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禮儀大賽

我的好友林曉梅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她從不循規蹈矩,處處出新,她說她從現在起就得同父母談判,爭取一滿十八歲就打起背包搬出去,她甚至已說定要租一間帶客廳的房子,到時請大家去那兒參加派對。比起林曉梅,我像個扭扭捏捏、缺少個性的人物,我真想改變這個形象。

——摘自賈梅日記

世上沒有一本叫人如何拔尖的書,至少賈梅沒發覺有。有時賈梅就想,假如哪個高明人寫出這本書,一夜之間准能成為暢銷書作家,出名、發財兩不誤。賈梅的爸爸是個兒童文學作家,書沒魯迅、海明威寫得那麼多,可他能成年累月趴在書桌上寫,也不會無話可寫,那就已經十分了不起了。他聽了賈梅的建議,笑笑說:「假如我有這竅門,早就成了世界級作家了。要拔尖,得花大力氣,不能靠竅門。」

賈梅覺得爸爸說得大懸乎,隔山隔水的。她又去找林曉梅問怎樣才能與眾不同。林曉梅眉頭都沒皺一下就說:「那就是要敢於做出格的事。」

其實賈梅並不是沒做過出格的事,比如說跟林曉梅一起逃學去聽爵士鼓大獎賽,她膽子小了點,可這一類事也試過幾回,但在別人印象中,她仍是個溫良的好女孩。就拿那次逃學來說,第二天她和林曉梅各交了一份病假單,一邊等著一場軒然大波,因為精明的柳老師絕不會相信兩個女孩會同時患病的。然而,結局卻令人啼笑皆非,柳老師相信賈梅那天是百分之一百地卧床不起了,她還讓賈梅多做戶外活動,別像林黛玉似的。林曉梅在聽爵士鼓的前一天受了涼,她的咽喉炎的病假診斷是貨真價實的,可是柳老師再三地問這問那,想看出點破綻,甚至沒注意到,她說話嗓音沙啞極了。

賈梅說:「林曉梅,為什麼別人的印象那麼頑固?」

「什麼印象頑固!」林曉梅說,「你從外表到內心都是個乖女孩。」

就在林曉梅下這結論的第二天,正逢校長在課間操宣布要開展禮儀大賽,評選出最佳禮儀女生和最佳禮儀男生。說是要推動學生注重文明,純潔校風。

「不知怎麼個評法?」賈梅打聽著。

「管它怎麼評,反正,你自信自己風度不凡,儀錶出眾就可以去報名。」林曉梅說。話音剛落,她就大聲問何時報名,她那種壓倒一切的驕傲勁頭引起周圍人的竊竊私語。賈梅輕輕碰碰她,示意她別太張揚,可林曉梅回答說:「我可不像你,躲躲閃閃的。」

確實,林曉梅就是那種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人。不被眾人庄目,她就覺得個性發揮不夠。看樣子,她是下決心在禮儀大賽上出冷門奪桂冠,因為報名的當天,她就讓賈梅去她家當模特兒。

林曉梅對服裝一向要求極高,每次買了新衣服自己穿上在鏡子前左照右照不算,還要求賈梅穿上讓她看。據說在鏡子里照是平面的,而她要看立體的效果。賈梅和林曉梅身材相差無幾,做模特兒正好。這次,林曉梅翻箱倒櫃找出不少衣服,問賈梅哪件別緻。可她問話,並不是真要聽賈梅的意見。賈梅說這件衣服好,她立刻就說,顏色一般,不是世界流行色;賈梅說那件衣服式樣不錯,她就說那料子太挺括,就失去了柔軟感。總之,她像是來審查賈梅的審美眼光似的,而且這評委極嚴厲,不會給人打高分的。

「你為什麼不報名?」林曉梅說,「沒聽說獎品是一架英文打字機嗎?我要用它打一封英文報名信,寄到世界影星俱樂部。」

「有打字機真不錯,」賈梅說,「過聖誕節時給同學打英文賀卡,蠻別緻的。」

林曉梅看了賈梅一眼,說:「你連名都沒報怎麼可能得獎?你呀你,做什麼事都猶猶豫豫的。」

「我早看好通知了。」賈梅說,「要到後天才截止。留那麼長的報名期就是為了讓人多考慮的。」

「永遠的隨大流!」林曉梅點著賈梅說,然後做了個舞台上才用的誇張動作。她時常感覺自己在台上,被許多人注目。

賈梅不是那種事到臨頭才手忙腳亂的冒失女孩,她報好名之後就開始作準備。先套上那套被林曉梅稱之為有些緊跟潮流的青色外衣,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她問賈里:「你看這樣行嗎?」

賈里那天正在同魯智勝在電話里高談闊論:「你是說牛頓第一運動定律嗎?白痴才不懂呢,告訴你,我念小學三年級就對它了如指掌。你讓我現在談原理?沒必要,你幹嘛不問難點的問題?」

賈梅連問兩遍,賈里才點點頭,說:「唔,不錯。」他又和魯智勝說了幾句話,才想起把剛才的後半句續完,「賈梅,你這樣打扮可真像一棵茂盛的青菜。」

可那些話,賈梅壓根沒聽見,她已快樂地旋到父母的房內,問:「你們看,我這身打扮可以得幾分?」

爸爸正奮筆疾書,隨口答道:「十分。」

賈梅睜大眼睛說:「那,太好了,賈里也是這個意思。看樣子,我會得到一台英文打字機的。」

爸爸這才抬起頭,問道:「什麼?英文打字機?」

賈梅興高采烈地把學校組織禮儀大賽的事說了一遍,然後說:「爸爸,決賽那天你一定要去。英文打字機很重的,你幫我拿好嗎?」

「噢,這個嘛,」爸爸說,「你參加比賽只是有得獎的機會,也就是說……」

「爸爸,我相信你有評委的眼光,十分是最高分。」賈梅沉浸在其中。「你說,英文打字機放哪兒好?」

「你要努力爭取。」爸爸為難地說,「禮儀大賽不僅僅是比誰的衣服時髦。」

「這我曉得,舉止啦,說話得體啦,都得考慮。」賈梅說,「爸爸,你知道嗎?這台英文打字機對我太重要了!」

爸爸看著眉飛色舞的賈梅,說:「看來我犯了個錯誤,要扭轉得費九牛二虎之力。」

賈梅說:「爸爸,你說什麼?」

「我是想說,奪冠井非易事……」

「那當然,否則人人都可以得打字機了。」賈梅搶著說。

爸爸無心寫作,嘆口氣,說:「一分鐘內,你提了五次打字機了,這個詞出現的頻率太高了些。」

最近這一陣,事情突然多起來,要準備禮儀大賽,還要給災區捐物,賈梅覺得自己像個重要人物。她理出一套襯衣違背帶褲的春裝準備捐掉,她可不想把最舊的衣物捐出去,那樣有點不誠心,把災區當成廢品回收站。她還想像災區一個臉黑黑的女孩子穿上它時的模樣。

「我決定穿這套綠顏色的衣眼,」賈梅對林曉梅說,「家裡人都說好,我想它會帶給我好運氣的。」

「這樣太一般化了,」林曉梅說,「要發揮獨創性。」

林曉梅在這方面不愧是個天才,她找了塊綠綢子給賈梅做披風,又用綠花布做了個頭飾,把賈梅整個武裝起來。她還叮囑賈梅臨場一定不能慌亂,回答問題時要多用成語,盡量出口成章。

倆人正在屋裡綵排,不料,賈里一頭撞了進來,見到賈梅的一身披掛,驚叫道:「喝,是穆桂英挂帥。」

不說倒罷,他這一點,賈梅是覺得這樣打扮有些像古戲中的女將。她問林曉梅:「這樣太特別了嗎?」

林曉梅發火了,說:「要的就是與眾不同。你不想突出自己的個性嗎?為什麼又要隨大流呢?現在比你原先的打扮高級一百倍!舞台效果好一萬倍!」

賈梅想想也是,千辛萬苦就是圖個拔尖,這次機會來了,可以橫掃一下那種她只會默默無聞的頑固印象。不料,也不知爸爸從賈里那兒聽到了什麼,反正他幾次提到選擇服裝一定要有中學生的朝氣,意思是穿普通的汗衫,舊牛仔褲就行。至於賈里,更是露骨,幾次說:「千萬別聽林曉梅的,那套戲裝穿出去,人人都會目瞪口呆的。」

比賽這一天,賈梅原本想披掛好去學校的,可賈里大搖其頭,說一路過去非堵塞交通不可,賈梅有些蠢蠢欲動,能引起轟動也許一輩子只有一兩次。賈里見她準備去換那戲裝,就攔住她,說:「喂,你要想給人一種新鮮感,現在就別穿,臨上台亮相時再換上,這叫灰姑娘效應,對比強烈。」

這倒也可以!賈里自告奮勇地用報紙里三層外三層地把全套的新行頭包起來,放進賈梅的書包內。一會兒,林曉梅在樓下叫她。賈梅提著包就走,只聽賈里在身後喊:「送你一條賈里名言:''做作最噁心!''」

賈梅懶得理他,她的口才不允許她做哥哥的對手。

林曉梅身穿一身紅衣紅褲,整個的一個紅孩子,她也準備了一塊薄如蟬翼的披巾,往那兒一站,招搖得要命。她說:「為藝術創造,我什麼也不在乎。」

一路上,林曉梅的回頭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她像一隻耀眼的燈籠,在灰灰的街區一跳一跳的。快到學校了,林曉梅問;「你的行頭呢?今天穿得好鄉氣!」

「帶著呢!」賈梅拍拍書包,「我先做灰姑娘,後做公主。」

林曉梅毫不含糊地說:「我一分鐘灰姑娘也不想當。」

第二節課下課,廣播里開始通知,禮堂中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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