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九、敲詐

我的同居女友,每天下班回家,都要買回一個活物,比如雞、鴨、鵝、魚、兔子……有一次,她竟買回了一隻羊羔,全身潔白,聲音嬌嫩,像個乾淨的小學女生。所有這些東西,都由她親手殺掉。

有一天她病了,沒上班。我離開家時,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下班後,務必買一隻活雞帶回來。

結果我忘了。

這天半夜我突然醒了,看見女友手持一把尖刀,已經站在我的面前,嘴裡嘀咕著:「殺……」然後,猛抖一下,慢慢倒下去。

她自己殺死了自己。

作家找賣的,顧盼盼尋買的。

都市人海茫茫,兩個人竟然奇巧地撞在了一起。

作家回頭再看電腦上的對話:21歲,南方人,1.62米,92斤,三圍34、24、34,大學生……

絕對是顧盼盼!

從這天起,兩個人的關係發生了微妙變化。

過去,他和她是情人,一個是溫文爾雅的演講小說家,一個是純純的女大學生。那天的交易電話一接通,兩個人就像同時被雷電擊中了一樣,兩個美好的形象,突然間變得焦黑,扭曲,醜陋萬分。

作家一直沒有和她再聯繫。

那些日子,他錄製節目都無精打採的。

十天之後,顧盼盼試探地發來一個簡訊:哥,你好。

不知道是為自己感到羞愧,還是為對方感到恥辱,作家沒有回覆。

又過了一周,顧盼盼再次發來一個簡訊:哥,你怎麼了?

他還是沒有回覆。

又過了四天,顧盼盼又發來一個簡訊:1尋0,我想見你一面。咬。

這個簡訊已經透著某種威脅了。

他回覆了:我在辦公室,你來吧。

十幾分鐘後,顧盼盼就趕到了。

這一天是3月7日。

天還沒有熱起來,她卻穿上了一件咖啡色弔帶裙。另外,她戴上了一副赫本那種白色寬邊大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作家的辦公室在影視公司的三層。顧盼盼進屋之後,他把門鎖上了。

顧盼盼還是那麼柔順,她靜靜地摘下墨鏡,放在茶几上,在沙發上坐下來,輕聲說:「哥,你最近好嗎?」

作家尷尬地笑了笑,說:「老樣子。」

顧盼盼也微微笑了笑,端詳著作家的臉,心疼地說:「你瘦了。」

作家點著一支煙,使勁抽了一口,故作輕鬆地說:「你胖了,呵呵。」

靜默了一會兒,他問:「你喝水吧?」

顧盼盼說:「我不喝。一會兒我就走了。」

作家想了想說:「你是不是有事兒?」

顧盼盼不自然地笑了笑,說:「有點事兒……」

作家點點頭:「你說。」

顧盼盼說:「我實在不好意思張口……」

作家說:「沒什麼,你都來了。」

顧盼盼說:「我有個弟弟,叫由輝,他初中就輟學了,成了一個小混混,整天東遊西逛,惹是生非,家裡人都操碎了心。前幾天,他跟人打架,一失手,把人刺死了……」

說到這裡,顧盼盼哭了,淚珠順著她白嫩的臉頰淌下來,落在豐滿的大腿上。

過了一會兒,她繼續說:「人家說,我家要是給錢,這件事就私了。你知道,我父母都是農民,根本沒有錢……」

作家故意裝糊塗:「噢,這真是一件麻煩事。」

顧盼盼單刀直入:「你……能借給我嗎?」

作家的眼神落下來,看著茶几上的那副墨鏡,問:「要多少?」

顧盼盼始終逼視著他的眼睛,說:「99萬。」

99萬。

這無疑是一個經過設計的數字。就像一件衣服賣99元,而不是101元,顧客在心理上似乎更容易接受。另外,99萬不是整數,少1萬,這似乎更像真的。

作家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說:「我是一個窮文人,你了解的,根本沒什麼錢!」

顧盼盼說:「哥,我不認識誰,只有求助你了。你想想辦法,能幫多少算多少吧!剩下的,我做牛做馬去打工……」

作家說:「你也知道,我剛剛離婚,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了前妻,現在,我一無所有。在這件事上,我實在幫不上你什麼忙。」

顧盼盼不說話了,只是靜靜注視作家的眼睛——那正是她把活魚扔進油鍋時的眼神……

終於,她慢慢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平展地放在茶几上,說:「哥,你考慮一下吧。我走了,樓下還有兩個人在等我。」

說完,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作家愣了一會兒,迅速跑到窗前,果然看到樓下有兩個青年男子在走動。

這個水一樣的女孩,第一次暴露了她的硬度。

那張紙,是銀行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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