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三節 一天

霍斯特人一時誤入歧途,小島完全陷入癱瘓。由於人口增加到十五倍,島上的食品枯竭,一八九三年冬天,日子悲慘難熬。五個月內,勒柯吉出色地完成了各項任務,每天都有新問題產生,給飢餓的人送吃的,給傷員治病,到處是他的影子,看到他有使不完的勁,和毫不利己的奉獻,利貝麗亞人既感動又內疚,他們現在才知道這個放棄了優裕的生活而與他們共患難,他們是如此地忘恩負義,而他卻不計前嫌,一如既往。

勒柯吉解出了渾身的解數,才搞來過冬的食品,利貝麗亞人勉強可以吃飽肚子。但城外的人怎麼辦?尤其是成千上萬的淘金者,並不知道這裡寒冬的厲害,沒有採取任何預防措施。

現在想幫他們也來不及了,大雪封山,他們被困,只能在附近找點吃的,這點可憐的食物怎麼能填住這些張飢餓的嘴。

後來才知道,有些人克服種種障礙,走到很遠的地方,並與一些農莊發生流血的衝突。寒冬正在逝去,但人的獸性並沒有減退,流血事件還是時常發生。

但是,不怕寒冬,不怕反抗,膽大妄為,打劫敲詐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家都不知道大部分人怎樣生活。有的人餓死,凍死;有的人雖然僥倖地活下去,但生活悲慘。

勒柯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們過的是怎樣一種悲慘的生活。他知道他們已絕望,明年開春時會怒火衝天,那時情況就會危險了。一旦冰雪融化,道路暢通,餓極了的人便會潮水般地湧來。在整人小島上胡作非為。

在化凍的第二天,一群土匪攻擊了英法金礦公司,但正像他們當時對勒柯吉所說的,抵抗住了入侵。他們將工人招集起來,保護工場,將敵人趕走,給對手以重創。

又過了幾天,聽說北部發生了一系列犯罪活動。農莊被槍劫,主人被掃地出門,甚至有的被一搶打死,如果再任他們胡作非為,不出一個月,小島將變成廢墟。該動手了。

但情況比去年要好,春天結束了,到處惹是生非的人在小島上恣意胡為,並又開始淘金。霍斯特人這次卻不為所動,教訓是沉重的,除了百來個固執的人仍然留在淘金的地方之外,利貝麗亞人沒有一個出擊的,沒有一個再去淘金。除了少數幾人走運以外,回來的大部分人都兩手空空,即使發了點小財,絕大部分耗在小酒館和歌廳里。大家全明白自己的愚昧,再也不想重蹈覆轍。

勒柯吉有了支軍隊,紀律嚴明,服從指揮。儘管與對手相比,力量相差懸殊,但他們訓練有素,嚴肅認真,肯定會有打得敵人抱頭鼠竄。再過幾天,冰雪融化,道路乾燥,這支軍隊將出發征戰,橫貫小島,將害人的淘金者統統趕出家園。

然而,對方捷足先登。正是他們加快了劇勢的變化。

十一月三日,道路泥濘,鄉下的霍斯特人騎馬奔來通知勒柯吉,有一千來人正向城裡撲來。其意圖不明,但來者不善,因為他們個個氣勢洶洶。

勒柯吉採取相反對策:軍隊待令,在政府門前集合,守住廣場準備痛擊入侵的敵人。

敵人在天黑之前,來到利貝麗亞。人未到聲先來。但他們吃驚地發現迎面擺好的戰鬥姿勢的霍斯特軍人。他們不戰自敗,進退兩難。他們原先計畫進城就沖,現在看來無法實現了。他們停留在原地,長時間地討論著。

開始,他們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然後站在最前面的人告訴阿爾特勒布要與總督對話。他們得到滿意的答覆,勒柯吉同意接見十位代表。

任命十位代表又在他們中引起了一陣喧嘩。被推選的十個人終於來到前沿陣地。阿爾特勒布爾一聲令下,軍隊步調一致,閃開一條通道讓他們過去,再訓練有素的士兵也不過如此。這十位代表受到深深刺激,可是,好戲沒完,又是一聲令下,部隊立刻合攏,變成銅牆鐵壁。他們個個呆得說不出話。

軍隊後面,勒柯吉位於中央,代表向他走去,趁機打量他。勒柯吉也觀察到這群人顯得似乎信心不足,他們一個個人高馬大,身強力壯。大部分人穿著沾滿油污的皮衣,頭髮蓬亂,鬍子濃密,看上去很像野獸,眼睛狼一樣閃亮。他們握緊拳頭,繼續向前。

勒柯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等著他們走過來,告訴他此行的目的。

但他們並不忙著講話,走過來時首先脫帽致意,然後擺成半圓形,腿不停地彈,身子不自然地扭。他們是些紙老虎,一旦與同伴分開孤立無援時,就變得老老實實。前面的對手威風凜凜,高高在上,表情冷漠,讓人感到不好對付,反而他們顯得渺小,萎縮,一個個窘迫不安。

「總督,」他說,「我們代表大家……」

說話的人張慌失措,語無倫次,一下停住了,因為勒柯吉根本就不理睬他,他不知說什麼為好。他還是鼓足勇氣。

「大家派我們作代表……」

他不得不停下來,勒柯吉仍然一言不發。

「總之,我們是他們的代表,就這麼回事!」另一個人對他吞吞吐吐,含糊其辭感到不耐煩地說。

「我知道,」勒柯吉冷漠地說,「那麼怎樣呢?」

代表們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們還想嚇唬別人!……而對手就是用這種態度表示害怕!……又是一陣沉默,那個長著格外引人注目長鬍子的人鼓起勇氣,開門見山地說:

「什麼怎麼樣?我們要抗議,就這。」

「抗議什麼?」

「只要這裡的人繼續這麼不懷好意地對待我們,我們就絕不走。」

多麼可怕!侵略者不滿的理由如此滑稽,真讓他忍俊不禁。

「就這?」他問。

「不!」還是那個人,顯然他的口材最好,「我們要採礦,不會由人擺布,採金礦的權必須通過決鬥得到,紳士們——這個西部牛仔一本正經地說——希望這裡跟別的地方一樣……更加自由。」思考了片刻,肯定地補充。

「就這?」勒柯吉還是那句話。

「是的!……」那個大鬍子回答,「不過在討論其他問題之前,紳士們想知道您對開採權問題的答覆。」

「不行!……」

「不行!」勒柯吉回答。

代表們不約而同地抬頭,露出惡狠狠的目光。

「為什麼?」有個沒有悅過話的人開口,「得給紳士們一個說法。」

勒柯吉沉默無語,真是的!他們竟然敢向他要說法。他們會不知道?法律已規定要交納一定的開採金,而且開採權只交給霍斯特公民。他們踐踏法律,大膽入侵霍斯特土地。

「為什麼?」那人發現勒柯吉不回答便窮追不捨。

他知道再問也是白費勁。只好自我解嘲地說:

「法律?……咳!我們了解法律……我們也是這裡的人……土地是大家的嘛,我們大家都一樣!」

聽到這話,要在過去。勒柯吉絕對會表示讚賞,但現在,他的思想觀念發生了變化,他再也聽不懂這種語言。土地並不是屬於每個人的……它只屬於勤勞的人,屬於將土地改造成萬畝良田的人。

大鬍子說:「即使講法律的話,首先要遵守法律。執法者犯法,那麼我就要問,其他人會怎麼樣?今大已是十一月三日,政府早已屆滿,為什麼不在一日進行選舉了。」

勒柯吉大吃一驚,這太出乎意料,他是怎麼詳細地知道這些情況的?是肯尼迪說的,絕對是他,他在利貝麗亞再也沒有露過面。可是,這說的也沒有錯,是他本人頒布的法律而且換選時候已到。按理說,二天前就應該選舉,他沒有這麼做,選舉只是履行一道手續,現在已困難重重,不必再自找麻煩。而且,他們既不是候選人,也不是選民,此事與他們有何相干?

勒柯吉的沉默使這傢伙更加狂妄,他忘乎所以地問:

「紳士們要求選舉,要求有權參加投票。二萬張票對五千張票,憑什麼由五千張票制定法律?這不公平……」

他停了一下,等著勒柯吉回答,但他還是不理睬,他感到尷尬,想讓人明白他已完成任務,便總結:

「就這!」

「就這?」勒柯吉第三次追問。

「是的……」回答,「就這,但是……總之,暫時就這。」

勒柯吉掃了他們一眼,用冷漠的聲音說:

「我的回答是,你們不請自到,我給你們二十四小時無條件地離開,過了期限,我就要採取行動。」

他做了個手勢,喊來阿爾特勒布爾和二十個士兵。

「阿爾特勒布爾,將他們帶走。」

代表們呆若木雞,他們雖然膽力過人,但勒柯吉的不理不睬和泰然自若使他們張皇失措。他們被包圍著,只好乖乖地離開。

他們一回到自己的陣營,便改變了腔調,才覺得自己肩負著重任,才怒氣沖沖,任意發泄。

人群很快有了反應,怒罵聲傳到勒柯吉耳里,他們得到了答覆,便亂成一鍋粥,天完全黑了,他們還安靜不下來,直到早上,還有人在喊叫,他們在外邊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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