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大唐帝國的軟肋

「我當是什麼神技,卻是拿個木杆干抖!」李白嘴裡嚼著早餐,髮髻散亂也自不顧,「方老夫子,你就是這般教徒弟的?」

方天敬啞然一笑,沒有理會他。李白討個沒趣:「罷了!酒也喝了,飯也吃了!該說的話也說了,叨擾多時,太白告辭!」見兩人都對他不理不睬,李白連連嘆氣,「真是人心不古,連個禮數都沒有了!」

阿米麗雅笑道:「先生怎的如此小肚雞腸!天郎師徒練功關鍵,你卻故意聒噪不已,搗亂是么?待小女子陪你可好?你看這梅花奼紫嫣紅,先生難道詩興不發?小女子不才,和詩仙對上一對如何?」

「還是小娘子心好!這二武痴,不提也罷!」李白整整衣冠,正色道,「今日我還要急返長安,倒真沒那個詩興,小娘子別見怪!」他揚聲沖方天敬道:「老夫子,你可知你那徒兒不日也將重返安西?聽傳言,高仙芝一回去,安西就會烽煙四起,沒有寧日了!」

「哦?又要和誰開戰?」方天敬眉頭一皺,「吐蕃還是大食?」

「朝廷接連收到西域諸國之求援奏疏,我們的李宰相也極力主張開邊安西……啊!」李白被呼起立起的巨獒嚇了一跳,咕噥了一句「畜生!」趕緊跳開,接著說:「估計是因黑白大食內戰不休,朝廷認為正是出兵良機!嘿嘿!剛剛得封安西節度使的高仙芝恐怕也是急著打一仗,好給天子邀功吧!」

方天敬點點頭,若有所思。阿米麗雅也神色黯然,就要回安西了,但回去以後卻是更多的征戰……

「天郎,你且住,可真有此事?」方天敬說道,「暫休息片刻,給為師說說!」

李天郎一頓腳步,將槍把末端一扯,大槍驟然一個丹鳳朝陽回到他手中:「是!」

阿米麗雅遞過去一杯茶,李天郎擦擦鬢角沁出的汗水,沖公主一笑,「不渴,現在不喝!」將茶水輕推開去。旁邊的李白見狀,毫不客氣地順手接了過來,咕咕喝得山響,弄得眾人無不莞爾。

「高大將軍曾給我看過西域番國遞交的奏疏,還大概說過李相的打算,確有其事!高大將軍也認為這是擊敗大食,鞏固大唐西陲的天賜良機!」李天郎對方天敬說道,「由此可將大食逐出西域,再調頭對付猖獗的吐蕃!」

「嘿嘿!朝廷好大的心,高仙芝好大的膽!」方天敬冷笑道,「依老夫之見,要做到如此宏偉基業,確可比太宗平定西域,但恐怕事與願違啊!」

李天郎一愣,十分詫異。李白卻比他性急,問道:「怎麼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方老夫子何出此等泄氣之言?安西精兵橫行西域,諸國誰敢妄動?區區大食,何足道哉?」

「安西精兵,安西精兵,嘿,安西有多少精兵?天郎,你說。」方天敬掰下一段梅枝,在地上幾筆勾勒出安西略圖。

「安西漢兵兩萬四千,馬九千匹;此外還可集番兵五萬餘,馬數萬匹……」李天郎回答,看著地下的安西地圖,頭一次覺得哪怕是十萬大軍在這樣的萬里大漠上也是宛若螻蟻。「兵法云:兵貴精不在多!安西精兵,連年征戰,軍中頗多勇健善戰者,足以以一敵百;加上大唐猛將如雲,通曉謀略者也如過江之鯽,當不可簡單以人數衡量之!」對安西軍的超強戰力,李天郎是有堅強信心的,這可是有一場場勝仗為證的啊!

「寥寥數萬軍馬,就能橫行西域,大唐雄師之威確可震懾天下!但西域之大,又豈是人力所能及的!」方天敬嘆了口氣,「太宗當初力排眾議,以步步為營之策平定西域,使大唐之疆界曠古絕今,但也委實盡大唐國力之極也!當初魏徵等重臣反對設置安西都護府,憂心的也是耗費國力。如今雖國富民強,對域內之控制,堪堪夠用。若興師西進,姑不論路途遙遠,犯長途以襲遠之兵家大忌,就是單單國力,也難以為繼!就算一時勝算,到頭來也得不償失!不如堅守關隘,整兵禦敵於國門之外!倘若真要出兵擊敵,也必視天時、地利、人和多管齊下,力求短時降伏之!切不可有半點貪功冒進之心!尤其是對吐蕃、大食等諸崛起之強敵!如此明智之策略,邊關少有人明,王忠嗣倒是明白人,可惜將星早隕。這樣一來,恐怕邊關再無清凈,節度使們為取悅朝廷,必然輕啟戰端,嘿嘿,高大將軍自然不會落在後面的!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安西,在朝廷那裡又有幾許斤兩!」

「師尊所言,確為天郎以前忽略,但如今大食虛弱,確也是討伐良機啊,至少可讓爾等退卻數百里,確保安西乃至中原數十年太平!」李天郎注意到方天敬在安西下方重重一戳,那裡是高山雪原圍繞的吐蕃!

「進擊乏力且危險重重,稍有閃失便會損兵折將!安西軍馬本就不多,一旦損失也勢必難以從中原得到彌補,因此一敗即可全敗,從而喪失整個安西!武周時期,這樣的局面不是沒有出現過!那時不僅諸國反叛,吐蕃也揮軍北上,幾乎并吞整個隴右!如今吐蕃日益強盛,大唐可以擊敗卻不可如突厥般滅亡之,安西目前之情勢,比武周時更為兇險,不避其鋒芒以逸待勞卻針鋒相對,勞師遠襲!是為大不智也!」

方天敬再次戳了戳地上的吐蕃,「太宗之平安西,無非為二:揚天朝國威於西域,確保絲綢之路貿易之繁榮,此其一也;牽制和削弱北方諸胡之勢力,並進而保障河西,隴右之安全,防阻南、北兩個方向之大食、吐蕃諸番合流,此其二也!百年來,安西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所為不過於此!即便如此,安西之地位,依舊如當年魏徵所言,乃岌岌可危之雞肋之地也!」

不光李白,連李天郎都不服氣起來,百年太平,不敢說皆歸功於安西,但安西作為大唐西部之銅牆鐵壁,其功也不可抹殺,怎麼能說是岌岌可危之雞肋呢!

「師尊言過了罷?」李天郎眼睛盯著地圖,咽了一口口水,考慮怎麼出言反對。

「天郎但說無妨,在軍中混跡多年,別的沒學會,倒學會了看人臉色不成!這可非老夫所授!」

李天郎臉一紅,看來在高仙芝那裡的一套在恩師面前沒有用,因此他揚頭說道:「高大將軍曾對在下說,安西乃大唐伸及西域之鐵拳,北拒突厥大食、南抗吐蕃,赫然得現太宗之初衷也!此乃千萬戍邊將士血汗所得之大唐基業,如今安西境內國泰民安,雖比不得中原安逸富庶,但也稱豐衣足食!怎能說岌岌可危,又怎可稱雞肋?」

「高仙芝也算得上是一代名將,能把安西比成中國西伸之鐵拳,倒也恰當至極!」方天敬沒有直接回答李天郎氣盛的質疑,「但天下豈是僅靠鐵拳就能平定的?西域自大漢以來,經數百年而不融於中土,自有其因,一曰人種不同,二曰教化各異,三曰天各一方,自成一家。太宗恩威並重,視衚衕漢,方逐有四胡內附,即便如此,西域諸國,誠心奉漢者幾許?大多懾於天朝軍力耳!滿朝文武,又有幾人念及西域之民心?漢人是大唐百姓,胡人也是大唐百姓,漢人百姓可以載舟覆舟,胡人百姓難道就不可么?」

「師尊是說朝廷在西域窮兵黷武有失民心么?」李天郎陷入了深思,方天敬的話似乎觸及了他內心深處一直疑惑的什麼東西,但一時也難以理清,「漢胡一家,在安西也是平常之事啊!」

「都是上天之民,誰都願意安居樂業,何人願意兵戎相見?此時好戰,為不識時務之舉也!且自由散漫之氣,游牧胡人尤勝,戰端一開,勢必限其自由,不僅損傷安西民生,也失之民心,易誘之反也!一旦安西有亂,朝廷既無馳援之心,也無補救之力……」

「笑話!老夫子怎知朝廷無馳援之心,也無補救之力?安西路途遙遠,如若有難,朝廷救援遲來倒是可能,但怎的會棄之不顧?就是為了天朝威儀,朝廷再怎樣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安西失陷不管哪!」李白用腳點點地上的安西,「再說安西說敗就敗?高仙芝再蠢,也不會輕易束手就擒!再說還有你徒兒這樣的猛將!哼!老夫子就會危言聳聽!」

方天敬看了李天郎一眼,「你看這地圖,安西的確像朝廷的拳頭,但是你們看,拳頭雖硬,它也是有罩門的!……」

「師尊指關隴?」李天郎的眼光一緊,聚焦在吐蕃,隴右地區可是直面吐蕃的主戰場,更重要的是,它是安西之根基……

「正是!隴右就是安西的罩門!安西若是鐵拳,關隴就是腋窩!」方天敬的梅枝第三次划過吐蕃,「吐蕃若陷關隴,即可深入唐之腹地,此時安西被斷後援,猶如臂之被切,拳頭再硬何用!屆時朝廷必會全力防護中原,對安西自然無暇無力!朝廷之布局,委實視安西為拳頭,但卻是一隻隨時可棄的拳頭!高仙芝欲將拳頭前伸,卻不見腳底之內外憂患,一味求戰邀功,即使取勝也是無濟於事,朝廷還是會隨時棄之!失了安西,仍有中原,仍可不失太平,不過損些威儀,增些商貿花費而已!」

「哼,安西兵精,難道隴右兵就不精么?還有哥舒翰這樣的良將鎮守,民間歌云: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吐蕃膽敢進犯!即便如老夫子言,這安西的腋窩也是鐵打的!」李白擊掌說道,「只要王師精銳鎮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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