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極度恐慌

長久以來,杜伊多山頂上跳動著的火焰就被該地區的巴壘人看做不祥之兆,一種災難降臨的預示。

然而,在馬里基塔雷人看來,這一現象卻是個吉利的兆頭,表示好運來臨。

這兩支部落都認為杜伊多山有預言的魔力,可是他們對這一預言的解釋卻截然相反。不管哪一方正確,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與此山鄰近的埃斯梅臘爾達村並未因此而獲得好運。

在奧里諾科河兩岸的平原上,很難再找到比埃斯梅臘爾達更優越的位置,更適合放牧的草場,更溫和的氣候,然而村子卻破敗不堪,一副凄涼景象。西班牙殖民者興建的房舍如今只殘存著一座小教堂和五六座草房,且只在打獵和捕魚季節才有人居住。

「加里內塔」和「莫里切」到達村口時,小港中沒有一艘其他船員。

是誰把印第安人趕走了?是泛濫成災的蚊子,把這個地方攪得無法住人,還有大量的昆蟲,把杜伊多山上的火苗都集中起來也不足以滅絕這可惡的族類。

兩條船遭到了蚊蟲的「狂轟濫炸」,蚊帳遠遠不夠用,旅客和船員都被叮咬得全身腫痛——甚至馬夏爾中士的侄子也不例外,這次做叔叔的沒能保護好他——帕夏爾和瓦爾戴斯等不及天亮就出發了,風還沒有起他們就划槳走。

風到6點鐘才刮起來,兩個小時後,船隻渡過了右岸支流伊瓜波河的河口。

像當初過古努古努瑪河和卡西基亞雷河那樣,雅克·艾洛赫絲毫沒有考察伊瓜波河的打算。熱爾曼·帕泰爾納對此隻字未提,甚至沒用開玩笑的口氣談到過。

況且,對於馬夏爾中士和雅克·艾洛赫來說,又出現了新的值得擔憂的情況。

讓娜·德·凱爾默,雖然如此堅強,如此吃苦耐勞,精力充沛,頂住了一路上的勞頓,可目前卻有可能受不了當地的惡劣氣候了。在沼澤區散布著地方熱病的疫氣,隨時會沾染上人。雅克·艾洛赫、熱爾曼·帕泰爾納和馬夏爾由於體質強雄,還沒有受到影響。船員們則對此早已習慣,具有免疫力,可是幾天以來,少女卻渾身不適,且看來有加重的趨勢。

熱爾曼·帕泰爾納診斷讓娜·德·凱爾默是患了瘧病。她周身乏力,沒有胃口,從得病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懶得動彈,長時間地躺在艙里,她竭力挺住,一想到旅伴們越來越為她擔憂,她就傷心得不得了。

現在只能企盼這種不適只是暫時的,也許熱爾曼·帕泰爾納診斷有誤?再說,讓娜意志那麼堅強,體質那麼健康,也許她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醫生,也許年輕就是最有效的藥方。

不管怎樣,當雅克·艾洛赫及其同伴們繼續往上游去的時候,他們的擔心是越來越強烈了。

船隻晚上停在左岸支流加比里瑪河河口。旅客們還沒遇見夏方榮所稱的巴壘人。這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因為夏方榮當年來加比里瑪時,這兒只有兩座小房,一戶干殺人營生,一戶做搶劫勾當,其中一人還當過埃斯梅臘爾達的村長。這些人是至今仍胡作非為呢,還是已成為本分良民——誰也不曉得。不管哪一種,反正他們已經搬走了,所以在這兒得不到任何關於阿爾法尼茲一夥的消息。

第二天船又出發了,滿載著頭天獵來的鹿肉、水豚和野豬。天氣糟得很,不時地下大雨,陰天濕氣使讓娜·德·凱爾默越發難受。雖然旅伴們悉心照料,她的狀況非但不見好轉,持續的高燒甚至更嚴重了。

河流的轉彎把船帶到了寬僅200米、礁石密布的一個河段上,這天船隻行到了雅諾島就停住了。這是他們在上游過的最後一個島。

第二天,10月21日,夾在陡峭高嶺之間的一個急流區給航行造成了一定困難,晚上,在微風的吹送下,「莫里切」和「加里內塔」停泊到了帕達莫河。

少女的燒持續不退,她越來越虛弱,只能躺在篷里,一步也動不了。

老兵為當初同意這趟旅行而無情地責罵起自己來!所有這一切,全是他的錯!怎麼辦呢?如何才能止住高燒,如何才能防止它再來?雖然「莫里切」上的葯吃了也有效,但為更保險起見,是不是應該走回頭路?順流而下的話,用不了幾天就能回到聖費爾南多。

讓娜·德·凱爾默聽到馬夏爾正與雅克·艾洛赫商議此事,精疲力竭的她用微弱的聲音說:

「不……不!不要回聖費爾南多,我要去傳教地,我要找到父親……去聖塔胡安娜……去聖塔胡安娜!」

這番話讓她費大的力,剛說完她就倒下去失去了知覺。

雅克·艾洛赫拿不定主意了。如果按馬夏爾的主張辦,那麼當少女發現船已調頭時,豈不是要痛心疾首?也許繼續前進的方案更合理些,等到了聖塔胡安娜,能得到和聖費爾南多一樣好的醫療條件。

雅克·艾洛赫找到熱爾曼·帕泰爾納:

「你怎麼這麼無能為力呢!」他絕望地叫道,「難道你就找不出一種葯來讓她退燒嗎,她會燒死的!你沒見這可憐的孩子正一天天走向死亡嗎?」

熱爾曼·帕泰爾納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知除了自己已經做的之外還能再做些什麼。藥箱裡帶了大量的金雞納硫酸鹽,可是雖然用了很大的劑量,還是止不住燒。

當馬夏爾和雅克·艾洛赫又不停地追問,懇求時,熱爾曼·帕泰爾納只能回答:

「很不幸,金雞納硫酸鹽對她不起作用!也許應該用草藥、樹皮,渺須在附近地區弄到。可是誰來告訴我們哪兒有,怎麼才能找到呢?」

當被問到時,瓦爾戴斯和帕夏爾的說法與熱爾曼·帕泰爾納一致,在聖費爾南多,人們一般用土方的退燒藥,對於在熱季危害眾多本鄉人和外地人的沼澤疫氣所引發的高燒來說,這些葯的效果確實靈驗。

「通常,」瓦爾戴斯說,「都是用金雞納的樹皮,尤其是紅木的樹皮來退燒。」

「您認識這些植物嗎?」雅克·艾洛赫問。

「不認識,」瓦爾戴斯說,「我們只是跑船的,常年在河上,應該去找平原人,兩岸多得是!」

熱爾曼·帕泰爾納知道,紅木皮對瘧疾確有上佳的療效,讓娜如果能服上幾劑紅木皮熬成的汁的話,肯定能退燒。可是很不幸,作為博物學家的他尚未在沿岸草原上找到這種灌木。

由於讓娜·德·凱爾默的明確意願,旅伴們決定繼續前行,不再耽擱。

這種退燒草藥在聖塔胡安娜是一定有的,但現在船隻離聖塔胡安娜還有200公里,這段路不知多少天能走完?

第二天拂曉船隻就上路了。暴雨將至,遠遠地有雷聲在滾動,風是順風,瓦爾戴斯和帕夏爾加緊行船。善良的船員們對旅客們的痛苦深表同情,他們都很喜歡少年,看到他一天天衰弱下去,他們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只有一個人顯得不太關心,那便是西班牙人荷萊斯。他兩眼不時地往右岸平原上瞟。其他船員都睡在桅杆腳下,他則常常獨自一人到「加里內塔」的船頭去,同時又避免讓人起疑心,瓦爾戴斯注意到他一兩次,而他的舉止若叫雅克·艾洛赫看到的話肯定也會產生懷疑的,不過後者目前根本沒工夫去顧及。他的心思不在這上面。每到兩條船並排行進的時候,他就長時間地坐在船艙口,看著讓娜,對方則試圖對他微笑,以感謝他的照料。

這天,少女對雅克說:

「雅克先生,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件事。」

「說吧,儘管說,讓娜小姐。不管什麼我都答應。」

「雅克先生,也許我身體不行了,不能再繼續我們的尋找,等我們到了傳教地,我可能必須留在那兒養病。那麼,如果到時候打聽出我父親的下落,您是否願意……」

「盡一切可能找到他!是的,讓娜,我親愛的讓娜。是的!我會再度出發,踏上尋找凱爾默上校的路,我會找到他的,我會把他帶到女兒身邊。」

「謝謝,雅克先生,謝謝!」少女說著,把剛才抬起的頭又放了下去。

帕達莫河的河口比河床寬得多,大量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斷地注入奧里諾科河。這又是一條足以與瓜維亞雷和阿塔巴布相抗衡的河流!

往上游去,水流速度更快了,兩岸陡峭,岸上是片片密林,從船上只能見其邊緣。兩隻船有時揚帆,有時划槳。

一過奧卡莫河,河面寬度驟減至50米。

病人又劇烈地發作了一次,狀況極差。如果熱爾曼·帕泰爾納不趕快找到唯一有效的草藥的話,大家認為悲劇性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了。

怎麼才能描述出船上旅客們的悲痛呢!馬夏爾中士絕望之極,簡直讓人擔心他會瘋掉。「加里內塔」上的船員時刻留意著他,生怕他一時失去了理智跳進河中去。

雅克·艾洛赫守在讓娜身邊,讓娜口渴難耐,雅克用清水喂她,聽著她每一句含混的話語和每一聲微弱的喘息。他對少女愛得那麼深,那麼純,為了她他寧願自己死上一百次,難道他就救不了她了嗎?

這時,雅克·艾洛赫想,也許當初他應該不顧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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