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 貝納勒斯遊記

現在,我們的蒸汽屋可以在寬闊的馬路上暢行無阻了,——這條路通過薩斯拉姆,可以一直把我們帶到恆河的右岸,對面就是貝納勒斯。

火車開出宿營地一英里後,速度更是慢而又慢,每小時大約只行駛2.5古里。邦克斯計畫這晚就在離格雅25古里的小城薩斯拉姆附近宿營,安安靜靜地過一夜。

一般說來,印度的道路總是儘可能地避開河流,因為在這種河流沖積平原地區,架橋的耗資是驚人的。即便如此,在許多地方,仍有道路被前面的河流阻擋,不得不在河面上修築橋樑。當然有一種古老而簡陋的渡河工具:渡船。但毫無疑問,它肯定載不動我們的火車。幸運的是我們自己可以過河。

這一天我們確實要過一條大河,索內河。它在羅塔斯的上游與兩條支流科皮特和科伊爾相匯合後,將在阿拉和皮納普爾之間注入恆河。沒有比它更方便的河運工具了。大象搖身一變成了一艘輪船。沿著一個平緩的斜坡滑到河岸邊,然後開進河中,浮在水面上。它寬大的腳掌像機動車頭上的槳葉片一樣拍打著河水,慢慢地,它拖著後面的車廂朝對岸駛去。

奧德上尉禁不住又高興地大聲叫喊:

「好一座流動的房屋!又能當車又能當輪船!插上翅膀還能變成飛行器在空中任意飛行!」

「奧德,總有一天這會變成現實,」工程師認真地說道。

「我很清楚這點,邦克斯,」上尉臉上的神情也十分認真,「一切都會實現的!但唯一不能實現的是兩百年後,我們仍將活著看到這些奇蹟!雖然生活並不是每天都很快樂,但我還是非常願望活上六個世紀,——僅僅是出於好奇心!」

晚上,當我們通過了距索內河面八十尺高的圓管鐵路橋時,已經離開格雅十二個小時了。車隊在薩斯拉姆附近停靠下來,而且也只能在這個地方安頓一下,重新加滿木柴和水以便第二天一早就啟程趕路。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第二天一早,即五月二十二日,午前的炎熱還沒開始,我們已經上路了。

一路的景色和以前沒什麼兩樣,給我們的印象始終是富饒而多產。和美麗的恆河河谷基本相似。在這裡我也不願再啰里啰嗦地重複描述那些掩映在一望無垠的稻田,茂密的棕櫚林、芒果樹還有許多又高大又漂亮不知道叫什麼的樹林間的村莊。況且,列車始終一刻不停地在行駛。隨時會有步履緩慢的牛拉車擋住前面的去路,但只消鳴兩三聲汽笛,它就會自動退到路邊,於是我們的火車便在路人的目瞪口呆之中揚長而去。

這一天中,尤其令我高興的是看到了大片的玫瑰園。看來我們確實離玫瑰香水尤其是香精的製造中心加齊布爾不遠啦。

於是我轉身詢問邦克斯,看他是否能告訴我一些關於這種香水精品的情況。

「我告訴您一些數據,親愛的朋友,」邦克斯回答道,「您就會知道製造這種玫瑰香精的代價是多麼昂貴。第一步先把四十磅玫瑰花用溫火蒸餾,可以得到三十磅玫瑰香水。把這些水和另外四十磅玫瑰花混在一起再繼續蒸餾,直到只剩下二十磅的混合物,然後將混合物放在夜晚涼爽的空氣中晾上十二個小時,第二天會發現混合物的表面凝結著什麼東西,什麼?一盎司的香油。於是,從八十鎊的玫瑰花中——至少有二十萬朵花,——最後只能提取一盎司香精,這實在是真正的屠殺!因此即便在生產地,一盎司的價格也高達四十盧比或一百法朗,這一點也不奇怪。」

「啊!要是釀一盎司燒酒也需要四十磅葡萄,那摻了糖水的燒酒該有多貴啊!」奧德上尉聽了邦克斯的話也不免咋舌。

這一天,我們還要渡一條河,它就是恆河的支流卡拉姆納卡河。印度人早把這條無辜的河流看成是不宜於航行的鬼河,它和約旦河以及死海一樣為世人詛咒。人們把屍體扔進河裡,河水會把它們一直帶到婆羅門教中的地獄。我不想對這種信仰妄加評論。但要說這條鬼河的水發臭而且對胃有害,我卻不同意。河水清澈而乾淨。

晚上,當我們在一片片廣袤的罌粟和稻田中穿過這個寧靜而祥和的地區後,我們來到恆河的右岸並安頓了下來,對面就是印度人以前的那路撒冷,聖城貝納勒斯。

「我們將在這裡停留二十四個小時!」邦克斯告訴我們。

「現在我們離加爾各答有多遠?」我問工程師。

「有三百五十英里,」他答道,「親愛的朋友,您不得不承認我們既沒感覺到路途遙遠也絲毫沒有旅途的勞累!」

恆河!這個名字本身就蘊含著無數充滿詩意的神話故事,難道它不就像是整個印度的化身嗎?世界上有第二條寬達一百五十古里,兩岸有不下一億居民的恆河河谷嗎?地球上還有一個地方自從亞洲的土地上開始有人生存以後比它創造過更多的奇蹟嗎?曾無比自豪地謳歌過多瑙河的大作家維克多·雨果會怎樣頌揚恆河呢?是啊!他可以高聲朗誦:

……像大海一樣波濤洶湧,

像蛇一樣蜿蜒曲折,

它從西方一直流向東方!

但恆河上的巨浪和狂風卻比那條歐洲的大河兇猛得多!它也像蛇一樣在世界上最富有詩情畫意的地方蜿蜒曲折地流淌!它也從西方一直流向東方!但它的源頭可不在隨便哪一座低矮的山丘里!它是從世界的屋脊,從西藏山脈上奔流而下,一路上又注入了無數支流的濤濤大河!它是從喜馬拉雅山上流下來的河!

第二天,即五月二十三日,日出時分,寬闊的水面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在白色的沙灘上,幾群肥大的鈍吻鱷似乎也在享受著晨曦的沐浴。它們一動也不動地面向光芒四射的太陽趴在沙灘上,好像它們才是婆羅門教最虔誠的信徒。但幾具漂浮在水面的屍首很快奪取了它們的注意力。據說這些隨波逐流的屍體中,背朝下的是男人,背朝上的是女人。但在我看來,這純屬無稽之談。不一會兒,沙灘上的那些魔鬼就撲向印度半島上的河流定期提供的祭品,並把它拽到河底獨享。

加爾各答鐵路在安拉阿巴德分成兩條,一條往西北方向通往德里,另一條往西南方向通往孟買,但在分叉之前始終沿著恆河右岸,只不過取曲代直而已。在距我們只有幾英里遠的莫居爾·瑟拉伊車站,一條分叉鐵路穿過恆河,直達貝納勒斯,而後沿古姆蒂河谷蜿蜒六十來公里到達江布爾。

貝納勒斯就在恆河左岸,但我們並不在此地而是要在安拉阿巴德才渡過河去。鋼鐵巨獸還停在前一天,即五月二十二日晚上選定的地方。幾艘剛朵拉船停泊在河岸,準備把我們帶到對岸的聖城,我十分希望能有時間細細地將它遊覽一番。

對經常光顧這些城市的莫羅上校來說,自然沒有什麼好了解,也沒有什麼可看的東西了。但在這天,他突發奇想要陪陪我們,不過琢磨一下之後,又決定和馬克·雷爾中士一起到河岸散散步。兩人在我們出發之前就已經離開了蒸汽屋。至於曾隨部隊在貝納勒斯駐紮過的奧德上尉則只想去看望幾位戰友。所以邦克斯和我,——工程師想做我的嚮導,——才是唯一被好奇心帶進貝納勒斯的人。

對於奧德上尉曾隨軍在貝納勒斯駐紮過這一點,我們必須知道皇家軍隊的各個兵團並不總是駐在這些印度城市裡,而是駐在自己修建的軍營區,實際上,這些軍營倒成為真正的英國城。所以,無論在安拉阿巴德,在貝納勒斯,還是其他一些城市,不僅有大量的士兵,而且還有成堆的官員、批發商和靠定期利息或年金生活的食利者。每一個這樣的大城市都被一分為二,一半是現代的歐洲,舒適豪華,另一半卻保存著濃厚的地方色彩,各種印度習俗完好無缺!

貝納勒斯附帶的英國城就是塞羅爾,那裡的房屋、街道、基督教堂以及遊客所需的旅館自然對我們來說毫無趣味可言。塞羅爾屬於那種可以被英國製造商們成箱裝卸的城市。所以我們不打算去這個平淡得出奇的地方。邦克斯和我坐了一條剛朵拉船,為了能先睹為快,飽覽一番貝納勒斯高高地矗立在陡峭的河岸上,活像一個古羅馬圓形劇場的全景,我們斜穿過恆河。

「貝納勒斯是印度最負盛名的聖城,」邦克斯對我說道,「它就是印度的麥加,只要是在這裡生活過的人,哪怕只有二十四小時,也會得到終生的幸福。現在您該明白這種信仰能帶給朝聖者怎樣的影響,在婆羅門庇護下的這座城市該有多少居民了吧。」

據傳貝納勒斯已有三十個世紀的歷史。那麼大約在特洛伊文明瀕臨衰落的時代,它就已經建立起來了。長期以來,作為最具權威性的佛教中心,它從精神上而不是從政治上對整個印度半島的影響都是非常巨大的。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九世紀時。一場宗教革命結束了這個時代。婆羅門教摧毀了原來的信仰。貝納勒斯成為婆羅門統治的中心,信徒們嚮往的聖地,據統計每年都有三十萬從四面八方來朝聖的人。

這座神聖的大都會裡還住著一位印度王公。雖然英國發給他的俸祿不豐,但他坐落在恆河邊上朗納蓋的宮邸卻富麗而堂皇。他是貨真價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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