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竊國神奸伏禍根

長孫泰道:「前日我在宮中當值,見到婉兒,婉兒還問起你呢。唉,她近來顏容憔悴,不知是有什麼事情悶在心裡,我真怕她悶出病來。」李逸心情悵惘,暗暗嘆了口氣,問道:「你能夠給我設法,見一見婉兒嗎?」長孫泰道:「下一次我入宮當道,便和婉兒商量。」李逸道:「我不想武則天知道,只怕宮中耳目眾多,泄露了風聲,你能夠給我瞞過去嗎?」長孫泰道:「咱們到裡面去從長計議。」

入房坐定,燈光下照見李逸衣襟上血跡斑斑,長孫泰驚道:「你剛剛和人動過手來?」李逸說道:「不錯,就是陽太華那個奸賊。我正要問你,他怎麼做起什麼東門校尉的官兒來了?」長孫泰道:「你是怎麼碰他的?他們知不知道你逃來這兒?」李逸將剛才的經過向長孫泰說了一遍,長孫泰知道了是白元化指引他來的,這才放下了心。

李逸道:「咦,你怎麼好像有點怕他?」長孫泰笑道:「他現在是魏王武承嗣的人,他這個東門校尉的官職,就是武承嗣保舉他的,投鼠忌器,我怎能不怕他三分?」李逸氣道:「武承嗣真是膽大妄為,居心叵測,突厥大敗之後,他居然還敢收容叛賊。如此說來,那程建男想必也已投靠了武承嗣了?」長孫泰道:「我還未知程建男的事,哼,陽太華招來他的狐朋狗黨,投靠魏王,莫非當真是想造反?」歇了一歇,問道:「聽說武承嗣武三思私通突厥,這事情你知道得很清楚,那次突厥王廷的武士大會,我沒有參加,是事後聽得夏侯堅老前輩說的,聽說武承嗣也派了兩個使者來,當場給夏侯堅的金針射死了。」李逸說道:「不錯,是有這回事兒。武承嗣通敵的事情,玄霜知道得最清楚。」

長孫泰感觸頗多,望了李逸一眼,道:「可惜玄霜現在不在長安。」李逸問道:「她去了哪兒?」長孫泰道:「她比我先回到長安,聽說只在宮中住了兩天,又趕到前方軍中去看狄大人了。武承嗣通敵的事情,你願不願意將你所知道的寫一份出來,讓我交給張相國?」李逸道:「張柬之敢動武承嗣嗎?」長孫泰道:「張相國秉公執政,很得天后信賴。昨天張相國還叫我和白元化去,詳細查問武承嗣派密使到突厥去的事情,可惜我知道得不清楚。」李逸奇道:「咦,他怎麼倒先知道了?」長孫泰道:「還有一樣奇怪的呢,陽太華投入魏王府中,被派充東門校尉的事,也是他告訴我的。你知道我未曾參加突厥的武士大會,根本就不認識陽太華。幸虧張相國告訴我,我才知道他的底細,現在總算和他結識了。」李逸道:「你為此特別去結識陽太華?」長孫泰道:「我這是奉了張相國之命,張相國不但要我結識陽太華,還要我和武承嗣結納呢!」

李逸怔了一怔,隨即笑道:「張柬之用心良苦,如此看來,他早已有了布置了!」長孫泰道:「你真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相國的用意,武承嗣武三思近來廣招門客,對羽林軍的軍官和禁衛軍的統領尤其拉攏,張相國便叫我將計就計,依附於他,探聽他的動靜,說得直白一些,那就是叫我去卧底了。」李逸笑道:「二武雖然權勢滔天,論到老謀深算,絕對不是張柬之的對手,何況還有一位極得人心的狄仁傑幫張柬之策劃,看來二武被消滅,只是遲早的事,我可以無憂了。」當下就將他所知道的,關於武承嗣私通突厥的事情,寫了一份交給長孫泰,讓他拿去給張柬之。

過了幾天,又是長孫泰入宮輪值的日子,李逸將他從程達蘇身上搜出來的伏虎幫的名冊和符令也給了長孫泰,讓他向禁衛軍都尉李明之交差,但卻叮囑他不要說出是自己繳獲的。

長孫泰去後,李逸心事如潮,坐卧不寧,到了第二天中午時分,長孫泰興匆匆的趕了回來,見到李逸,第一句話便說:「好了,好了,給你安排妥了。」

李逸連忙問道:「怎樣安排?」長孫泰道:「我已經見了上官婉兒,下次我進宮輪值的時候,你換上禁衛軍的服飾,我帶你入宮,你可以在華清閣里和婉兒單獨見面,到時她自會把宮女遣開。」

李逸道:「她還有什麼話說?」長孫泰道:「她沒有其他說話了,只是叫你依期赴約。哦,對了,她有一首新詩,墨跡未乾,便給我拿來了。她說,你拿去也好,就給逸哥看看。他會懂得我的意思的。」

李逸展開詩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首五言絕句,詩道:「白駒歌已逝,伊人水一方。雜揉芳與澤,相見忍相忘?」第一句用的是詩經《白駒》篇的典故,說是她想把遠方的客人留住,所以把他的白馬拴起來,可是終於還是留不住的,因此說是「白駒歌已逝」。第二句用的是詩經《蒹葭》篇的典故,「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那意思是說她所仰慕、她所要追求的人兒,可望而不可即。第三句是用楚辭《思美人》篇的典故,意思是說美人受了委屈,香花混在濁草中間。第四句是說,在這樣情勢之下,相見之後也還是互相忘掉的好,但又怎忍相忘呢?雖然這首詩僅僅是寥寥二十字,卻包含了極複雜的意思,哀怨之情,溢於言表。李逸心弦顫抖,「婉兒她果然還在苦苦的思念我!」但他起了極大的懷疑,以三四兩句的詩意來看,婉兒似乎是受著很大的委屈,似乎是要嫁給一個她所不願意嫁的人,這件事可就奇怪了!

李逸深知上官婉兒的性格實是外柔內剛,只有她認為是對的,她才肯去做,所以她當年敢孤身去行刺武則天,但一到服了武則天之後,即使是她心愛的人,也不能改變她的主意。以她這樣的性格,若說她甘願將終身大事任人擺布,那是不可想像之事!

長孫泰問道:「婉兒這首詩說的是什麼?」李逸道:「沒什麼,仍是以前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她似是有一件事情要和我商量。」李逸怕長孫泰難過,因此不肯把詩中真意向他解釋,心中想道:「長孫泰痴心暗戀,可惜婉兒喜歡的不是他。唉,那個她所不願意嫁的人是誰呢?又是誰逼她的呢?難道是武則天?以她的性格,她所不願意做的事,即算是武則天逼她,她也不會依從!何況武則天正寵愛她,要利用她的才能幫她辦事,想來也不會逼她。」想到婉兒絕頂聰明,古今少有,若然嫁了一個她所不喜歡的平庸之輩,那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李逸雖然早已斷了和婉兒結合之念,但想到此處,仍是十分難過。

長孫泰見他低頭默想,以為他是在猜測婉兒的心事,便說道:「好在她願把心事向你傾訴,這個悶葫蘆過幾天就可以打破了,我卻悶了一年多呢!」李逸道:「泰兄,我看你也是有什麼心事?是為了婉兒嗎?」長孫泰嘆口氣道:「我盼了這許久,盼到你來了,怕只怕我沒有機會知道婉兒的心事了。」李逸道:「她告訴我,我一定告訴你。」長孫泰道:「但只怕我下次不能陪你進宮了,不過,我縱使不能陪你,我也會叫白元化替代我的。」李逸吃了一驚,問道:「怎麼?你不是說早已和婉兒約定了嗎?」

長孫泰苦笑道:「是約定了。不過後來又有變化,我正要和你商量。」李逸道:「什麼變化?」長孫泰苦笑道:「我見了婉兒之後,不久李都尉又召見我,交給我一件差事。」李逸連忙問道:「什麼差事?」長孫泰道:「明天武承嗣有個宴會,宴請和他有交情的軍官,我也收到了請帖。李都尉要我在明天的席上,將陽太華和程建男這兩個奸賊拿下。這事是張相國和他決定的,張相國說是時機已到,在席上擒奸,也好叫那些軍官識破武承嗣的陰謀,縱使這不能扳倒武承嗣武三思,也總是對咱們大大有利。」李逸道:「這主意不錯!」長孫泰道:「武承嗣府中武士如雲,若是他當場變臉,庇護那兩個奸賊,雖然我持有李都尉的命令,另外也有幾位羽林軍和禁衛軍的軍官聽我調遣,協同捕賊,但終是敵強我弱,武承嗣一變面,動起武來,事情就難辦了!」

李逸想了一想,毅然說道:「你幫了我的大忙,我也應該幫你一個忙,明天我和你一道去便是!」長孫泰道:「你不怕露出身份嗎?」李逸道:「我還藏有夏侯堅的易容丹,此事關係重大!即算冒一次險,也是要的。你拿一套武士的服飾來,讓我改裝易容,試試看!」

李逸打扮停當,再粘上了兩撮小鬍子,攬鏡一照,哈哈笑道:「泰兄,你可還認得小弟么?」長孫泰一看,只見李逸額角微有皺紋,容貌質樸蒼老,與他平素風流俊雅的模樣大不相同,長孫泰道:「夏侯堅的易容丹果然神妙,若是在別處相逢,我也不敢相認。只是眼神還未能收斂,透露出一股英氣,眼神是無法變易的,好在你裝扮的是禁衛軍軍官身份,也應該有點威儀。」李逸笑道:「我上次在突厥參加過他們的武士大會,曾瞞過了陽太華一次,但願這一次也瞞得過他。」

長孫泰再仔細看他一遍,忽地叫道:「哎呀,還有一個極大的破綻,需要設法彌縫!」李逸道:「什麼?」長孫泰道:「你這把寶劍,一看就知是大內之物!在突厥可以瞞過,武承嗣府中的武士豈有不知?」李逸躊躇道:「若是不帶這把寶劍,只怕沒那麼容易制服陽太華。」長孫泰道:「換過一把劍鞘如何?」李逸原來那把劍鞘鑲金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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