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二章 大夫的試驗

如果事先不宣布航行的目的地是直布羅陀,乘客們就無法猜到他們在哪裡登陸。

下了船,首先躍入眼帘的是,是被一些小船塢分割開的碼頭,專供小船靠岸;其次是一堵城牆,中間有個毫無特色的城門,上面都是碉堡;然後是位於山上的一個不規則的廣場,四周矗立著層層疊疊的高大營房;最後是狹長而曲折的「大街」入口。

無論天氣好壞,這條街路面始終潮濕。大街口,挑夫、走私販、擦靴子的、雪茄和火柴小販來往於酒桶大車、運貨大車、蔬菜及其水果車之間,人群中混雜著各國來的人。他們當中,主要是馬爾他人、摩洛哥人、西班牙人、義大利人、阿拉伯人、法國人、葡萄牙人、德國人。其中甚至還有聯合國的公民:身穿紅上衣的步兵和身著藍上衣的炮兵,炮兵們都戴著糕點鋪小夥計戴的那種豆餅形圓帽子,架在兩耳上,端正得有些讓人驚訝。

這裡就是直布羅陀。大街四通八達,港口的城門直到阿拉美達與整個城市相連。這條街從阿拉美門開始,一直延伸到歐洲的南端。街道上大樹蔭翳,兩旁是五光十色的別墅以及鬱鬱蔥蔥的小公園,它穿行在花壇、彈藥台之間,穿行在有各種類型大炮的炮台和生長著各種氣候帶植物的蔥蘢的地帶之間。這段路長達四千三百米,幾乎等於直布羅陀岩的長度。這岩石的形狀像是一匹沒有頭的獨峰駝,昂立在聖羅格沙灘上,尾巴拖進了地中海。

這塊巨大的懸岩聳立在大陸旁,高達四百二十五米。在懸岩山坡的無數地堡中,露出七百多門大炮的炮口威脅著大陸。這些炮口參差不齊,被西班牙人稱作「老太婆的牙齒」!直布羅陀有六千人的衛戍部隊,二千名居民,聚居在臨近海灣的山坡上。——那些被人們稱作「莫諾」的四手動物,即沒有尾巴的猴子還不包括在內。自古以來,那些猴子就定居在這裡,它們是這塊土地的真正主人,至今還在這古老的卡爾佩山上,站在山頂眺望,遠處人們可以俯視直布羅陀海峽,觀察整個摩洛哥海岸,捕捉到海峽兩端的地中海和大西洋上的動靜。用英國的望遠鏡觀察,在二百公里的視野之內,可以發現極小的目標。事實上,英國人在監視著這個海峽。

假設費加托號走運,能提前兩天抵達直布羅陀小海灣,倘若大夫和皮埃爾·巴托里能在白天之內,即日出和日落之間的這一段時間內登上小碼頭,穿過海港城門,沿著「大街」前進,然後越過阿拉美達門,到達位於左邊半山腰上那些美麗的花園,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這個故事裡講述的事件,也許會以截然不同的形式更快地發展了。

就在九月十九日下午,在樹蔭的英國小公園裡,有兩個人坐在又高又長的木凳上,背對著與海灣水面平行的炮台謹慎地在聊天,留心著不讓散步的人們聽見他們談話的內容。這倆人就是薩卡尼和娜米爾。

大家應該還記得,以搭上小命為代價的齊羅納正攻打英國人的宅子時,薩卡尼就要在西西里和娜米爾見面了。他及時地得到了有關齊羅納的消息,改變原來既定計畫,致使大夫在卡塔尼亞逗留了八天沒有等到他。按照指示,娜米爾馬上離開西西里,回到了她當時的住地得土安。後來,她又從得土安來到直布羅陀,和薩卡尼剛剛會面。薩卡尼是頭天晚上才到的,打算明天就離開。

娜米爾是薩卡尼忠心耿耿的女伴。就是這個娜米爾,像母親一樣,在的黎波里塔尼亞游牧部落的帳篷里把他撫養成人。娜米爾從來不離開他,甚至攝政時期他當中介入時也不例外。當時薩卡尼和薩努西教團的信徒表面上有著頻繁的往來。如前所述,這個教團的計畫威脅著安泰基特。娜米爾的思想和行動,有一半是出於對薩卡尼的母愛。她對薩卡尼的感情,遠非薩卡尼的患難之交齊羅納可以相比,只要薩卡尼一示意,娜米爾就樂意去干罪惡的勾當;即使薩卡尼要她死,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聽從命令。所以,薩卡尼對她是絕對信任的。這一次薩卡尼把她叫到直布羅陀來,是想和她談談有關卡爾佩納的事。這個西班牙人現在的境況著實叫他擔心,這是他來到直布羅陀後他們倆的第一次談話,也許是唯一的一次了。談話是用阿拉伯語進行的。

「莎娃呢?」

「她在得士安,很保險,」娜米爾答,「這件事,你儘管放心好了!」

「可你不在得士安的這段時間,她……」

「這期間,我把房子委託給一個猶太老太婆看管,她是寸步不離開房子一步的!那房子像一座牢房,沒人會進去,也沒人進得去!再說,莎娃也不知道她在得士安,不知道我是誰,甚至不知道她就攥在你的手掌心裡。」

「你一直在跟她談這樁婚事嗎?……」

「對呀,薩卡尼。」娜米爾答。「她應該做你的妻子,一定得做你的妻子,我一個勁兒地讓她習慣這種想法!」

「應該這樣,娜米爾,應該這樣啊!尤其是現在,多龍塔的財產已經所剩無幾了!這一回,可憐的西拉斯輸定了!」

「薩卡尼,你不用靠他,也會變得比任何時候都富有!」

「這個,我明白,娜米爾。但我和莎娃結婚的最後期限臨近了!我還沒有得到她的同意,我要她自願的情況下與我成親,若是她拒絕的話……」

「我就逼迫她服從!」娜米爾答。「我一定要從她嘴裡得到『同意』這個答覆!你儘管信任我,薩卡尼!」

那摩洛哥女人說這些話時,她那信心百倍的神氣,她那副兇相,簡直不可思議。

「好哇,娜米爾!」薩卡尼應道。「繼續嚴密地看守他吧!不久後我會去找你!」

「你該不會打算讓我馬上離開得土安吧?」摩洛哥女人問。

「不,除非是迫不得已。由於現在沒有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知道莎娃在何處!如果由於事態的發展,你非得要離開的話,我會及時通知你。」

「那麼你現在該告訴我了吧,薩卡尼,為什麼你把我叫到直布羅陀來?」

「因為我有些重要事情要告訴你,而這些事情當面說比在信中說更為妥當。」

「說吧,薩卡尼。如果是命令,我不顧一切去執行。」

「我現在的處境是,」薩卡尼說,「巴托里夫人失蹤了,她的兒子也死掉了!所以這麼一家子人里,再也沒有誰叫我害怕了!多龍塔夫人不在了,莎娃在我手裡!這方面我也沒有什麼顧慮,至於其他兩個了解我底細的人吧,西拉斯·多龍塔我的同謀,在我的絕對控制之下;而齊羅納早已在西酉里的最後一次行動中喪了命。所以,凡是我剛才提到的人,他們現在不能,將來也休想講話了!」

「那麼你究竟還害怕誰呢?」娜米爾問。

「只有兩個人會阻礙我計畫的實現,其中一個了解我過去的一段歷史,另一個好像要過多地干預我的行動!」

「一個是卡爾佩納,對吧?」娜米爾問。

「對!」薩卡尼答道,「而另一個,則是安泰基特大夫。我一直有這麼一種感覺,他在拉居茲時就和巴托里一家的關係非常可疑!此外,我從桑達·格洛達客棧老貝尼托那裡得知,大夫是個百萬富翁,他讓手下一個名叫白佳多爾的人為齊羅納埋下陷阱。而他設下陷阱的目的,肯定是想在抓不到我的情況下抓到齊羅納,最後逼迫齊羅納透露出我們的秘密來,然後再順藤摸瓜。」

「這一切再清楚不過了,」娜米爾回答到,「你一定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小心這個安泰基特大夫!」

「並且儘可能地提防他,不管怎樣要隨時打聽到他在做什麼,尤其是他在什麼地方!」

「這很難哪,薩卡尼!」娜米爾回答道,「他太狡猾了。因為,我在拉古扎聽說,頭一天他還在地中海的這頭,第二天卻跑到地中海的另一頭去了!」

「是啊!這個傢伙好像有分身術!」薩卡尼嚷道。「但這並不是說,我會讓他隨心所欲地干涉我的行動,而且如果時機成熟,我會去他的安泰基特島上找他算帳,那時我會教他知道……」

「一旦成了親,你就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既不用怕他,也不用怕別人!」

「當然,娜米爾……但是從現在直到那個時候……」

「我們將自始至終保持警惕!再說,我們一直有優勢:我們會知道他在哪裡,而他卻無法知道我們在哪裡!現在來談談卡爾佩納吧,薩卡尼,你為什麼怕這個人?」

「卡爾佩納了解我和齊羅納過去的關係!幾年來,他多次參加了由我組織領導的搶劫,他能說出……」

「哦,是這樣,」娜米爾若有所悟,「不過,卡爾佩納被判了終身苦役,現在還關在休達要塞的牢房裡呢!」

「娜米爾,正是因為他在那兒,我才擔心呢!……是的!為了改善處境,為了減輕罪行,他可能把我們的一些秘密泄露出去!我們知道他被關在休達要塞里,別人同樣也可以知道,甚至一些人本來就認識他,白佳多爾就是其中之一。正是他,在馬爾他很巧妙地把他戲弄了一番。正是通過這個人,安泰基特大夫很有可能打聽到卡爾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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