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勝利之師入長安

漫漫東歸路終於要走到了盡頭,當李天郎縱馬賓士在翻越驪山的官道上時,絡繹不絕的人流告訴他,長安就要到了!颯赤四蹄翻飛,輕捷的身體騰雲駕霧般掠過一道道山樑,李天郎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任由疾風吹拂自己的面龐,一股由衷的喜悅在心裡涌動,長安,我回來了!

大食駿馬驕傲地抖抖鬃毛,聽從韁繩的號令停了下來,正像張達恭說的,這真是一匹難得的好馬啊!怪不得他那麼眼饞!李天郎親熱地拍拍颯赤的修長的脖子,駿馬很通靈性地噴個響鼻作答。這些天騎下來,李天郎對它簡直愛不釋手,經常忘情狂奔,將飛旋的風、綺麗的景、雜亂的人流……一切的一切統統拋在腦後,全身心地去體驗駿馬飛馳帶來的那種飄浮如雲的快感,連續長途奔跑了這麼久,颯赤居然沒有一點疲憊之態,速度和耐力令人驚嘆不已,正如公主給它取的名字「颯赤」——小勃律語「神駒」之意。

巍峨的驪山,剛好下了一場初雪,漫山遍野銀裝素裹,分外妖嬈。不少穿紅著綠的富家子弟偕家登山賞雪,盡情享受這大自然的美景。雅士們吟詩做歌,女眷們驚喜的歡笑不時可聞,和蒼涼的西域雪山到底是截然不同啊!李天郎不由得感慨萬千,沒有人會想到在坦駒嶺賞雪吟詩,也沒有人會在暴風雪中出遊,而美麗富饒的中原,一場雪卻可以帶來如此良辰美景,如此詩情畫意。他低頭看看自己,察覺到與此景此地如此不和諧的裝束和神情……長安,我的到來是一個不和諧的雜音嗎?李天郎一時間悵然不已。

一陣喧嘩打斷了李天郎的思緒,抬眼望去,前方山道拐角似乎發生了什麼爭執。他輕輕一夾馬腹,小跑過去,出現在他眼前的情形使他皺起了眉頭。

一根看來是用作大梁的巨木斜插在拐角,由於太長太重,搬運木材的四條大漢在狹窄彎曲的山道上艱難轉向,雖然他們竭力配合,使出了吃奶的勁,但是仍舊將道路截斷,堵住了一隊人的去路,被攔之人正對搬運木材的漢子大聲呵斥。李天郎看到他們當中的一個年輕人徑直騎馬衝到漢子面前,先是大罵,接著抽出馬鞭不分青紅皂白地亂打。重物在肩的漢子既沒法躲也無法放下木頭,只有硬生生地吃鞭子,哎喲痛呼不已,巨大的木材搖搖欲墜,要是落將下來,四個漢子要重傷且不說,還會危及坡下的無辜行人。

沒有多想,李天郎一抖韁繩,颯赤一聲長嘶,踏著飛濺的殘雪奔向前方。不待周圍眾人看清楚,快馬已如蒼鷹般飛躍過搖晃的木材,緊接著飛出去的,還有一個狼狽的人影。當李天郎撥轉馬頭時,耳邊除了驚呼,就是重物跌落的悶響。

「砰!」眼前金星亂飛,雪花飛舞,四肢百骸怎麼也不聽使喚,重重摔在地面的劇痛使桃井三郎腦子一片混沌,一時間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同伴倒是看清了:一個飛馬趕來的唐人以精湛的騎術跳過橫在路上的巨木,同時在馬上回身揮出自己的馬鞭,捲住了桃井三郎鞭打的右臂,將他一百多斤的身軀如放風箏般拉下馬來!

「好高明的騎術!好厲害的力道!好敏捷的身手!」

「哼,不就是借力打力用得好么!桃井三郎那個傻瓜,自己把自己弄得飛了起來!」

「還有一半是馬匹飛躍的衝力!都說長安藏龍卧虎,沒想到今天開了眼界!」

「是個軍官……」

對話的兩人都沒有去管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的桃井三郎,任由他自己羞怒交加地站起來,一條腿一軟,又坐倒在地。抬木材的漢子愣了愣,立即喊著號子繼續轉向,將道路讓了開來。

「近藤、岡田,去教訓教訓那個唐人!」其中一個對話者威嚴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別用刀,這是在大唐,不能出人命!」

兩名騎手應聲策馬奔向李天郎,兩把馬鞭呼嘯著往李天郎頭上罩落。

聽到似曾相識的「八格牙鹿!」叫罵,李天郎心裡一驚,這才注意到這幫人的服飾,顯然是日本人,好幾個外衣上還有精美的家族徽記,至少有一個是他認識的赤賀家族徽記。沒等他多想,兩把鞭子已經咻咻嘶叫著破空而來,李天郎「嘿」地一聲,身體往馬右側一翻,兩把霸氣十足的馬鞭頓時落空。兩個日本武士剛怒喝出聲,一人手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剩下半聲怒吼變成了吃痛的慘呼,手裡的馬鞭頓時應聲落地。而李天郎卻不知什麼時候又翻身坐上了馬背,騎馬緩緩走到了馬車前。

身穿綉有赤賀家族徽記武士服的虯須武士已經將手搭上了腰間的刀柄,但被後面馬車裡的聲音喝止了。

「失禮了!想來是日本來的使節吧,」李天郎頓了頓,跳下馬來,微微鞠了一躬,竭力在腦子裡收刮已經快完全忘卻的日語,「如此粗暴對待手無寸鐵的勞作之人既違背大唐律法,也不合武士風範,更不是一國使節應有的氣度!」

兩個落鞭武士氣急敗壞地跳下馬,手握刀柄從李天郎身後包圍過來,正準備動手,聽得李天郎說的日語,不由驚訝地一滯。身著赤賀家族徽記服飾的武士趕緊揚手示意他們住手,眼光驟然落在李天郎腰間的「潑風」「大昆」上,瞳孔猛然收縮……

「哦?」馬車裡傳來的聲音真的很熟悉,「閣下是日本人?還是唐人?」

布簾慢慢捲起,裡面的是一個錦衣蛾帶的中年男子,衣服上華麗的龜膽紋徽記刺痛了李天郎的眼睛。廬原家族的族徽!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某種東西在腦海里突然如禮花般暴現——繽紛的櫻花,黑髮和大眼睛,還有兒時的歡笑!「秋津君!等等我!」「秋津君!我等你回來!」……

「秋津君!秋津兵衛!秋津君!真的是你嗎!」恍惚間,李天郎感到有人一把握住了自己的雙手,「真的是你!天哪!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還是在長安!」

是廬原武直!

一起長大的廬原武直!廬原美香的親哥哥!李天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隔於天涯東西的兩個人居然還能相見!活生生就在眼前!

「廬原武直!廬原君!真沒想到……」

「哈哈!你還活著!」廬原武直非常高興,摟住李天郎哈哈大笑,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他,「只是蒼老了好多,臉也赤紅難辨,要不是你的聲音和腰間的佩刀,我是怎麼也認不出你的!」

「這些年我一直在安西……」李天郎眼裡泛起了霧氣,「我母親都還好嗎?還有你父親……」

「你母親還好!就是孤單,唉,她一直堅信你還活著,說要活著見到你,等著你給她送終……」

李天郎強忍住眼淚,自己真是不孝!扔下母親一個人在海外,無依無靠,她可是自己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啊!可自己這麼多年來連一封信都無法寫給母親……

「老人家身體還硬朗!美香經常帶著小芳榮去看她,哦,芳榮是美香和平野家生的孩子,快七歲了,伶俐得很,你母親喜歡得很!說跟你小時候一樣倔強……」

桃井三郎像牛一般呼哧呼哧喘著氣,惡狠狠地抓著刀柄逼近李天郎。廬原武直一眼瞥見,翻手舉起手裡的扇子沖他腦門就是一通痛打:「混蛋!還嫌不夠丟人嗎!混蛋!你看你還像個世家子弟出身的武士嗎!」姓近藤、岡田的兩個武士見鼻青臉腫的桃井一臉無辜和茫然,顯然沒明白情勢的變化,忍不住向李天郎投去憤懣之色。廬原武直將手一轉,扇子又落在兩個人頭上:「啊,還不服氣是吧?你知道他是誰?臭小子!你們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他就是盤瀨城比武大會上的一流高手了!你們的師父都要敬他三分,你們幾個小輩想死了是不是?還想拔刀!活得不耐煩啦?還不趕快給先輩行禮,感謝他手下留情!」三個年輕人也不敢躲閃廬原武直的扇子,「嗨、嗨」地低頭應著,硬挺著脖子挨打,聽得廬原武直要他們道歉的叱罵,三個人訥訥地欠腰,滿臉的氣憤和不服。

「好了,廬原君!年輕人禮數不佳,略施責罰便是,我們也曾冒失過啊!想想我們過去不也一樣年少輕狂么!天天想著找伊藤大師拼個高下!」李天郎渾不在意滿眼怨毒的年輕武士,擺手止住了他們的行禮,「看身手三位想必都是伊藤一刀流伊藤大師門下啊,伊藤大師品德高尚,武藝高強卻虛懷若谷,我曾從他那裡得到不少教誨,終生受用不盡,你們應該好好繼承他的精髓才是……」桃井等三位年輕武士面面相覷,無不露出驚訝之色,僅僅憑揮舞馬鞭的動作就看出他們的師承,好厲害的眼光啊!

「呵呵!那倒是!不過年輕人不好好錘鍊不行啊!否則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廬原武直氣哼哼地住了手,想起什麼似的一指肅立在自己身後的虯須武士,說道,「這位是赤賀家的次男赤賀梅之軒,你在日本應該知道的……」

李天郎和赤賀梅之軒互相客氣地躬了躬腰。

「赤賀家的神影刀流自成一家,這位梅之軒兄想必也是家學淵源了……」

「您誇獎了!」赤賀梅之軒的回答不卑不亢,「神影刀流博大精深,我也就會些皮毛而已!」眼睛依舊死死盯住李天郎腰間的佩刀。察覺到對方霸氣十足的挑戰氣息,李天郎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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