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一章 阿圖雷斯村的停泊

這一天——9月1日——上午10點,船隊總算離開了這片危險的水域。多少人在這裡被兇殘的野蠻人所害,旅客和船員們剛才可算是死裡逃生。

按照米蓋爾先生的想法,既然國會已經投票決定剿滅這幫作惡多端的基瓦人,那就趕緊付諸行動吧,越快越好!

「我這一箭該挨!」馬夏爾中士說著,用力拔出插入肩頭的箭。

和肉體的傷口比起來,更讓他痛心的是自己在守夜時的失職,只顧回憶過去,忘了眼前的任務。好在這個錯誤並不太嚴重——一個在站崗時被敵人襲擊的戰士還不致於被判死罪——而且,我們希望——這次受傷不會危及老人的生命。

基瓦人的小船剛在視線中消失,讓就叫馬夏爾在艙中平躺下,來察看他的傷勢。可是,光有對叔叔的愛和醫治好他的熱情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得掌握一定的醫學知識才幫得上忙,而孩子又不懂醫術。

幸好,身為自然學家和植物學家的熱爾曼·帕泰爾納對醫學也曾有涉獵,還隨身攜帶了一個藥箱……

熱爾曼·帕泰爾納十分樂意為馬夏爾中士療傷,而雅克·艾洛赫自然要在一旁幫忙。

在這種情形下,「加里內塔」再度開動時便多了兩名乘客,讓·德·凱爾默對老兵的深情摯愛令他們很受感動。

熱爾曼·帕泰爾納檢查了一下傷口,原來箭的末端刺入了肩窩,有3厘米深,但被未觸及肌腱和神經,只是扎破了肉。總之,只要箭頭沒有浸過毒,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不過奧里諾科河的印第安人常常要用一種叫「古拉雷」的毒液塗擦箭頭,這種毒液是採用「馬瓦卡雷」——一種與馬錢子同類的藤本植物——的汁液,再加入幾滴毒蛇的毒液配製而成的,色澤發黑,像甘草汁一般有光澤,在土著人中用得很多。洪堡曾提到過,從前奧托馬印第安人把這種毒液塗在食指指甲上,與人握手之間就下了毒。

馬夏爾中的到底是不是毒箭很快就能見分曉。因為中毒後的人不久就會說不出來,四肢、胸部和面部都抽搐不停,可是一直到死都保持著清醒的神態,對於必死無疑的中毒者來說這更為殘酷。

現在就看幾個時辰之內馬夏爾是否會出現上述癥狀了。

雖然,一想到兩船的關係會以此為契機更加密切起來,馬夏爾就老大不高興,可是熱爾曼·帕泰爾納給他包紮完畢之後,他還是表示了感謝。然後他便陷入了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同伴們不由得害怕起來。

少年問熱爾曼·帕泰爾納:「您對他的狀態到底能否下結論,先生?……」

「目前我還說不準……,」熱爾曼·帕泰爾納回答,「要說傷得確實不重……傷口很快會自行癒合的……如果箭上無毒的話……再稍等一會兒吧,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結果了……」

「我親愛的讓,」雅克·艾洛赫說,「樂觀一點吧……馬夏爾中士會康復的,很快就會……依我看,如果箭上沾了『古拉雷』的話,傷口早就是另一番模樣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雅克,」熱爾曼·帕泰爾納說,「等換繃帶的時候一切就都清楚了……您的叔叔……我是說馬夏爾中士……」

「上帝保佑不要讓我失去他!」少年眼含熱淚喃喃地說。

「不會的……我親愛的讓……」雅克·艾洛赫說,「上帝會留住他的……您的照料……我們共同的照料會讓老兵恢複健康的!……我再說一遍,要充滿信心!」

說著,他握住了讓·德·凱爾默顫抖的手。

幸好,馬夏爾中士睡得很安穩。

三條船排成一縱隊借著東北風前行,米蓋爾、費里佩和瓦里納斯很快就得知了馬夏爾的情況,衷心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基瓦人確實常用「古拉雷」使箭頭和吹管帶毒;但並非次次都這麼做,毒液只有「專家」才會配製——如果「專家」這個詞也能適用於野蠻人的話。而找到草原上的這些「專家」也不容易。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箭上無毒,馬夏爾會安然無恙。

萬一馬夏爾的情況不妙,需要在比「加里內塔」更好些的環境中休息幾天的話,梅塔河口上游60公里外就是阿圖雷斯村,他們完全可以去那兒休整一下。

其實,這一段奧里諾科河遍布急流,如果他們的船過不去的話,他們恐怕要下船耽誤上一個星期的時間,不過既然現在是順風,那麼很可能第二天天黑前就能到達阿圖雷斯了。

船帆漲得滿滿的,使船速達到了最大,只要風不停,到晚上行程即可過半。

雅克·艾洛赫和熱爾曼·帕泰爾納一上午到馬夏爾身邊看望了好幾次。

傷員呼吸均勻,睡得很沉,很安穩。

下午一點鐘,馬夏爾中士醒來了,一睜眼看到身邊的讓,便沖孩子露出了笑容。可是一瞧見另兩個法國人,他忍不住流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您沒覺得更難受吧?……」熱爾曼·帕泰爾納問道。

「我……先生……,」馬夏爾像被這個問題激怒了似的,「我一點兒也沒覺得難受!……不就是擦破了點皮嘛,小意思!……難道您以為我的皮膚會像個娘們的那麼嬌嫩嗎!……明天就全好了。要是您樂意的話,我把您扛起來都沒問題!……再說,我正想起來……」

「不……您得繼續躺著,中士,」雅克·艾洛赫大叫,「這是醫生的命令……」

「叔叔,」少年說,「好好聽醫生的話……這樣你就會很快康復,到那時你會對諸位先生的照料感激不盡的……」

「好好好……就這麼辦!……」馬夏爾先生嘟噥著,彷彿一隻在小狗面前退縮了的大狗。

熱爾曼·帕泰爾納給馬夏爾換了條新繃帶,傷口沒有任何感染的跡象,如果箭頭真的有毒的話,毒性應該早就發作了,受傷者由於毒性甚至僅僅出於恐懼心理,此時也應該已經開始局部癱瘓了。

「要不了幾天,您就痊癒了!」雅克·艾洛赫說。

兩個法國青年回到與「加里內塔」並行的船上去了。

「這下全齊了!……」馬夏爾嘟嚷道,「他們更要跟在咱們屁股後頭了……這兩個法國人……」

「你想怎麼樣呢,叔叔……」讓努力使他靜下來,「誰叫你受了傷呢……」

「當然了,你說的很對,我是不該受傷,可這些……這些全是我的錯……只能怨我自己……我的表現簡直像個才入伍的毛頭小子……廢物一個……連站崗都不會!……」

當兩岸開始暗下來時,船隊到達了維沃拉島並留下過夜。阿圖雷斯急流區的滾滾波浪聲已從遠處隱隱傳來。

為了提防基瓦人的再度進犯,大家採取了嚴密的防範措施。瓦爾戴斯先從船員中指定了幾名守夜的,才允計其他人去睡。馬爾圖斯和帕夏爾也給自己的手下排了班。所有的槍支,不管是卡賓槍還是手槍,都上足了子彈,隨時可以開火。

一夜無事,馬夏爾一覺睡到天亮。熱爾曼·帕泰爾納再次給他換繃帶時,看到傷口已在癒合之中,再過幾天就結痂了。中毒的可能性已徹底被排除了。

天氣晴朗,清新的風始終順著船行的方向。急流滾滾的阿圖雷斯兩岸,遠山的輪廓在天邊勾勒出來。

此外,河水被維沃拉島劈成了兩段,水流湍急。一般說來在枯水季節河裡的岩石都露了出來,只能把船卸空抬著走到島的另一端去。

好在現在用不著費這麼大的勁,三條船沿著島岸用纖繩一段一段往前拉,過了維沃拉島。這比抬船走要節省好幾個小時。當太陽升到右岸卡塔尼亞波丘陵之上時,船兒又踏波前行了。

上午,船隊沿著山丘下的河岸滑行得很順利,中午時分停在了波多-里阿 村。這個小河港的名字倒很好聽,不過相當冷清,只有幾座毫不起眼的茅屋,人口也很少。

阿圖雷斯村在上游5公里處。船無法航行時,通常都是在波多-雷阿村把船載卸下來搬運到那裡去。住在村裡的瓜依布族印第安人很樂意從事這項工作來增加些收入,雙方談妥之後,土著人便把東西往背上一扛,乘客們跟在後面走,至於在急流中拖船的艱巨任務,就留給船員去做啦。

這一段航道彷彿是在峭拔的山峰之間劈出的一條羊腸小道,長約10公里,由於坡度大、河床窄,水流格外急促。河床除了寬度小之外,照洪堡的話來說還「一級一級的」,地勢的大幅度起伏使河中形成了一個個瀑布。水面上礁石林立,覆蓋著綠色植物,石塊都呈圓球形,看到它們穩穩地待在河中,人們簡直要懷疑平衡原理了。這界水流上下游兩端的落差為9米,輕鬆通過是不可能的,必須用纖繩把船一級一級地往前拖曳,讓它在礁石中穿行,滑過隨時可能改變位置的淺灘。在花崗岩質的隘口中拉縴可真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如果天公再不作美的話,就更不知要耽擱多長時間,費上多少力氣了。

不消說,首先要進行的是卸船,不然的話拖起船來誰也不能保證船上物品的安全。更何況即使是空船,即使船員技術很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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