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帕拔鐵隘口的恐怖雪窩

出發!帕拔鐵隘口!

春節剛過,安西軍大舉開拔,這是很多人都始料未及的。

難道高仙芝要在大雪冰封的時候率大軍翻越蔥嶺么?之前沒有哪位將帥這麼干過,也沒有人敢冒這個險,可高仙芝敢,他就這麼做了。

大軍在西陲集結數月,朅師人不可能不知道訊息,但他們絕對想不到唐軍居然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冬日遠征來襲,即使是號稱軍神的素迦,也沒有想到高仙芝有這樣的驚人膽魄,唐軍會如此悍不畏死。

「天神啊!偉大的南迦-帕巴特山啊,你怎麼沒有懲罰冒犯你的野蠻人!」得知唐軍已經出現在洪扎河谷,擊潰了邊境守備隊的情報,素迦驚駭之餘,不由心生感慨。上萬大軍能軍容不亂地越過高聳雪山,那是怎樣一支軍隊啊!在他看來,如果不是奇蹟,就是……這是一群最兇狠殘暴野獸組成的軍隊!他們的統帥肯定來自最陰暗可怕的地獄!那個茹毛飲血的弓箭手,那個談笑風生的雅羅珊!素迦也算身經百戰,出生入死的戰鬥經歷過無數次,每次無論勝敗他都能從容面對,戰鬥的渴望和必勝的信念使他總能逢凶化吉,起死回生。但這次唐人大舉進犯,他頭一次感到擔憂和畏懼,這是他從來沒有的,這種感覺令他感到羞恥和噁心。「啊,敵人雖然狡猾而兇殘,但我們更是英雄的勇士!天神和亞歷山大的英靈會保佑我們的!」

「去吐蕃求援的使團一直沒有訊息,就算有,他們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徵集兵士的命令已經飛馬傳送到各地,但是也需要時間……」念國王信箋的文官開始擦汗,「……王城之兩千近衛軍已經整備完畢,全數交兄長指揮,我的兩個兒子,你心愛的侄子,蘇西斯和哥門提斯將拿著我的鷹幟率兩個塔克塞斯(一個塔克塞斯約有1500人)的佩爾塔(輕甲步兵)士兵歸入您的麾下……」

素迦手扶寬大的窗口,眺望著遠處巍峨的雪山,抿緊了嘴唇,「讓我們為自己的土地奉上我們的鮮血和生命!」

在他身後,是一排默立的將士,他們精雕細刻的鎧甲閃著冷峻的金屬光芒,年輕或者滄桑的臉上神情肅穆。這些朅師最精悍的戰士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的軍神,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些人將義無反顧地撲向任何敵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來吧!

素迦猛然轉身,目光炯炯地掃視著隨他征戰一生的部下,握緊了拳頭……

我們將戰鬥到最後一個人!最後一滴血!

朅師人的堅壁清野做得非常出色,李天郎率軍一路疾進,所路過的村莊、營盤一律杳無人煙,儘管看得出百姓軍馬行走匆忙,但糧草牲畜等緊要之物卻是拿得乾乾淨淨。偶爾碰到幾個人影,不是騎馬遠遠遁去,就是裝瘋賣傻的老弱婦孺。看來,朅師王勃特沒誓要與安西唐軍一決雌雄了!看這些風格,指不定就是那個朅師軍神素迦一手打造!

番兵營馬不停蹄地趕往帕拔鐵隘口,那裡是進入朅師都城的咽喉要地。

為了不讓遠來的唐軍有所依,素迦派出大批民夫,將帕拔鐵隘口以北的樹木石頭盡皆砍伐移走,留下光禿禿的一馬平川。不僅如此,隘口以南的曷薩水岸,原有的五座橋樑,也拆斷四座,只留下一座石橋。石橋周圍,散落著三座堅固的軍營,駐紮著四千重兵,與城內相互呼應,進可攻,退可守。顯然,帕拔鐵隘口只是第一道防線,曷薩水和旃陀羅拔分別是第二和第三道防線,加上城內城外士氣如虹,以逸待勞的九千精兵,以及高城堅壁和充足的儲糧,朅師王勃特沒並無理由感到害怕,而素迦則準備誘敵深入後,擾敵疲敵,在不斷集結各地勤王兵力的同時,尋找一舉擊潰對手的戰機。

兩座高大的烽燧,在遙遙相望,互為犄角。

這就是帕拔鐵隘口。

隘口所在的山脈,幽幽然曲折延伸,消失在崇山峻岭的遠方。極遠處飄渺的浮雲之上,是頭頂皚皚白雪的南迦-帕巴特峰。

遠遠望去,隘口確實如一道天然的門戶,重重圍護著朅師國。翻過這道險峻的山谷,就是烏萇舊地達麗羅川平坦富饒的平原地帶,朅師國都旃陀羅拔就位於距離山口二十里的曷薩水邊。難怪這裡成為大食人、吐蕃人盡皆垂涎覬覦的風水寶地。

「好個天賜的關匙重地!」李天郎嘆道,「當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前邊的阿史那龍支在隨從簇擁下一邊眺望著險峻的隘口,一邊將用短刀剔過的指甲放進嘴裡咬得嗒嗒響。「關匙重地……簡直就是通往陰間的大門,五十個人就可以在這裡讓五千人流盡血……呸!呸!」

仆固薩爾抹抹額頭的汗水,用馬鞭一指前方的帕拔鐵隘口,說道:「地勢險要倒也罷了,不知將軍可注意到山坡前的積雪?」

李天郎等人細細看去,皚皚白雪順坡而瀉,如一層厚厚的絨被,將整個山峰裹得嚴嚴實實,只在山脊和山頂處露出黑色的岩石。幾道龜裂的雪縫將平整的雪坡胡亂地劃成幾大塊,那下面一定是融化的雪水小溪,到底是春天來了,雪還是化了一點。很明顯,雪越往山下就越厚,不過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除了山坡中央微微凹陷,積雪更深外,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奶奶的,小子有話就直說!少他娘的賣關子!」野利飛獠不耐煩地抖抖韁繩,「雪、山、石頭有什麼好看的!哪裡都是一樣!」

李天郎沒有理會野利飛獠粗野的叫喚,再次掃視了山坡,對仆固薩爾說:「還真沒看出什麼蹊蹺,你且直說!」

輕蔑地瞥了一眼滿嘴污言穢語的野利飛獠,仆固薩爾轉而對李天郎恭恭敬敬地說道:「小的潛伏兩天,仔細勘察了整個隘口,卻少見山上的朅師人四下巡邏,有也只是沿著山脊打轉轉,或者從面朝達麗羅川的方向山坡走。小的心下疑惑,這後面山坡真的山石猙獰,積雪比正面山坡少很多。正思量間,卻見四隻野狼追捕十來只岩羊,那岩羊慌不擇路,為了逃命拚命往山樑上跑,小的還以為那些羊翻過山脊順坡而下便可逃生,沒想到那群羊一齊隨頭羊在山脊上站住,惶惶不敢再跑。那廟裡的朅師人鳴鑼持弓,也想揀個現成便宜。有人一箭射死了個頭最大的頭羊,羊群被狼和人群驚嚇,又失了首領,頃刻間便亂了陣腳,個個飛躍下坡,嘿!這才叫小的明白了其中奧妙!也讓小的發現貌似平整的山坡其實是個巨大的陷阱!那羊一下坡,沒跑兩步便深陷在積雪裡,越掙扎越陷得越深,幾個跑得快跳得高的更是轉眼便被沒了頂!朅師人趕跑狼群,也只敢拿套索取了近前的幾隻,遠的只有讓它去,他們也不敢往前走了。十幾隻羊,頃刻間就埋在雪下了!」

趙陵齜牙抽口冷氣,用舌頭舔舔豎起的食指,試試風向,喃喃說道:「迎風!正對山樑……原來如此!」

李天郎也明白了,整個帕拔鐵隘口的北坡都是一個大雪窩!朝奇特拉爾那面是迎風坡,冬季大風一起,那面坡上的雪站不住,全被風刮到北坡來,山這邊便成為一個大雪盆,背風窩雪,形成一個天然的陷阱!「薩爾,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李天郎誇獎道,「幾天爬冰卧雪沒有白捱!少不了重賞!對了,那雪有多厚?」

「謝將軍賞!將軍你看,這靠近山樑的雪淺只及踝,稍稍往下,即可埋膝,我藏身的地方深可及腰,將軍,依我看,這雪少說也有半人深,最深的地方能沒了旗杆!」仆固薩爾得了誇獎,滿臉的勞困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小的謹慎,曾小心翼翼各處查探,發現雪的表面因天寒久凍,已是冰雪混雜,日出稍融及暮又凍,由此反覆遂結成一層如蛋殼般的硬皮,厚約三指,結實的地方差不多可以承受住一個人。但春意已現,雪融化程度不一,實在看不出哪裡厚哪裡薄,兇險又不現於表面……」

「我明白了。」李天郎點點頭,怪不得朅師人如此放心大膽,原來是故意示弱,以請君入甕!

「娘的,就山脊上那樣一條雞腸般的小道,又不能從雪窩子里迂迴,小道又在朅師人視線之下,一陣箭雨,幾塊石頭就叫所有進攻的人完蛋!娘的,看似沒有連雲堡里的大山子那麼險峻,實際也是一道鬼門關啊!」趙陵呸呸地吐痰,「將軍可有妙計?」

「攻下它本來就非易事,就算攻下,山上的守軍總有時間放下巨石檑木,一旦隘口被堵塞,大軍可沒有那麼多時間清理阻障,只有空手而返……如果賊子乘機尾隨偷襲,我大軍肯定要吃虧!」阿史那龍支往手心呵呵熱氣,愁容滿面,「這樣的雪窩子,在我們漠北草原也是見過,沒想到這裡也有!這個前鋒,可不好當!嘿!大功豈是那樣靠天神開恩得來的,開過一次恩也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接下來是一串含糊不清的突厥語。

哼,早知道為什麼又不說!趙陵撇撇嘴,看了看李天郎,見他望著茫茫雪原若有所思,似乎沒有聽見阿史那龍支滿含譏諷的話,於是只有狠狠吐口痰,看著它像石頭一樣滾進雪堆,凝固成顏色慘綠的冰團。「幸虧都尉想得周全,先令我派出薩爾這樣精細之人先行勘探,要冒失進攻,豈不讓弟兄們白丟了性命!」

「唉,不算我們提前到達的三天,大軍已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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