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的死訊鬧得滿城風雨,可是沒人能猜出他自殺的真正原因,更不清楚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在這出悲劇中所扮演的角色。
就在第二天,七月六日,莎娃·多龍塔將同薩卡尼舉行婚禮。
由於西拉斯·多龍塔和薩卡尼嚴加防備守口如瓶,多龍塔夫人和女兒至今還未得知皮埃爾自殺殉情的消息。
已經商定,婚禮將從簡辦理,所找的借口是薩卡尼家服喪期未滿。這無疑不符合多龍塔家凡事鋪張的習慣,但在目前的情況下,他認為最好還是不聲不響地把事情辦了。據說新婚夫婦只會在拉居茲呆上幾天,便要動身到薩卡尼的常居地的黎波里去。因此,屆時只是宣讀一下薩娃的繼承權證書,並在婚禮後到方濟各會教堂舉行宗教儀式,儀式前後都不在斯特拉頓公館設喜宴招待來賓。
這天,在斯特拉頓公館正在進行著婚禮的最後準備工作。在斯特拉頓大街的另一側,則有兩個人一路散步,一路閑聊,他們就是伯斯卡德和馬提夫。
安泰基特大夫回拉居茲時,馬提夫也隨行前來,因為在卡塔羅已經不需要他了。於是,兩個朋友,拿伯斯卡德的話來說是「兩個孿生兄弟」又見面了,簡直高興得沒法說。
至於大夫,一到拉居茲,他就到瑪麗內拉衚衕的那所房子去了一趟,然後悄悄住進了普洛斯郊外的一家普通旅店,在那等待薩卡尼和莎娃的婚禮完畢,以便繼續執行他的計畫。
第二天,大夫派出伯斯卡德和馬提夫去監視斯特拉頓大街,自己卻再次去探訪巴托里夫人,親自幫忙把皮埃爾的屍首入驗,然後回到了旅店。
伯斯卡德儘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卻並不妨礙他跟馬提夫閑談。
「我看你是發福了,馬提夫!」他說著踮起腳尖去拍大力士的胸脯。
「是呀……還是結結實實的!」
「你真的發福了,你擁抱我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可是,你跟我說起過的那齣戲演得怎麼樣了?」馬提夫問,他很珍惜自己的角色。
「演得不錯,演得不錯!……明白嗎,情節還挺複雜呢!」
「複雜?」
「對!……這不是出喜劇,是悲劇,而且一開場就扣人心弦!」
伯斯卡德突然住了嘴。一輛轎式馬車疾馳而來,停在斯特拉頓公館門前。
大門立即打開,讓進馬車,復又關上。伯斯卡德已經看出,坐在車裡的是薩卡尼。
「是啊……扣人心弦,」伯斯卡德接著說:「可以說馬上就快成功了!」
「那麼,那個奸賊呢?……」馬提夫問道,好像他對這個人物更感興趣。
「奸賊嘛……他現在暫時得手,一出構思巧妙的戲裡總是會這樣寫的……可別著急,等著看這戲怎麼收場吧!」
「在卡塔羅的時候,」馬提夫說:「我以為我就快要……」
「快要出場了?」
「是啊,伯斯卡德,是這樣的!」
於是馬提夫講起了在卡塔羅城外集市上發生的一切,就是說他已隨時準備擒拿,卻沒能下手抓人的事。
「好哇!就是為時過早了點!」伯斯卡德說,雖是「說歸說」,他卻不停地左顧右盼:「也許你要等到第四、五幕才能出場呢,我的馬提夫!……或許,還會等到最後一幕!……可是別擔心!……你一出場,就會效果驚人……這你就放心吧!」
這時,在斯特拉頓大街上,從瑪麗內拉衚衕拐角處遠遠傳來悲啼之聲。
伯斯卡德中斷談話,朝多龍塔公館右側走了幾步。
一隊送葬隊列走出瑪麗內拉衚衕,踏上斯特拉頓大街,朝方濟各會教堂走去,他們將在那裡舉行葬禮。
送殯的人寥寥無幾,葬禮非常簡樸,絲毫不引人注目——只有幾個人抬著口簡陋的棺材,上面蒙著塊黑布。
送殯隊列緩緩前行。突然,伯斯卡德抓住馬提夫的胳膊,差點叫出聲來。
「你怎麼啦?」馬提夫問。
「沒什麼!……以後再慢慢跟你說!」
他認出了想去參加兒子葬禮的巴托里夫人。
教堂並沒有拒絕為一個絕望而死的人做祈禱。神父在方濟各會的小教堂里等著巴托里夫人,以便把死者引向墓地。
巴托里夫人緊跟在靈柩後。她再也沒有力氣哭泣了,她的雙眼發愣,忽而旁視,忽而直盯著那塊黑布,那裡,裹著她兒子的屍體。
老頭鮑立克緊隨她身後,那樣子真讓人憐憫。
伯斯卡德飽含眼淚。是的!這個正直的小夥子若不是有任務在身,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加入送葬行列,和巴托里家的朋友和鄰人們一起,為死者送葬。
正當送殯行列要經過多龍塔公館門前時,公館的大門突然打開,院中的台階下,兩輛馬車正待命出發。
第一輛車出了大門,正要拐彎沿斯特拉頓街往下走。
伯斯卡德看見,車中坐著西拉斯·多龍塔和他的妻女。
多龍塔夫人痛苦萬分,心力交瘁,坐在莎娃身旁。莎娃面色慘白,甚於潔白的婚禮面紗。
薩卡尼在幾個親友陪同下,乘坐第二輛馬車。
婚禮並不比葬禮豪華。兩行隊列,一樣的凄慘——真是動人心魄!
突然,當第一輛馬車出門時,聽到了一聲嘶心裂肺的叫喊。
巴托里夫人站在那裡,手指著莎娃,咒罵著這個姑娘!
正是莎娃發出了這聲慘叫!她看見了那位身穿喪服的母親!她明白了人們對她所隱瞞的一切!……皮埃爾死了,是被她害死的,是為她而死的,在她的婚車前走過的,就是他的送殯行列!
莎娃昏了過去。多龍塔夫人慌作一團,想把她喚醒……沒有用!……她已氣息奄奄了!
西拉斯·多龍塔不禁怒形於色,而薩卡尼卻強作鎮定。
在這種情形下,已經不可能到結婚登記處去履行手續,必須要馬車趕快打道回府。院門在一片喧鬧聲中關上了。
莎娃被抬進自己的閨房,放在床上,依然人事不省。她母親伏在她床前。人們急忙請來一位醫生。同時,皮埃爾的送殯隊列繼續往方濟各會教堂前進,在教堂舉行了祭禮後,便往拉居茲公墓而去。
伯斯卡德明白,這件事是大夫未曾料到的,必須趕快向他彙報。他於是吩咐馬提夫:
「你留在這兒,注意觀察!」
然後他一陣風似地往普洛斯郊外跑去。
大夫聽伯斯卡德匆匆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沉吟不語。
「我是否超越了自己的許可權?」他問自己:「沒有!……我是否傷害了無辜的女郎?……肯定是的!但她是西拉斯·多龍塔的女兒啊!」
然後,他問伯斯卡德:
「馬提夫在哪兒?」
「在斯特拉頓公館前。」
「今晚我需要你們兩個。」
「幾點鐘。」
「九點。」
「我們在哪兒等您?」
「公墓門前!」
伯斯卡德立刻跑去找堅守崗位的馬提夫了。
夜幕降臨了。將近八點時分,大夫身披一件寬大斗篷,朝拉居茲走去。在城牆的左拐彎處,他穿過一個角落,來到了一個小港灣的海岸邊。港灣恰如一彎新月,隱沒在聳立於港口上的懸崖峭壁間。
此處滿目荒涼,沒有房屋,也沒有船隻。漁夫們害怕觸礁,從不把船開進來。大夫停下來,環顧四周,吹了一聲口哨。幾乎就在同時,一個水手向他走來,說:
「聽候您的吩咐,主人。」
「小艇在這兒嗎,巴塞爾?」
「是的,在岩石後面。」
「你的手下都在嗎?」
「都在。」
「那『電力』號呢?」
「再遠一點,停在北邊港灣外面,距這兒有三鏈遠。」
水手用手指著遠處,一個影影綽綽好似紗錠一樣的東西。四周一片黑暗,沒有火光根本看不清楚。
「它是什麼時候從卡塔羅出發的?」大夫問。
「將近一小時前。」
「路上沒被發現吧?」
「肯定沒有。我們在礁石之間穿行,不會有人看見。」
「巴塞爾,告訴大家,任何人不得擅離崗位,若有必要,整夜都在此等我。」
「是,主人!」
水手轉身朝海灘邊的小艇走去。此時,海邊的岩石和小艇已溶為一色。
安泰基特大夫在海岸上又待了一陣。無疑他是想等夜色再暗些。他不時大步地踱來踱去,然後又停下來,交叉著兩臂,不聲不響,毫無動靜。他兩眼凝視著亞得里亞海面,像是要把心中的秘密向大海吐露。
這一夜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夜風輕拂讓人感到陣陣涼意,幾小時後,風聲止息。幾團稠密的烏雲布滿整個天空,西邊天際的最後一道霧氣也剛剛被烏雲所吞噬。
「開始吧!」大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