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 一位多話的嚮導

第二天,7點鐘剛到,在一陣響亮的軍號模仿聲(有點像軍隊的起床號)後,這間四人合用的房子里就響起了說話聲,確切地說是嚷嚷聲:

「快!……嗨!……下床……而且用二分之一的拍子!」潘西納剛剛大聲喊叫道。

「四重奏」中最自由散漫的伊韋爾奈,更喜歡用四分之三,甚至四分之四拍的節奏從他床上熱乎乎的被窩裡爬出來。但是,他必須向同伴們看齊,於是從水平姿勢變成了垂直姿勢。

「我們不能浪費時間,哪怕一分鐘也不行!」「殿下」提醒說。

「是的,」塞巴斯蒂安·佐爾諾贊成道,「因為明天我們得到達聖地亞哥。」

「那好吧!」伊韋爾奈說,「參觀一下那個好心美國人說的城市,有半天的時間足夠了。」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弗拉斯科蘭加了一句,「在弗雷歇爾附近居然存在著一個大城市!我們的馬車夫怎麼忘了告訴我們呢?」

「那又怎樣!最根本的是我們能到這個城市,我的老高音。」潘西納說,「再說,我們已經到了!」

陽光透過兩扇寬大的窗戶傾瀉進來,順著窗外的一條兩旁栽著樹的漂亮街道舉目眺望,視線可達1英里遠。

在一間舒適的盥洗室里,四位朋友開始了梳洗。這件事做起來既快捷又方便,因為它已經用最現代化、最完善的設備「武裝」起來了:可逐步調節冷、熱水溫度的水龍頭,自動翻轉排水的洗面盆,浴水加熱器、電熨斗,按要求隨時噴洒香水的霧化器,電風扇,還有各種機械驅動刷,這些刷子有些是供梳洗打扮等用的,只要把頭湊上去就夠了,另外一些刷衣服或皮靴,可起到擦洗或打蠟的作用。

還有,不算鍾和用手一觸就亮的電燈,很多地方都安有電鈴和電話,可隨時與旅館的各個部門聯繫。

因此,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和他的同伴們不僅可以同旅館通話,而且能利用這種通訊工具同該城市的各個區交談,說不準,(這是潘西納的看法)還能和美國的任何一個城市通話呢。

「甚至能和新舊兩個大陸通話!」伊韋爾奈補充說。

他們還沒來得及試一下能否打得通,7點40分,電話里卻傳來了下面一句英國話:「卡里斯特斯·門巴爾謹向每位尊貴的『四重奏』成員道聲早安,並請你們準備妥當後下樓到佳美旅館的餐廳,那裡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早餐。」

「佳美旅館!」伊韋爾奈說,「這個別有情趣的名字倒挺好聽的!」

「卡里斯特斯·門巴爾,想必就是我們那位好心的美國人的名字了,」潘西納注意到,「好響亮的名字!」

「朋友們,」大提琴手大聲說,他的肚子像他本人一樣蠻橫,早已忍不住了,「既然飯已經上桌了,咱們就去吃吧,然後……」

「然後嘛……再遊覽一番城市。」弗拉斯科蘭接過話來,「誰知道這個城市是個什麼樣子?」

這個時候,我們的巴黎人有的已經穿戴整齊,其餘的也差不多好了,於是潘西納打電話答覆說,五分鐘內他們將很榮幸地應卡里斯特斯·門巴爾先生之邀到餐廳進餐。

確實如此,他們梳洗打扮一完畢,就向電梯走去。電梯動了起來,把他們載到令人驚嘆的旅館廳堂。廳堂深處,餐廳的門大開著,裡面是一間金碧輝煌的寬敞大廳。

「本人樂意為你們效勞,諸位先生,非常樂意為你們效勞!」

剛剛說了這麼長一串話的人正是昨天晚上的那個人。他屬於那種「見面熟」一類的人。難道不是好像早就認識了他們嗎?或者更準確地說,不是「從來」就認識他們嗎?

卡里斯特斯·門巴爾大概有五六十歲,但是,看上去不過45歲。他的個子中等偏上,肚子微微隆起,四肢粗大。他的身體強健,精力充沛,行動堅定,形象地說,可謂是「生猛活鮮」。

這種人在美國並不少見,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和他的朋友就曾多次遇到過。卡里斯特斯·門巴爾的腦袋又大又圓,滿頭捲髮依然是金黃色,抖動起來猶如一簇被微風吹拂的樹葉;他的面色非常紅潤;滿臉發黃的絡腮鬍子相當長,且分成三角狀;唇髭颳得精光,嘴角微微上翹,彷彿時刻在微笑,而且是一種帶有嘲弄的微笑;一口潔白髮亮的牙齒如同象牙;鼻子牢牢地安在額頭下面,鼻頭略顯肥大,鼻孔老是一動一動的,印有兩條豎紋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夾鼻鏡,一根精美柔軟如同絲線似的銀鏈子與夾鼻鏡相連。鏡片後面,滴溜溜的眼睛閃閃發光,呈暗綠色暈彩的眸子炯炯有神。公牛般的脖子把這顆頭顱與肩膀連在了一起。軀幹則方方正正地支在肉滾滾的腿上,雙腿站立牢穩,雙腳微微外撇呈八字。

卡里斯特斯·門巴爾身穿一件非常寬大的茶褐色斜紋布上衣。胸前的小口袋裡探出一角帶有小花飾的手帕。雪白的背心,開口裁成很大的弧形,上面綴著三粒金鈕扣。一根粗大的鏈子成弧狀垂在兩個口袋之間,鏈子的一頭拴著一塊表,另一頭是一塊計步器,且不說鏈子中間裝飾的那些叮噹作響的小玩藝兒了。最後,加上他那肥胖紅潤的手指上套著的一排戒指,他全身的金銀飾品就算介紹完畢。他的襯衫潔白無暇,漿得又硬又亮,上面點綴著三顆鑽石。大翻領底下令人難以覺察地系著一根帶有金褐色簡明飾條的領帶。褲子是條紋布料的,上面有寬大的折縫,褲腿越往下越瘦,一直垂到用鋁扣扎住的高幫皮鞋上。

至於這個美國佬的相貌,可以說是表現力最豐富的地方了,無論是什麼,都掛在了臉上,就像人們說的,是那種信心十足,「閱歷豐富」的人的相貌。不用說,什麼都難不住他;而且,什麼也拖不垮他,這一點,看看他那結實的肌肉,跳動明顯的眉毛和總是抽動的咀嚼肌就明白了。最後要說的是,他總愛放聲大笑,不過他的笑聲多半從鼻子里出來的而不是從口中,就像是一種冷笑,亦或生理學家們指出的那種馬叫。

這位卡里斯特斯·門巴爾就是如此的一個人。「四重奏」一走進餐廳,他馬上舉起了他那頂不比路易十三的羽毛帽遜色的寬邊禮帽致意。他與四位藝術家一一握握手後,便把他們領到一張餐桌前,桌子上放著一壺滾開的茶和還在冒著熱氣的烤麵包片,那是用傳統方法做出來的。他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根本不容別人開口,——也許是為了迴避問題,免得答覆的緣故。他吹噓他的城市如何漂亮,城市的創建如何非同尋常;他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只顧口若懸河地說個不停,直至用完餐,才以下面的話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他說:

「來吧,先生們,請跟我來。不過,有一點需要提醒……」

「那一點?」弗拉斯科蘭問。

「我們的大街上絕對禁止吐痰。」

「我們可沒有那個習慣。」伊韋爾奈辯駁說。

「很好!……那就免得被罰款啦!」

「不吐痰……在美國?」潘西納以驚訝中帶有幾分懷疑的口吻悄聲說。

恐怕很難再找得到一個比卡里斯特斯·門巴爾服務更全面的主人兼導遊了。他對這個城市了如指掌:沒有一家旅館老闆的名字他叫不出來;沒有一所房子里住的居民他不認識;沒有一位行人他不予以親切友好地問候。

這座城市建造得很特別。馬路與街道的所有路口均呈九十度角垂直交叉狀,猶如一張棋盤,而且人行道的上方都帶有廊檐。從整體規划上看,城市的布局高度統一整齊,但是絲毫不乏變化。每棟房屋的建築風格如同它的內部設施一樣沒有什麼規定,完全由建築師根據自己的豐富想像來設計。除了幾條商業街外,剩下的那些房屋都具有一種王宮氣派,主要的院落兩側建有漂亮雅緻的亭台樓閣,房屋正面建築的布局使人能猜測到房間里的豪華,更不說屋後像公園一樣大的花園了。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樹毫無疑問是近來栽種的,它們還沒有完全長起來。在城市主要交通幹線的十字路口街心花園裡情況同樣如此,新鋪的草坪還很新鮮,上面混栽著的溫帶和熱帶花木還沒有從土壤中吸取到足夠的植物養分。所以,大自然的這個特點顯示出,它與美洲西部加利福尼亞各大城市鄰近地區盛長高大樹林的情況形成了強烈對比。

「四重奏」們走在美國人的前面,觀察著城市的這個街區。他們每個人看的方式不同,吸引伊韋爾奈的東西對弗拉斯科蘭毫無作用,塞巴斯蒂安·佐爾諾感興趣的事物潘西納卻覺得平淡無奇,總之,所有的人都對這個神秘的陌生城市有一種強烈的好奇心。通過他們不同的觀察,漸漸找到了所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況且,卡里斯特斯·門巴爾在他們身邊,能對所有的問題作出回答。哪裡提得到什麼回答喲!……他總是不待別人開口發問就說了,他說啊,說啊,而且也只能讓他說,因為根本就無法使他停下來。他的兩片嘴如同話匣子,只要打開就關不上了。

從佳美旅館出來走了一刻鐘後,卡里斯特斯·門巴爾說:

「我們現在到第3大道了。城裡有30條這種大道。這一條是最繁華的商業街,是我們的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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