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范切內特迷住了我(2)

弗朗索瓦·維庸

假如我就是維庸,而維庸就是我,

時光是飛逝還是遲緩又於我何涉?

他將艱辛困苦,日日夜夜地勞作,

就連遊盪嗥叫的野狼也不能阻遏!

我帶著勇敢的烈酒和不潔的新娘,

外邊還有那忠誠的殺手為我站崗,

何必讓明日煩惱引發短暫的憂傷?

假如我就是維庸,而維庸就是我。

假如我就是維庸,而維庸就是我,

半夜昏暗的林陰道上我高聲催迫:

「站住傻小子!留下你的財貨,否則

就嘗嘗鋼鐵的脾氣還有當頭棒喝!」

他將會給我黃金鑽石藤杖鼻煙盒——

「現在回窯子去吧,帶上咱們的收穫!」

回到窯子,多少美酒使人激情飛躍,

假如我就是維庸,而維庸就是我。

假如我就是維庸,而維庸就是我,

我們倆都嘲弄法律所升起的絞索,

我住寬敞的書齋,他居貧陋的窩,

我帶著我的獵人而他的兒女眾多,

他有美德的堡壘而我有天才佑我,

「去,拿筆來,再斟滿美酒,瑪戈特!」

……

一個贏得不朽而另一個枉自蹉跎,

假如我就是維庸,而維庸就是我。

我是在巴黎結識維庸大師的,那是在我第二次拜訪這座迷人的首都期間。有一段時間我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以至於除了維庸之外再也沒有讀別的書。為了熟悉他所生活過的地方,我還去了魯昂、圖爾斯、波爾多和波瓦第爾等地旅行,不過一直在警察的監視之下。事實上,我完全成了維庸迷,以至於有一段時間,我曾經認真考慮是否該讓自己也沉溺於罪惡的生活,這樣至少可以在某些生活細節上仿效我心目中的英雄。

可是,要實施這樣的計畫還有不少障礙。首先,我沒法找到那樣的同伴來參與我的事業,就像科林·德·凱約克斯和德·格里尼男爵曾經服務於維庸大師一樣。我找到了幾個缺乏教養、其貌不揚的夥計,我相信這幾個夥計與本人的目的還是蠻般配的,但我很快就煩透了這幾個小子,因為他們從不讀書,且極其無知,甚至搞不清對開和三十二開之間的區別。

後來,當我的維庸狂熱再一次發作,我又一次盤算著那種罪惡的生涯,就在這時,我的塞法斯叔叔給我寫來了一封信,通知我:凱普提薇蒂·韋特(如今是艾爾弗雷特·帕克太太)用我的名字給她的第一個孩子取了名。這個消息有效地讓我迅速冷卻並清醒下來。我開始認識到,正在來臨的責任和凱普提薇蒂的第一個孩子的洗禮儀式已經強加到我的頭上了。這使得我有必要小心翼翼地維護這個名字——這個跟我同名孩子所使用的名字——的榮譽。

正當我因此而遭受暴風雨般的打擊時,我偶然遇見了范切內特。她的出現,打消了我的種種雄心壯志,那都是那些裝腔作勢的編年史留給我的。范切內特是我的房東太太的侄女,她的父親是個香料商,她和這個老人一起住在魯德斯·卡普辛斯。她中等身材,藍眼睛,黑頭髮。如果不是法國人,那麼就是愛爾蘭人,或者,沒準是希臘人。她的樣子有一種獨特的魅力,非筆墨所能形容。

正是她,使我開始知道貝朗格。這也正是為什麼我決不會定購那些珍貴的卷冊,如果它們不能讓我甜蜜而溫柔地想起范切內特的話。正如你看到的,這本書已經裝訂過了,封面是那種優雅的藍色,邊沿的燙飾是精緻的白色線描——我可以向您保證,這一切都為了一個目的。她習慣穿一件優雅的藍色袍子,從它下部褶邊的底下,最潔白的襯裙露了出來。

如果我們從來就不曾是孩子,那我們的成年將是多麼貧瘠而孤寂。經歷過少年時代無以名狀的快樂時期之後,接下來的一生中,就再也沒有比平靜的晚年回顧少年時的英雄壯舉和非凡奇觀更令人愉快的時期了。噢,我快樂的夥計們,勤勉不懈地收穫你們的作物吧,這樣,當你們的雙臂再也無法揮動鐮刀的時候,你們的庫房和穀倉會是滿滿的。

這就是回憶——回憶那舊日的時光——看見她升起在寶貴的過去之上——再一次聽見范切內特的聲音——感覺春天的優雅——這一切多麼甜蜜輝煌!那小小的爭吵、和解、調情、嫉妒、責備、寬恕——所有這些特性,以及生命的五月時節那些令人憐愛的機緣——對於暮年那雙饑渴的雙眼,這些回憶的確彌足珍貴。

范切內特最終嫁給了那位香料商的學徒。不過,時間是如此久遠,我已經能夠原諒(如果不是忘卻的話)這樣的輕率舉動。有誰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也許,成了巴黎的某條小巷裡的一位老奶奶吧;或許,已經在拉雪茲公墓【拉雪茲是太陽王路易十四(1643-1715年在位)的懺悔神父,深得路易十四的寵信。拉雪茲公墓位於巴黎東部,正式名稱是「東部公墓」。原為路易十四賜給拉雪茲的豪華別墅,1804年改為公墓。】熟睡多年。走上前來,我深愛著的貝朗格啊,為我唱上一支古老的歌謠,讓我重新變得年輕、強壯、勇敢!

讓他們把黃金的角色擔當——

偉大高貴,富麗堂皇;

兩個相愛的人只不過渴望

杯子一隻,碟兒一方。

叮呤當,叮呤當,

叮呤叮呤當——

陳年的美酒,年輕的女郎,

歌唱吧,孩子們,放聲歌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