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大唐將領西域遇刺

「嗚呼——嗚呼——」

「大唐!……大唐!……大唐!」

從赤佛堂進軍孽多城的四千唐軍在別將段秀實率領下出現在離城不遠的娑夷河岸,其前鋒已經和接應的李嗣業部隊匯合。待兩軍主力在朝陽中會師時,當真是鼓號齊鳴,吶喊震天,旌旗、戰甲和刀槍飛雪般覆蓋了蒼茫大地,孽多城方圓幾十里都為之發燙、為之顫抖。成千上萬卸去鞍具挽具的戰馬和其他隨軍牲畜歡快地躍入清涼的娑夷河,水花飛濺,河水陡漲。孽多城內外百姓總共才不過七千,基本和唐朝大軍持平,他們從來沒見過如此人數眾多、裝備精良的軍隊,全城無不驚悚。

當大軍紮營完畢時,各色營帳將整個孽多城團團圍住,井然有序的唐軍將士各司其責,軍紀嚴明,大唐軍威之盛,不僅令普通百姓驚懼不已,也使奉召而來的小勃律大小城主無不駭然。

黃昏未盡,大軍紮營完畢,高仙芝在大小將校們簇擁下,帶著小勃律王蘇失利之、大王子赫納利、國相珂黎布、阿悉蘭達干在內的上百小勃律城主、高官和酋長們巡視大營,其用意無非恩威並重耳。

每到一營,自幕牆二十步外,自有隊仗排列相迎,儘管西域炙熱的陽光將鐵甲曬得沸燙,但每營的押隊官依舊全身披掛在隊仗前站得筆直,哪管汗水淋漓而下。見眾人騎馬前來,押隊官先行行禮,囑人通報營官,接著喝令除果毅之下的人員包括蘇失利之在內所有的小勃律人一概下馬,步行入營。治軍極嚴的高仙芝向來要求部下在行軍打仗時,唯聽將令,雖皇命而不從!因此即使是級別遠低於都尉、校尉的押隊官,按照操典,一樣對非本營的大小將校喝令有加。

營內秩序井然,各隊各伙於標旗處分別駐營,步騎軍械分門別類排放整齊,諸營衣食住行一應俱全。連戰馬牲口也嚴遵軍令,驢馬各於所營地界放牧,由專職的虞侯(唐軍中負責執法和警戒的官職)一併統籌管理,同時各營令定一官,專檢校逐水草合群放牧,各營牲畜即使遠行放牧也不許交雜。負責放牧的士卒執本營隊旗看護,如須追喚,見旗即知驢馬處所。如遇狂賊偷馬,因驢群在外,驅趁稍難,四下看護軍士立即予以追捕圍殲,不得有誤。

大唐軍營之精,自太宗皇帝以來就無以復加,後又經名將李靖、蘇定方等不斷完善,如今已是精益求精,妙絕於天下。在安西軍里又尤以精銳的牙兵營和鳳翅營漢兵為最,兩營不僅衣甲鮮明、將士雄健,搭建的軍營也是精工細作,堪稱典範。高仙芝帥旗所到之處,鼓聲如雷,歡呼撼天,這樣的場面不僅使所有的小勃律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也使高仙芝本人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本來就意興闌珊的蘇失利之隨著人流幾番上馬下馬,早就精疲力竭,加上劫後身體一直虛弱,這幾下就將他折騰得汗流浹背,乏力虛脫。面對虎視眈眈的唐軍護衛和根本對他不予理會的高仙芝,蘇失利之也不敢出聲,不少小勃律人雖然看見,有心相助卻又被西涼衛士隔離在王室成員護衛圈之外,只有乾瞪眼束手無策。從鳳翅營出來,老國相珂黎布實在看不下去,跑到李天郎那裡訴苦,李天郎已經注意到蘇失利之臉色蒼白,腳步虛浮,估計不勝勞頓,聽得珂黎布訴求,他緊走兩步,伸手架住了顫巍巍的國王,心思敏捷的馬麟也在另一邊扶住,一起將他抬上座駕。大王子赫納利見此情景匆匆趕來,要求讓他父親換乘車輛。看到蘇失利之疲弱老邁的臉糊滿汗漬,李天郎實在有點於心不忍,但高仙芝的命令,誰敢違抗?自己就算去說上兩句,但在興頭上的高仙芝是不會答應的。弄不好不僅適得其反,還會讓自己又一次成為莫名其妙的矚目中心。「將軍!求您了!」赫納利見李天郎猶豫不決,差點哭出來了。

「不要求他!兒子!我死也會死在馬上的!」戰敗後一直萎靡不振的蘇失利之突然表現出大山子民的倔強,剛硬的口吻和阿米麗雅如出一轍,「把你的腰帶解下來,將為父捆在馬上!我不能讓臣民和唐人看我的笑話!」赫納利咬牙點點頭,扯下腰帶將蘇失利之雙腿捆在馬鞍上,蘇失利之伏在馬背上休息一會,重新挺起了腰。李天郎暗地裡搖搖頭,和赫納利一左一右將老國王夾在中間,以防他體力不支摔下馬來。

快到最後巡視的番兵營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間或聽到騎手尖厲的呼哨聲。

「番兵營校尉野利飛獠恭迎大將軍!」

鐵鷂子來了!

野利飛獠帶著兩個斥候騎兵在隊伍前面一齊勒馬,三人同時鷂子翻身,飛縱下馬,齊刷刷落在高仙芝馬前行禮,身子居然晃都沒晃一下,姿勢可謂瀟洒至極。唐軍眾將和小勃律諸人都多擅騎之士,見得如此精湛騎術,都不禁贊聲「好!」

「你個閑不住的狗崽子,怎麼又跑出這麼遠?」高仙芝笑罵道,「又去打獵了?」

「哪敢!」野利飛獠答道,「末將得賀婁將軍令,分率四路斥候出營四十里探巡,不敢怠慢!」

「少打誑語!鞍子後面的野貨是怎麼回事?」

「嘿嘿!跑了幾十里,連鬼影子也看不見,屬下手癢,套了幾頭活羊,打打牙祭……大將軍要不要賞臉嘗嘗鮮?」

「好啊!都是活的罷?給我送上只肥大的!」高仙芝手拈長須興緻勃勃地說,「都是用套索套的?」

「嘻嘻!還是大將軍您知道俺鐵鷂子!走獸要吃活的,自然用套索!」野利飛獠得意洋洋地賣弄道,「小的們,將那隻跑得最快的公黃羊給大將軍送去!那畜生忒有勁,肯定血肉最好!大補!」兩個斥候將一頭還在掙扎的健碩黃羊從馬上卸下來,抬到高仙芝面前。黃羊抖動著油亮的皮毛,咩咩哀叫,拚命蹬踏著捆緊它四蹄的繩索,在地下絕望地翻滾。

「是嗎?都是用套索的嗎?沒用弓箭?一次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出了血的羊肉還有啥嚼頭!大將軍不信我再讓你親眼瞧瞧!」

「也好,那你就耍耍你那套索絕技,讓這些小勃律蠻子見識見識!不過,這羊早就讓你退了神光,諒也跑不遠……」

「喲喝!得令!」野利飛獠傲橫地掃了高仙芝身後的小勃律眾人一眼,粗聲叫道:「誰是小勃律最好的騎手?有膽出來比試比試!」

無人回答。

高仙芝抿住了嘴,似笑非笑,擺明了要看熱鬧。

「呸!這點膽都沒有?奶奶的,卵子都讓母馬廢了?小勃律怎麼盡出閹驢子!」野利飛獠口水四濺,「又不是要你腦袋,怕什麼?」

還是無人應答。

「掃興!」野利飛獠回頭對自己屬下喊道,「奶奶的都是沒膽子的鳥人,還不如這幾隻羊!來呀,放下一隻,讓這些沒卵子的人看看怎麼撒腿跑路!也讓爺練練手!」

「我來!」李天郎一驚,一把沒拉住,氣得滿臉通紅的赫納利王子縱馬衝到隊伍前,氣鼓鼓地瞪著飛揚跋扈的野利飛獠,「我來和你這鳥人比試!」所有的人,尤其是小勃律人轟然騷動,驚愕勸阻之聲不絕於耳。

聽得杜環傳譯過來,野利飛獠一愣,翻著怪眼將赫納利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我料會是個什麼人,原來是個鳥毛都沒長齊的毛孩子,滾回家吃奶去吧,別摔斷了你的小嫩腿!」

「我是小勃律王子赫納利!你是什麼狗東西,和我這樣說話!」年少氣盛的赫納利激情洶湧,「比就比,不比就滾蛋!」小勃律眾人略為一愣,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同聲為自己王子超人的勇氣助威。見一直萎靡驚懼的小勃律人突然氣勢陡漲,頗有同仇敵愾之勢,李天郎暗道不好,他見識過野利飛獠的套索功夫,赫納利騎術再好,畢竟年輕,經驗沉穩都不夠,所騎的馬匹也是臨時抽來的劣馬,真要比試,絕對是凶多吉少,弄不好連小命都會送掉的。看看一言不發的高仙芝,李天郎心裡一沉,小勃律人意氣用事的吶喊讓高大將軍動殺機了!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野利飛獠肯定從高仙芝那裡得到了默許的暗示,待會不會手軟,一定會痛下殺手!

野利飛獠齜開滿嘴黃牙粗聲狂笑,雙臂發達的肌肉塊塊凸起,披掛的鐵甲在刺耳的笑聲中嘩啦啦抖動,「好!老子就耍耍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雛兒!」

「慢著!」是高仙芝悠悠然的聲音,「王子很勇敢啊,就是馬不太好!來人哪,給王子牽匹好馬來!」一名斥候應聲去了,不一會就牽來了一匹鞍轡齊全的駿馬。「是營里備下的值更馬么?」高仙芝似乎多此一舉地問道,「最好的么?讓人家笑話我大唐安西軍小氣吝嗇,沒有好馬,沒來由扣個恃強凌弱的口實,這可是大罪!」

「稟大將軍,確是營里兩匹值更馬之一,真正好馬!」唐軍建營,按兵法每營必備值更馬兩匹,並鞍轡放飼,防有緊急,即令馳告。這些戰馬都是精心挑選的快捷好馬,比赫納利目前騎的馬匹自然要好得多。赫納利走過去拍拍馬脖子,鎮定地彎腰檢查馬肚帶和馬蹄鐵,又拉拉馬鞍,點了點頭。「確實是匹駿馬!」雖然如此,看著仔細檢查馬具的赫納利,李天郎依舊為他捏把汗。高仙芝的好心,是為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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