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三章 傳教地的兩個月

凱爾默上校從故里消失奔赴新大陸已有整整14年了,這14年故事在紙上一敘卻不過寥寥數段。

1872年,凱爾默上校得知親愛的妻女在「諾頓號」海難事故中喪生。災難的情形如此慘烈,他根本想不到女兒讓娜會獲救,他在讓娜出生前幾個月就被迫離開了馬提尼克島,所以連小女兒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凱爾默上校在軍中又待了一陣,之後他辭去軍職,在這個世界上他已經舉目無親,他決定把自己的餘生奉獻給偉大的傳教事業,便加入了海外傳教團。

其實在他的身上,本來就兼具軍人與使徒兩種氣質。行伍出身絲毫沒有妨礙他成為教士,反而使他成為一名具有戰鬥精神的教士,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讓野蠻民族皈依宗教,也就是把他們歸化為文明人的崇高事業中去。

凱爾默上校沒有把自己的計畫告訴任何人——甚至連馬夏爾中士也瞞著——就於1875年悄然離開法國,來到委內瑞拉,在這片土地上,多少印第安部落尚處於矇昧無知的狀態,思想和體質都在逐步地退化。

凱爾默上校在委內瑞拉修習了神學和神職禮儀,正式被授予聖職,進入了海外傳教團。他的西班牙語講得和母語一樣純熟,改名埃斯佩朗特神父,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

他是1873年離開軍隊的,1878年成為神父,時年49歲。

到了加拉加斯以後,埃斯佩朗特神父決意前往委內瑞拉南部尚不為人所知的地區去,當時這裡還很少有傳教士,大部分土著部落從未接受過基督教的啟蒙教育,都仍停留在野蠻的狀態中。這位法國傳教士感到自己有義務深入到與巴西毗鄰的地區去尋找這些土著。1879年初,他動身起程,誰也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和經歷。

埃斯佩朗特神父逆奧里諾科河而上,到達聖費爾南多並在那兒待了幾個月。他就是從這裡給一個朋友,南特的公證人發了一封信。這封信由於有私人事務要辦而署上了他的真實姓名——這也是最後一次——他懇求收信人為他的行蹤保密。

要知道,這封信直到1891年才從公證人的文件中被翻出來,交到馬夏爾中士手中,此時,讓娜·德·凱爾默在馬夏爾身邊已度過了6個年頭。

在聖費爾南多,埃斯佩朗特神父拿出自己的積蓄,置辦齊全了到河源以東建傳教地所需的物資。他也是在這裡遇到了安赫魯斯修士,安赫魯斯不僅對事業忠心耿耿,而且對印第安人的風俗習慣十分了解,這給了神父極大的幫助。

安赫魯斯修士建議埃斯佩朗特神父特別關注瓜哈裡布人,他們大多在奧里諾科河上游兩岸或帕里瑪高地附近地區游徙。在他們中間傳教,既是一種慈善行為,因為他們格外貧窮,又是撒播文明的舉動,因為他們被當作印第安人最可怕的部落之一。讀者一定還記得,瓜哈裡布人素有搶劫、濫殺甚至食人的惡名,雖然這絲毫不符合事實。但是,什麼都擋不住意志堅強的前上校凱爾默,他已下定決心,要在羅賴馬北面建立一個傳教中心,把該地區的土著吸引到自己的周圍。

埃斯佩朗特神父和安赫魯斯修士離開了聖費爾南多,他們乘的兩條船上滿載著建立傳教地所需的最基本的物資。以後要用的東西隨時從河上往那邊運,兩條船逆流而上,在主要村鎮和沿岸農場停靠休整,最後到達了瓜哈裡布人所在的托里達河一帶。

經過初期的種種失敗、挫折和磨難,印第安人終於被埃斯佩朗特神父的善良、慷慨和承諾所吸引。地圖上出現了一座新興的村莊,神父給它取名聖塔胡安娜——胡安娜,這正是他女兒的名字。

14年過去了,傳教地的發展壯大有目共睹。似乎再沒有什麼能讓埃斯佩朗特神父重新想起他那痛苦的過去,就在這時,發生了我們正在講述的這個故事。

馬夏爾的話剛說完,上校就把讓娜一下子摟進懷裡,老淚縱橫,沾濕了女兒的面龐。少女向父親簡要述說了自己的經歷,如何被救到「維戈」號上,如何被收養在哈瓦那的埃雷蒂亞家,如何返回了法國,在尚特奈老屋裡住了幾年,她和馬夏爾一聽說上校曾從聖費爾南多寄過信,就決定前往委內瑞拉尋找,她女扮男裝,化名讓,在奧里諾科河上冒險,後來又如何在弗拉斯凱斯涉水處被阿爾法尼茲帶領的基瓦人抓住,最後又如何奇蹟般地獲救。

父女倆走到躺在車上的老兵身旁,馬夏爾中士彷彿重新煥發出活力,臉上又有了神采,他也哭了,喉嚨里嗚咽著:

「我的上校!我的上校!我們的讓娜總算找到父親了,我可以瞑目了。」

「我不許你死,我的老夥計!」

「啊!既然您不允許……」

「我們會好好照料你,把你治好。」

「如果您照料我的話,我當然就死不了了!」

「不過你現在需要安靜。」

「我沒激動,我的上校!瞧,我這就困得不行了。這回我肯定能睡個好覺。」

「睡吧,我的老朋友,睡吧!我們馬上回聖塔胡安娜。路上不會讓你累著的,過不了幾天你就沒事了。」

凱爾默上校朝車子彎下腰去,在馬夏爾中士的額上一吻,他的「老朋友」已經微笑著睡去了。

「爸爸,」讓娜叫道,「我們會救活他的吧。」

「會的,我親愛的讓娜,上帝保佑我們!」傳教士答道。

他和熱爾曼·帕泰爾納已經察看過中士的傷口,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太嚴重的後果。

這一槍是阿爾法尼茲打的,當時怒不可遏的老兵正要撲到他身上去。

埃斯佩朗特神父說:

「今天,我要讓表現勇猛的印第安戰士們好好休息一下,您的同伴們也需要徹底放鬆放鬆了,艾洛赫先生,明天早上我們再回傳教地,由高莫帶我們抄最近的路回去。」

「多虧這勇敢的孩子我們才能得救。」讓娜說。

「我知道,」埃斯佩朗特神父說。

然後他呼喚印第安少年:

「過來,高莫,到這兒來!你救了這麼多人,讓我抱抱你!」

從埃斯佩朗特神父懷裡一出來,高莫又偎到讓娜身旁去了,他還沒太搞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仍然管讓娜叫「我的朋友讓」!

少女的身上仍然穿著旅行開始以來的那套男裝,埃斯佩朗特神父心想,不知其他旅客知不知道「讓先生」原來是讓娜·德·凱爾默小姐。

他很快就了解了情況。

他與雅克·艾洛赫、熱爾曼·帕泰爾納、帕夏爾以及瓦爾戴斯熱烈握手。這兩名忠誠的船老大,在漫長而艱苦的航行中始終跟隨著旅客,從未有過動搖。

讓娜在一邊說:「爸爸,我要對您講一講這兩位同胞對我的恩情,我真是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小姐,」雅克·艾洛赫的聲音顫抖起來,「請您別說了,我並沒做什麼。」

「讓我說,艾洛赫先生……」

「那就只說說雅克吧,我就不要提了,凱爾默小姐,」熱爾曼·帕泰爾納叫道,「我的事實在沒啥好說的。」

「我對你們兩人都感激不盡,親愛的同胞,」讓娜說,「是的,對他們兩個,爸爸!艾洛赫先生救了我的命。」

「您救了我女兒的命?」凱爾默上校驚呼。

雅克·艾洛赫只得聽讓娜講述了一遍他們的船在要到達聖費爾南多時遇險的經歷,以及他如何奮不顧身地救了讓娜的命。

讓娜接著說:

「我剛才說,爸爸,艾洛赫先生救了我的命,但他並不僅僅做了這些,他陪著馬夏爾和我一路走來,和我們共同尋找,還有熱爾曼·帕泰爾納先生。」

「您說到哪兒去了!」熱爾曼·帕泰爾納趕緊說,「我們本來就要上溯到奧里諾科河源頭的,這是我們的考察任務,國民教育部長……」

「不,熱爾曼先生,不是那麼回事兒,」讓娜微笑著說,「你們本來應該在聖費爾南多就停下來的,你們來聖塔胡安娜只是……」

「是出於我們的職責!」雅克·艾洛赫簡單地說了這麼一句。

當然,更詳盡的細節會慢慢告訴凱爾默上校,這場旅途中所有的驚險事故他早晚都會知曉的。眼下,雖然雅克·艾洛赫儘力謙讓,不願表功,但看到女兒對他如此的感激,上校對女兒心中的感情也猜出了幾分。

讓娜·德·凱爾默、雅克·艾洛赫和熱爾曼·帕泰爾納同神父交談著,帕夏爾和瓦爾戴斯則為紮營而忙碌起來,眾人要在這此過夜。他們手下的船員已經把屍體都扛到森林裡去了。

在故斗中受傷的瓜哈裡布人則由熱爾曼·帕泰爾納來為他們包紮。

食品從車裡取了下來分給大家,一堆堆的篝火也燃起來了,凱爾默上校父女跟著雅克·艾洛赫和熱爾曼·帕泰爾納朝擱淺在岸邊的兩條船走去,不知它們有沒有被基瓦人毀掉!

船隻完好無損,因為阿爾法尼茲原本打算駕著這兩條船沿文圖阿里河而上,回到西部去。只等河水一上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