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找到李准,只有一個字:炸!!!

劉思復出獄後,首要的炸人目標自然是李准。不過這次更加謹慎了,炸藥不能制了,一隻手也造不了。藥粉和鐵蛋分兩個地方儲存,還特意增加了試驗環節。共試驗製造三十八枚炸彈,個個安全可靠,敵人未倒下之前絕不會先在自己同志手中爆炸。

鑒於劉思復行動不便,由和他一起看著骷髏頭成長的暗殺團成員陳敬岳負責刺殺行動,劉思復在幕後總策劃。

正巧李准有個同事受傷住院,他經常去醫院探望。醫院是法國人開的,所有衛兵都不準攜帶武器入內,這是個好機會。

為了抓住機遇,陳敬岳做出了一項艱難的決定。他找來兩塊又厚又結實的青磚,義無反顧地上路了。

難道要用磚頭拍李准?你這殺手太不專業了,板兒磚只能拍死「專家」,拍李准那是小材大用,絕對沒戲。

行動的日子來了,陳敬岳拿起厚厚的板兒磚,懷著對李準的刻骨仇恨,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砸了下去。砸得真准、真穩、真狠,只聽一聲慘叫,人當即就倒了下去,頭破血流,面目全非。

不過很遺憾,倒下的是陳敬岳。

為什麼玩自殘?敵人還沒倒下,你為什麼先把自己放倒?

因為只有倒下才可以去醫院,為了接近李准,陳敬岳真是煞費苦心。

現在的自殘是為了以後讓敵人更殘。在這裡,要尊稱你一聲祥哥(陳敬岳,字接祥),不管結局如何,謝謝你的顧全大局,將自殘精神發揮到了極致,所有的自殘人士都要向你致敬。

進了醫院,可李准詭得很,行蹤飄忽不定。陳敬岳的傷好了,還是沒能找著機會扔出炸彈。

陳敬岳又打聽到李准要去順德清鄉,就化裝成乞丐尾隨跟蹤。

李准扈從如雲,里三層是駁殼槍衛隊,外三層是大刀衛隊,還是沒機會下手。

炸彈在懷裡都焐熱了,就是沒機會響。

想要李准命的人是一茬接一茬,可真正拿走他命的人卻沒有。革命黨中普遍流行一句話:幹革命,容易;炸李准,太難!

離不開你的人是我,想著你的人是我,牽掛你的人是我是我還是我,最想炸的人是你是你還是你!

炸彈造了這麼多,不炸對不起倒下的同志們。劉思復和他的殺手兄弟們再次圍在骷髏頭旁集體宣誓:這註定不是一個無言的結局,必將是一個遲來的承諾。

機會就像海綿里的水,擠擠還是有的。

李准每天下午一點到兩點之間都準時由城外的水師公所進城辦公,這時段城裡很繁華,人比較多。李准猜想革命黨不會選在這個時段下手,防範一般比較鬆懈。

就找這個機會下手,還是陳敬岳行動。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特意找了個幫手,人稱戎哥,也是位辣手的刺客。大家兵分兩路,陳敬岳負責城外、戎哥負責城內。

當天午後一點,陳敬岳懷揣炸彈準時在城外李準的必經之路守候,可是影子都看不見一個,原來今天李准提早出發了。陳敬岳趕緊一路狂奔,還是沒追上。

炸彈沒響,難道這次又沒戲了?

別急,還有城裡的戎哥。

戎哥手提藤茶籮,裡邊藏著兩顆炸彈,在雙門底一帶鬧市區慢慢悠悠地走著。

李準的轎子終於來了,近了,越來越近。當轎子經過「怡興縫衣店」時,炸彈出手了,懷著憤怒的兩顆炸彈准准地扔向轎內。

一聲巨響,人仰馬翻。

炸著了沒有?

當然炸著了。頭彩中過了,官也升過了,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都運氣好。李准註定逃不過這一劫,當場被掀出轎外,不僅被炸倒了,還翻了幾個滾。

戎哥扔了炸彈之後,仍然站在那兒屹立不動,太高興了,太激動了。為你裝乞丐、為你自殘,為你頭破血流、為你住院,現在該是償還的時候了。

戎哥,現在不是浮想聯翩的時候,快跑啊。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衛兵們的槍響了,戎哥倒下了。不過他可以含笑九泉了,因為李准終於先倒下了。

城外的陳敬岳還在一路狂奔,他聽見爆炸聲,更興奮,跑得更快了。不巧被兩個警察撞見了,別人聽見爆炸早嚇趴了,這個人還這麼興奮地在跑。頭上沒辮子,穿著西裝,手裡還捧著呂宋煙箱(裡面裝著炸彈),形跡可疑。陳敬岳還沒反應過來,雙手已被逮住了,可惜懷裡的炸彈始終沒響。

雖然倒下去兩位同志,可是李准終於倒了。

劉思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從此他改名叫師復。還是那麼激進,那麼憤世嫉俗,不過不用槍杆子了,改用筆杆子,成了著名的思想家,無政府主義的代表人物。他身後粉絲無數,都是特重量級的,比如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

所有的人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該平靜一會兒了。

現在大家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是:李准到底炸死了沒有?很遺憾地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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