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十一節 領袖

阿爾吉一直昏迷不醒,被人放到床上時,勒柯吉才將剛才臨時做的包紮換掉,又仔仔細細地換上了新的。傷者的眼皮在動,嘴也在動,蒼白的臉蛋總算有了點紅色。後來又發出微弱的呻吟。但仍然不省人事,昏昏欲睡。

他傷得這麼重,沒有還生的希望嗎?人類的醫學無法做出保證。總之,情況危急,但並非希望渺茫,傷口的癒合還是有一線希望。

勒柯吉投入了全部的愛,將其所學的全部知識奉獻出來,竭盡全力為他治療。他命令阿爾吉完全保持安靜,絕對的卧床休息。然後他朝利貝麗亞跑去,因為那裡還有人可能需要他的幫助。

儘管他心靈剛剛受到的打擊,但他那令人讚歎的犧牲精神和利人精神簡直是完美無瑕。

悲劇的發生使他一時間心如刀絞,但並沒有讓他忘記這些受傷和死亡的人。按著約納丹號廚師的說法,他們正在利貝麗亞等著他去救命。真是有人死了和受傷了?希瑞戴有沒有撒謊?他滿腹疑慮,但必須親自去一趟看個究竟。

此時正值夜晚十點,月亮在東邊落下。在昏暗的蒼穹里,通過余暈肉眼中看見塵埃無休無止地落下,隨著天漸漸黑下來,遠處模糊的光開始泛出淡紅色,利貝麗亞還沒有入睡。

勒柯吉邁著大步往前走,穿過萬籟俱靜的田野,隨著靠近利貝麗亞,終於聽到先是很輕後來是嘈雜的喧嘩聲。

他在二十分鐘內到達營地,夜色中迅速地穿過房屋,走到政府大廈前的空地上。看到面前奇特而又別緻的景觀,他不由得站住不動。

通過一圈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利貝麗亞全體居民好像都聚集於此,所有的人都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分成三個不同的團伙,數量最多的人正好在勒柯吉對面。他們主要是兒童和婦女,一聲不吭,彷彿是來看另外兩伙人熱鬧的。其他的兩伙人,一伙人在政府大廈前面站成一排,保持著戰鬥姿勢.一副死守大廈大門的神態;而另外一夥在廣場的另一邊也擺好了戰鬥姿勢。

不,希瑞戴確實沒有撒謊,在廣場中央,確實躺著七個人。是受了傷還是死了?勒柯吉從這裡看過去無法確認。火把的光線飄移,跳動,使這些人看上去好像還活著。

可以說,這兩組人的數量相對要少,但毫無疑問,他們勢不兩立,然而在停放屍體的地帶,似乎是一塊中立地區,互相敵視的對手沒有一個敢跨過去。顯然,這些所謂的進攻者似乎沒有一點要進攻的勢頭,因而博瓦勒的保衛者也就沒有機會來表現其英勇無畏。戰鬥還沒有打響,人們還停留在動口不動手階段。因此,他們絕不會錯過語言攻擊的機會。從死者或傷者上面,你來我往,妙語連珠。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反唇相譏,吵得臉紅脖子粗。有時冷嘲熱諷,有時無情地攻擊。

當勒柯吉進入有亮光的圈子裡時,大家便戛然而止,一聲不吭了。他打量了一番周圍的人,徑直來到躺在地上的人身邊,彎腰看看其中一人,這只是一具殭屍,他接著一個一個檢查,看了所有的人,其間,如有必要,他便將他們衣眼打開,迅速進行簡單的包紮,希瑞戴說的一點沒錯,確實是三人死亡,四人受傷。

當一切完畢,勒柯吉環顧了一下四周,儘管他們處在悲傷之中,但還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因為周圍一千多人表現出畢恭畢敬的神情,同時還懷有一股孩子般的好奇。為了照得更亮,那些舉火把的人走近些,於是三伙人開始蠕動起來,漸漸溶為一體,將勒柯吉團團圍住,使他形成中心。人群完全變得俱靜無聲。

勒柯吉叫人幫他一把,但沒有一個人動。他便指名道姓地喊,這下情況完全不同。被叫到名字的人一聽到喊聲便毫不猶豫地立刻走出來,十分賣力地按勒柯吉的指示去做。

幾分鐘之內,死人和傷員被抬起來,在勒柯吉的帶領下,分別被送到各自的家裡。但他的任務遠遠還沒有完成,他還得去一個一個地看望受傷的人,在返回新鎮之前,給他們取出子彈,進行最後的包紮。

他這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使人們對他頂禮膜拜,把他看作完美無缺的人物。同時,他從人們的口中得知劉易斯·多里克又開始蠢蠢欲動。大家對費爾丁南·博瓦勒恨之入骨,他無事生非,挑起人們對營地附近的居民肆無忌憚地強奪硬搶,甚至發展到後來打家劫舍。而最後的結果,正如勒柯吉現在所看到的,是悲慘的。

確實可悲。而且後果會更加嚴重。正像大傢伙所講的,打劫的人完全頂不住躲在柵欄後那幾家人射出的子彈,只好狼狽逃竄,唯一的戰利品,就是拖回了受傷或是死亡的同伴。返回與出發的場景是多麼大相徑庭。出發時,人聲鼎沸,情緒奮亢,欣喜若狂,得意洋洋。到處是歡呼和奉承,他們插科打諢,大叫大嚷,對那些準備去敲詐的人發出威脅。返回時,一言不發,垂頭喪氣,在投機冒險中被打得落花流水,啞口無言,心如刀割,愁眉苦臉。出發時的興高采烈被返回時的憤怒無聲所代替。隨便找個茬子,就地爆發出來。

他們認為上當受騙。誰是騙子?他們還不太清楚。這是些愚不可及的人,根本不會動腦筋,對什麼都渾然不知。因此,按照往日的習慣,他們不是先自我檢討,而是怨天尤人。

由於暴力行為受挫,他們立刻產生悲痛欲絕,無地自容的感覺。他們已忍受了太久,現在有更深的體會。在來到霍斯特島之前,這些人在無產者中分成兩種。他們已多次被那些使用華麗詞藻,夸夸其談演說家宏亮而有力的演講打動。一派胡言卻被他們奉為真理。於是,他們按照指引,採取了開始時是有節制的,平靜的示威行動,那時他們吃得飽,穿得暖,家中還有餘糧。然而一旦貧困交加。他們變失去耐心,焦躁不安,靜靜的示威被暴亂所代替,此時,他們的妻兒老小已飢腸轆轆,無米可炊。因此,他們亂如瘋狗,成群結隊出去覓食,濫殺無辜,一般是活著出去躺著回來……確實,偶爾也有凱旋的時候,但最常見的是潰不成軍,也就是說情況糟糕。這些人總是想通過暴力來征服,但失敗證明他們的渺小。

因此,他們又穿過曾經洗劫的田野,返回營地。這絕對是停止悲劇的最後示威行動。這些倒霉的傢伙覺得被人耍弄,對自己的愚笨感到惱火,那些領袖,如博瓦勒、多里克,他們到哪去了?……他們當然會躲得遠遠的,子彈打不著他們。這種事情,走到哪裡都一樣。和狐狸與烏鴉的故事沒有區別,一個是剝削階級,一個是被剝削階級。

然而,當示威流血時,接下來的慣例就是暴動和革命。悲劇的主角由於多次積極地參與,而變得家喻戶曉。動蕩中,失去理智是司空見慣的。由於暴力和兇殺使受害者成了旗幟。

這回,打家劫舍的強盜帶回的七個人成了旗幟。人們聽到他們當著費爾丁南·博瓦勒的面就這麼說。他掌握著大權,理應對此負責。不過他們來到政府大廈時先碰上了他的支持者。人們先開始破口大罵,等會才會動手動腳。

但還不是動手的時候。一種恆古不變,約定俗成的協議讓人們有條不紊採取行動。人們先是口頭交鋒,當罵也罵絕了,講也講煩了,口乾舌燥,嗓子嘶啞時,便回家睡覺。第二天,一切要按規矩辦事,先將亡者體面地安葬,只是在這事辦完以後,才會秩序混亂,而且情況讓人心驚。

由於勒柯吉插進來使事情突變。多虧了他,人們才暫時壓住怒火,才記起那裡不僅有死者,還有傷員,如果及時的搶救也許還能夠活下來。

當他穿過廣場,返回新鎮時,那裡也空空蕩蕩。剛才,一向變化無常的人類的怒火正要爆發卻被他一下子撲熄了。現在房門已關上,人們已入睡了。

在黑夜中,他一邊走,一邊想到今天的所見所聞。對於多里克和博瓦勒的言行,他只是聳聳肩膀,不屑一顧;但到附近打家劫舍的傢伙似乎讓他認真地思考。這蠻橫無禮,搶劫掠奪,偷雞摸狗是一種不祥之兆。移民地已受到如此嚴重的危害。如果移民之間相互傾軋,你爭我並會使這裡毀於一旦。

面對如此事實,他死抱住不放的理論將會如何去應對?結果擺在那裡,活生生的,一目了然。他對這些人置之不理,他們就無法繼續生活,他們將死於飢餓,彷彿是一群愚蠢的牲口,由於沒有牧羊給它們指路而找不到牧場。至於他們的精神,多半是採取實用的,攻利主義哲學。他們平庸,貧寒,夏干三伏,冬做三九。其骯髒的靈魂以此為借口發泄出來。忘恩負義,自私自利,濫施暴力,懦弱無為,恣行無忌,缺乏遠見,懶惰成性,他們身上充滿了這些東西。由於缺乏崇高的理想,他們目光短淺,成千上萬的人只有同一種願望。現在危險的悲劇已接近尾聲。一年半的時間足夠讓他們盡興地表演,自然界好像對這種行徑感到遺憾,為了糾正其錯誤,拋棄這些自暴自棄的人,用死亡打擊他們,而且緊緊咬住不放,讓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讓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回到土地中。將他們投入熔爐,進行改變、轉換,用他們的養料再造新人,以便使人類循環往複,無窮無盡。唉!再造的新人肯定還是和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