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灶火熄滅了,刀子折斷了,這兩個災難的降臨,是否預示著上帝也打算遺棄這些被拋棄的不幸的人們呢?

刀子折斷後,弗萊普走出山洞,把手裡的刀柄用力向遠處扔去。孩子們沉默無語,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動沒動,他們深深明白這新的不幸的事件的嚴重程度。

弗萊普走出山洞後,克利夫頓太太隨即也站了起來。由於悲痛和疲勞,她雙眼紅腫,臉色蒼白;她感到心情沉痛得好像有塊磐石重重地壓在心頭,她一隻手不由地緊緊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她跟隨弗萊普走出了山洞。

弗萊普背向山洞,雙臂交叉在胸前,目光下垂,好似一尊石像呆立在黑夜中。克利夫頓太太向他走了過去,輕聲叫著他的名字。

弗萊普沒有反應,他什麼也沒聽見。

克利夫頓太太走近他,輕輕拉了拉他的胳膊。

弗萊普轉過身來,他哭了!是的,大滴的眼淚從他的面頰上流了下來。

克利夫頓太太握住了他的手。

「弗萊普,我們朋友,」她輕聲、鎮定地對他說,「剛上岸時,當我被痛苦擊垮、完全絕望時,你用真摯的語言鼓勵我,你對我說,為了四個孩子,我也應當活下去,是你使我堅強起來了。而今天,該輪到我向你講同樣的話了,我要對你說,弗萊普朋友,不要灰心!」

可敬的海員聽著這位母親發自內心的勸慰的話語,他想說點什麼,但是,抽泣使他哽噎地說不出一個字來。

克利夫頓太太看到她的話開始起作用了,海員漸漸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於是,她接著輕聲細語地鼓勵他,對他說,她的孩子,和她本人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如果他如此絕望,放棄一切,那麼他們全體的前途將更加可悲,他們可真是沒有任何指望,全都徹底完了。

「您說得對,」海員終於開口了,他已經恢複了平靜。他接著說,「您,一個女人都表現得如此堅定勇敢,我要喪失勇氣就太不應該了。對,我要繼續奮鬥,去戰勝惡運。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要像他們的父親那樣,為他們戰鬥,為他們工作。但是,請原諒我剛才的沮喪和失態,這是很難控制的。但現在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弗萊普緊緊地握了一下克利夫頓太太的手,沒再說一句話。他撿起了折斷的刀柄,轉身進入山洞,用刀片接著撬開一個個的牡蠣殼。

這些不幸的人們太餓了,他們靜靜地吃著牡蠣、馬尾藻、松籽,他們只能用這些東西充饑了。沒有一個人說話,孩子、母親、海員大家都心情萬分沉重,失望緊緊攫住了每一個人的心。

在接下來的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日三天里,弗萊普和孩子們頑強地收集著椰子、馬尾藻等可以充當食品的東西。弗萊普兩次駕船到牡蠣岩礁去,他運回了大量牡蠣,把它們養在了山洞岩壁下的海水裡。牡蠣和海藻成了他們每日的主食。然而這些欠缺營養,肉味清淡的軟體動物遠遠不能滿足胃口的需要。但是堅強的孩子們沒有任何怨言,他們不想再給母親增加額外的負擔。

面對孩子們個個萎靡不振,身體愈加消瘦,克利夫頓太太不能視而不見。弗萊普當然也都看在了眼裡。但是,可憐的海員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他試過所有他所能想到的辦法。但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現在他感到束手無策了。全家人只能盼望著造物主的解救了。「上帝一直都是仁慈的,難道這次不能幫助我們渡過難關嗎?」弗萊普默默地想著。

這一天,弗萊普決定沿海岸向北進行一次遠足。也許在那邊有人居住?不能再推遲了,他必須儘快了解一下情況。因為孩子們營養不良,身體虛弱,他們再也走不了太遠的路了。這次弗萊普打算走得很遠,甚至夜晚也不能返回,因此他決定獨自進行這次勘察,讓大孩子們也留下陪伴母親渡過夜晚,以防不測。

弗萊普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克利夫頓太太,她同意了這一計畫。她想也許弗萊普能帶回好運,儘管這種機遇很小,但不管怎樣不能錯過任何機會。

這天是四月二十九日。中午時分,弗萊普向全家道了別後就上路了,他所帶的乾糧只有幾把松籽。因為他將沿海岸進發,他打算一路上采牡蠣、海藻等充饑。

天氣也非常晴朗,微風從陸地上吹來,海面上泛起微微的漣漪。

馬克陪弗萊普走了四分之一英里,然後和他告別。

「照顧好小孩子們,馬克,」海員對他說,「如果晚上我回不來,不要為我擔心。」

「好的,弗萊普,再見吧。」少年人說。

馬克沿著懸崖走了回去。弗萊普向著海岸邊、河口處走去。很快他就到了第一個宿營地看到原來的灶火早已經熄滅了。望著沒有一絲火星的黑炭,望著曾經用來支撐小船的遺迹,弗萊普只能發出無可奈何的嘆息。他曾經存有僥倖心理,希望在此能發現那怕是一星炭火,但現……

「如果我只是一個人被拋上荒島怎麼也好對付,可現在還有孩子,婦女!」弗萊普默默地想著心事。

弗萊普到了河的左岸,他打算游過河去。游泳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他觀察著對岸,發現那邊景色迷人。有一座懸崖峭壁,沿海岸伸展,看上去攀登到崖頂並不難。他打算登上去,對周圍進行觀察。

弗萊普脫下了衣服,打算頂在頭上。當他脫下上衣,正摺疊時,突然,他摸到口袋裡有個鼓鼓囊囊的東西。掏出一看,是個用寬寬的梧桐葉包裹整齊的並且用椰子纖維繩捆紮結實的小包。他感到十分吃驚,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他忙解開細繩,展開樹葉,看到一塊餅乾和一小塊鹹肉。他第一個反應是把這些吃食立刻送到嘴邊。

但是,他馬上又止住了自己。這是克利夫頓太太看到他沒帶什麼食物上路,而把可能是最後的儲備都悄悄地塞給了水手。

「多麼高尚的、可尊敬的人呀!」海員感嘆著。「如果我吃了這餅乾和鹹肉,她和孩子們就一無所有了。」

想到這裡弗萊普重新收好小包,放進衣袋,決心一指不染地將它帶回去。然後他把衣服疊好,頂在頭上走進河裡。

河水清涼,讓弗萊普感到振奮。展臂奮力遊了不大一會,他便到了對岸。上了岸,腳踏綢緞一般細軟的黃沙,他迎風站立著,等著風把身上的河水吹乾。然後穿上衣服,沿河灘向懸崖走去。沒費太大的力氣他就攀上了高約三百尺的懸崖頂端。

弗萊普第一眼就是向大海望去,海面上總是荒無人跡,海岸線在西北邊彎了進去,形成了一個周長五六海里的小海灣,河水就是從這裡流入了大海,這的確是個凹進陸地的避風港。懸崖向海中延伸約三、四公里,突然,陸地似乎是消失在了海水中。在懸崖那邊還有什麼?不得而知。

在高地的東部邊緣,也就是大海的對面,是一片廣闊綠色的樹林,層迭起伏地長在山脈的腳下。條條山樑匯聚上升,漸漸形成了高聳的主峰,它居高臨下俯瞰著周圍的丘陵、平原。這裡景色壯觀、土地肥沃,與南部的貧瘠荒蕪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是啊,」弗萊普想著,「在這片海岸上,我們這一小群人應當能生活得幸福、繁榮。只要有工具,有火,我們就有希望和未來。」

弗萊普一邊想著,一邊邁開堅定的步伐向前走去。他一直走在崎嶇的懸崖頂上,他一邊走著,一邊觀察著周圍的地形。一小時後,他到了陸地突然消失在海里的地方。懸崖在這裡形成了一個海角,海灣的北岸就在這裡結束。而海岸線從這裡接著向東延伸,形成一個尖尖的海岬。

在懸崖下面,在弗萊普的目光下約二百尺的地方好似是一片多沼澤的地區,也就是說是一片寬闊的帶有許多死水塘的沼澤地,長和寬都有四公里左右。在離大海三、四百尺遠的地方,在沼澤地與海岸線之間,一行沙丘沿著形狀變化多端的海岸線由南向北綿延排開。

弗萊普感到沼澤地向內陸延伸得太遠,因此,他決定不繞沼澤地而行,而沿著沙丘和沼澤地的邊界線走一走。懸崖有一塊地方坍塌了下來,弗萊普順著坍塌的斜坡下到了懸崖下的地面上。

這片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淤泥,是硅粘土和各種海生動植物的殘體碎片堆積腐爛形成的;到處可以看到一團團的燈芯草、剛毛藻、羊苔藻,散落在地面上,還有一個個的小水窪在陽光下閃閃爍爍。可以看出這些積水既不是大雨過後遺留下來的,也不是河水泛濫的結果,而是從地底下滲出的。

在水生植物上面,在一片片小水塘的水面上,棲息著一群群的水鳥。一個在沼澤地打水禽的獵人在這裡是可以百發百中的。那些野鴨、針尾鴨、獃頭鴨成群成伙地在這裡生活繁殖。它們似乎不太怕人,人們可以靠近它們。甚至,弗萊普只要扔塊石頭就能擊中它們。

但是擊中又有什麼用呢?這些誘人的肉類美味只能讓海員感到深深的遺憾。他賭氣轉過臉去不看水鳥,加快步伐踏著泥濘朝海邊走去。他邊走邊用棍子探路,撥動著水草,以免踏進水窪,或陷入泥濘。儘管他靈活地躲過了水窪、淤泥,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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