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章

一塊米利都的移民地上居民在公元前4790年建立的一個城市,曾被米特里達特徵服,落入龐培政權之手,受過波斯人和斯基泰人的統治,在君士坦丁大帝時代信仰基督教,後來信仰異教直至六世紀,被貝利薩留 解放,在查士丁尼 時代富裕起來,先屬於被拿破崙一世視為祖先的科姆奈納家族,然後在延續了256年的特拉布松帝國滅亡之時,即將近15世紀中葉屬於穆罕默德二世蘇丹——應該承認這座城市在世界的歷史上是有權利佔有一席之地的。所以在前半部分的旅行中,范·密泰思想到要參觀一座如此著名的、被所有的騎士小說選為冒險聖地的城市就十分高興,我們也就不會奇怪了。

然而范·密泰恩過去感到高興是因為無憂無慮。在這條環繞著古代的歐興橋的旅途上,他只要跟著他的朋友凱拉邦就行了。但是現在他是這個牢牢地管束著他的尊貴的庫爾德女人的未婚夫——至少是臨時的,只有幾天——他再也沒有心情欣賞特拉布松在歷史上的光輝了。

在9月17日將近上午9點鐘的時候,也就是在離開里薩爾商隊客店兩個小時之後,凱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們,亞納爾大人,他的妹妹和他們的僕人,浩浩蕩蕩地進了現代帕夏管轄區的首府。它建築在阿爾卑斯山的一塊原野當中,有山谷、山嶺、起伏不定的水流——很容易使人想起中歐的某些景色:可以說瑞士和蒂羅爾 的一些地方被搬到黑海海岸的這個部分來了。

離埃爾祖魯姆325公里的特拉布松,這個亞美尼亞的重要首府,現在有一條道路直接通往波斯,途經居米什卡內、貝布爾和埃爾祖魯姆——這條路是土耳其政府開闢的,這也許使它重新獲得了一些從前在貿易方面的價值。

這座都市被一條丘陵分成兩個盆狀的城市。一個是土耳其的城市,圍著建有巨大塔樓的城牆,從前由海邊的古老城堡加以保護。它的清真寺不少於40個,它們的尖塔高過了柑樹、橄欖樹和別的樹的景色宜人的樹叢。另一個是基督教的城市,生意興隆,有巨大的集市,大量供應地毯、布料、首飾、武器、古幣、寶石等等。港口有每周一次的輪船,直接通向黑海的所有要津。

這座城市裡的居民有四萬人:土耳其人、波斯人、舉行亞美尼亞儀式和拉丁儀式的基督教徒、信仰東正教的希臘人、庫爾德人和歐洲人,他們按照各自的處境或者到處活動,或者默默無聞。不過在那一天,居民的人數多了五倍,因為信徒們都從小亞細亞各地彙集到這裡,來參加紀念穆罕默德的盛大節日。

這樣一來,這支小隊伍就不大容易找到合適的住處,來度過要在特拉布松停留的24小時,因為凱拉邦大人打算第二天就出發到斯居塔里去。確實要想在月底之前到達的話,那就連一天都不能耽誤了。

凱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們只是在土耳其城之外才找到住的地方。那是一家法國——義大利旅館,在一個已經擠滿客人,全是商隊客店和旅館的區里,靠近基烏爾—梅丹廣場,位於城裡貿易最發達的地方。不過旅館相當舒適,足以使他們在這一天一夜裡得到充分的休息,阿赫梅的叔叔也就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向旅館老闆發火了。然而當凱拉邦大人及其一行來到這裡,以為從此即使不能說不再疲勞,至少也是不會再有危險的時候,在居住著他們的死敵的土耳其城市裡卻在醞釀著一個對付他們的陰謀。

薩法爾大人的宮殿建築在博斯特普山樑開頭的分支上,山坡緩緩地斜向海邊。斯卡爾邦特總管離開里薩爾商隊客店之後,就在一個小時以前來到了這裡。

薩法爾大人和亞烏德船長正在這裡等著他。斯卡爾邦特首先向他們講了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說凱拉邦和阿赫梅本來要去坐牢,從而使阿馬西婭失去防衛能力,但是范·密泰恩的愚蠢的忠誠挽救了他們。這三個人出於共同的利益商量了一番,作出了一些在斯居塔里和特拉布松之間的22公里的路程上對旅行者們構成直接威脅的決定……他們的計畫要到將來才能知道,但是可以說在當天就開始執行了:薩法爾大人和亞烏德把即將舉行的紀念活動丟在一邊,已經離開特拉布松,向西走上了從安納托利亞通向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大路。

斯卡爾邦特自己呆在城裡。凱拉邦大人、阿赫梅和兩位少女都不認識他,他完全可以自由行動。在這場要以武力來代替詭計的陰謀中,他要扮演重要的角色。

斯卡爾邦特也可以混在人群之中,在基烏爾—梅丹廣場上閑逛。這裡不是里薩爾商隊客店,他在黑暗中向凱拉邦大人及其侄子說一會話還怕他們認出來。現在他能夠十分安全地窺視他們的行蹤。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看見了剛到特拉布松不久、沿著路面很差的街道向港口走去的阿赫梅。港口裡的各種沿海航行的帆船,在卸下老主顧的貨物之後就擱在岸邊,而商船則因為水不夠深就停得更遠一點。

一個搬運工剛剛向阿赫梅指明了電報局的位置,斯卡爾邦特得以了解到阿馬西婭的未婚夫向敖德薩的銀行家塞利姆發了一封長長的電報。

「哼!」他想道,「這封電報永遠收不到了!塞利姆中了亞烏德開的致命的一槍,我們就不用為此擔心了!」

他確實更放心了。

然後阿赫梅就回到了基烏爾—梅丹的旅館,納吉布陪著阿馬西婭在等著他,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姑娘則相信再過幾個小時,塞利姆別墅里的人對她的命運都可以放心了。

「寫封信到敖德薩的時間太長,」阿赫梅,「何況我總是擔心……」

阿赫梅說到這裡頓住了。

「你擔心什麼,親愛的阿赫梅?……你想說什麼?」阿馬西婭有點驚訝地問道。

「沒什麼,親愛的阿馬西婭,」阿赫梅答道,「沒什麼!……我是想提醒你的父親在我們到的時候,甚至在我們到達之前就在斯居塔里,以便做好各種準備,使我們的婚禮有任何耽擱!」

實際上阿赫梅始終擔心在「吉達爾號」遇難之後,亞烏德又會搞什麼陰謀,再次進行劫持,所以他是提醒塞利姆危險可能仍然存在。不過他不想在餘下的旅途中讓阿馬西婭擔驚受怕,因此對自己的憂慮避而不談——何況這些憂慮還很模糊,只是他的一些預感。

阿馬西婭感謝阿赫梅能想到用電報來使她的父親放心——哪怕因為使用了電報會引起凱拉邦叔叔的詛咒。

這時候范·密泰恩朋友怎麼樣了呢?

范·密泰恩朋友有點不由自主地成了尊貴的薩拉布爾的未婚夫,亞納爾大人的可悲的妹夫!

他怎麼能反抗呢?一方面,凱拉邦反覆對他說必須犧牲到底,否則法官要把他們三個人都送進監獄,這樣旅行的結局就大為不妙了;還有這個婚姻在多妻制的土耳其是有效的,而在范·密泰恩已經結婚的荷蘭就會被一筆勾銷,因此他可以選擇作為只有一個妻子的人呆在他的祖國,或者作為重婚者呆在奧斯曼皇帝的國家裡。但是范·密泰恩已經作出了「選擇」:他寧可在任何地方都做個單身漢。

另一方面,那兄妹兩人不可能放鬆他們的獵物。除了到博斯普魯斯海峽以後不再和他們做伴之外,最好還是使他們滿意,以免他們行使所謂的妹夫和妻子的權利。

所以范·密泰恩不打算進行任何反抗,而是順其自然,聽天由命。

幸好凱拉邦大人達到了他的要求:在去莫蘇爾結婚之前,亞納爾大人和他的妹妹陪他們一直走到斯居塔里,並且參加阿馬西婭和阿赫梅的婚禮;再過兩三天,庫爾德的未婚妻子才和她的荷蘭未婚夫到她的祖先的地方去。

應該承認布呂諾雖然想到他的主人由於難以置信的軟弱而必然會有這樣的結果,但在眼看主人受到這個可怕的女人的擺布時還是頗為同情。不過也應該承認他在將要舉行訂婚儀式的時候,看到范·密泰恩穿著這個古怪國家的可笑的服裝不禁狂笑起來,凱拉邦、阿赫梅和兩位少女好不容易才制止了他。

「怎麼!是您,范·密泰恩,」凱拉邦喊道,「穿著這套東方的服裝,這真的是您嗎?」

「是我,凱拉邦朋友。」

「這是庫爾德人的服裝?」

「是庫爾德人的服裝!」

「哎!您穿著真是挺合身的,我肯定您在習慣之後,會覺得這套衣服比歐洲的又緊又窄的服裝更加方便!」

「您真是仁慈,凱拉邦朋友。」

「瞧,范·密泰恩,不要愁眉苦臉的!您就當今天是狂歡節,只是為一場不存在的婚禮化化裝!」

「我最擔心的不是化裝,」范·密泰恩答道。

「那是什麼?」

「是結婚!」

「嘿!!臨時的結婚,范·密泰恩朋友,」凱拉邦答道,薩拉布爾夫人要為她用來安慰寡婦的幻想付出沉重的代價!「對了,當您告訴她您在鹿特丹已經結婚,所以對訂婚不承擔任何義務,當您按照法定的手續休掉她的時候,我也要在場,范·密泰恩不能允許強迫男人娶妻!確實如此!僅僅要他們同意就已經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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