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回 折戟消兵歌牧野 沉沙洗甲看流星

原來這軍官名叫諸青崖,乃是新任的御林軍副統領,一上任就奉旨出京,以「欽差」的身份,派到崔寶山這支軍隊來做監軍的。

諸青崖道:「提到此事,我更覺得奇怪,崔將軍,咱們公事公辦,今日我非審問你這位親兵隊長不可!」

孟元超道:「因為我不想和清軍打這最後一仗。」

孟華說道:「我們不要爹爹派兵接應,萬一有甚不幸,也只是我們二人遭殃!」孟元超搖了搖頭,說道:「你這話,說得不對!」

他一聽到諸青崖的消息——仲毋庸已經落在敵方的手中,當然也就馬上想得到仲毋庸可能是把自己的軍情泄漏給敵方知道了。

孟元超的估計也沒錯誤,崔寶山留在大營的兵力不過一萬多人,比義軍人數還少一些。崔寶山本來是不敢貿然出擊的。但諸青崖料准義軍必然將計就計,甚至可能以全部的兵力去伏擊他們那支偷襲的奇兵,因此極力主張崔寶山再來一個將計就計。乘虛從正面長驅直入。

諸青崖瞪眼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孟華只猜中了一半,清軍之所以改變戰略,並非是由於崔寶山識破他們的計畫,而是由於諸青崖的通風報訊且兼於出謀劃策。

但勝負之機,如今卻是落在這五百人身上!

要知偷襲的清兵雖未全部中伏,亦已有一半被引入了山谷絕地,被圍困的那一半人即使也有一半能夠突圍,急切間也是難以重振旗鼓的。但假如給崔寶山這路從正面進攻的清軍得逞,形勢又將大大不同了。那時清軍裡應外合,反包圍的形勢就要出現,而且哈薩克戰士的親人在敵人手裡,無論如何也必將投鼠忌器的。

這五百人能夠阻擋多久,勢必影響戰爭全局!

桑達兒不愧是哈薩克族數一數二的神箭手,強將手下無弱兵,他訓練出來的這五百名戰士也都是箭無虛發。他們扼守險處,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概。一排排的清軍被他們射得人仰馬翻。

諸青崖眉頭一皺,道:「崔將軍,聽說你的親兵隊長是一位百步穿楊的神箭手,咱們可不能只是讓對方耀武揚威!」崔寶山瞿然一省,說道:「不錯,我叫崔一倫對付他們!」當下把崔一倫喚來,吩咐他道:「倫侄,今日是你報仇雪恥的機會,你帶一千名弓箭手,佔據有利地形,和他們比比箭吧!我看他們人數最多不過五百,咱們兩個換他一個也有便宜。」

他是親兵隊長,又是清軍的第一神箭手,如今第一個中箭受傷,部下自是人人膽寒,哪裡還敢搶山頭,只有先把長官抬回去再說了。

「咱們都是漢人,為什麼要幫韃子賣命?回人在草原上放牛牧羊,絲毫也沒犯著你們,你們卻助紂為虐,不許他們過平安的日子,這又是什麼道理?你們千里迢迢來打回人,打贏了仗將軍們升官發財,你最多不過分點吃剩的骨頭,士兵更沒好處。但打輸了仗,你們的屍體也不能還鄉,打這樣的仗值得嗎?」孟元超那日對他所說的話,此際又好似在他耳邊響起來了。

「我可不能恩將仇報!」崔一倫心裡想道,「元帥聽從諸大人的主意,要把他們的老弱婦孺都捉了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能做!雖然我阻止不來,但拖延一些時候也能給他們逃生的機會。」

只有孟元超還保持冷靜,說道:「敵人此役雖然大敗,但現有的兵力除了估計他們可能還有些逃亡之外,也還有五萬多人,比起咱們的兵力,他們還稍多一點呢。」

崔一倫當然不敢明目張胆的抗令,但他人急智生,卻想出了一條苦肉計。還未曾爬上山頭,便即大聲喝道:「有膽的出來和我比箭,咱們一個對一個!」他首先連珠箭發,嗖嗖嗖三箭射向對面山頭。

這次是輪到崔寶山皺起眉頭了:「一倫怎的如此魯莽?」

崔寶山在這邊眉頭大皺,桑達兒在那邊也是同樣感到奇怪。

崔一倫道:「不錯,我是曾經聽得有人這樣議論,他們並沒有要我回來對大帥這樣說。但到了今天,我覺得他們的話很有道理,我冒著死罪,也不能不對大帥說了。其實,今日之事,亦已早在他們意料之中!」

事已如斯,孟華也只好如此了。他回到營中,見著了父親,可是卻還沒有機會和父親說話。

桑達兒怔了一怔,低聲說道:「崔一倫的箭法不該如此不濟!」孟華笑道:「你還不明白嗎,他是不敢抗命,但又不願和咱們作對!」

桑達兒恍然大悟,說道:「好,那我倒也該替他掩飾掩飾。」當下躍上那塊石屏風,喝道:「好呀,姓崔的臭賊,有膽的你過來吧!一個對一個,我先和你比箭!」嗖的一箭射將過去。

本來他是依樣畫葫蘆,射出這支箭是算準了可以擦著崔一倫的肩頭飛過的。哪知他這裡弓弦一響,緊接著就是山那邊的崔一倫厲聲慘呼,骨碌碌的從山坡上滾了下去。這一箭竟然射個正著!

一些零零星星的敵方情況,亦已從俘虜的口供收集了來,有關諸青崖以新任御林軍統領的身份,奉旨來作崔寶山的監軍之事,亦已有俘虜報告了。

桑達兒道:「孟大哥,你和金姑娘回去報訊吧!」

諸青崖卻把刀劍的性能變易,把刀當作劍使,把劍當作刀用,他那柄薄如蟬翼的長劍刺來,突然變得沉重異常,孟華依照常規抵擋,根本就沒意想到他會有此變化。高手搏鬥,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孟華估計錯誤,這就給對方的劍一下子攻破他的防禦了。

崔一倫這一千名弓箭手已有半數轉過了身,另外一半也是十之八九不敢舉步向前,但最前面的一小隊卻還未曾撤退,桑達兒抽出了三支箭,喝道:「我這三支箭要射落你們前排正中三個人的頭盔!」

在桑達兒扼守的那個險隘左翼有個山頭,高度相差不多,是個有利於狙擊的地點。清軍有特製的神臂弓,弓箭射得比對方更遠。要是崔一倫佔據了這個山頭,雙方互射,桑達兒手下只有五百人,可是禁不起傷亡的。

崔寶山本來稍有懷疑的,但見崔一倫最先受傷,怪也只能怪他不該太過魯莽,對他的疑心卻是去了。

孟華哈哈一笑,說道:「不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華是我,我就是孟華!你若不想跟海蘭察去見閻王,趁早投降!」

桑達兒喝道:「誰敢上來,我就要射他的腦袋了!」隊長受傷,這一千名弓箭手早已士無鬥志。在桑達兒一聲大喝之下,登時爭先恐後的逃下山去。

這個少女是冷冰兒。

諸青崖大怒喝道:「弓箭手不濟事,就硬幹吧,大隊人馬衝過去,踏平這座山頭!」

崔寶山急於攻人敵人後方,才能接應被圍的隊伍,扭轉敗局。此時沒別的辦法可想,也只好不顧傷亡,下令全軍攻撲了!

五百名弓箭手,縱然每一個都是箭無虛發,也難抵禦一萬多清軍潮水般的攻勢。一排排清軍倒下去,一排排的清軍衝上來,眼看敵人的先鋒就要衝到山頭了。

另外兩個軍官先是大吃一驚,跟著大喜,「哈,哈,這雌兒不行啦!」他們眼看冷冰兒支持不住,哪裡還把同伴的死活放在心上,本來是就要逃跑的,立即改變主意,又回來了。

孟華道:「不,咱們要死也死在一塊兒!」

正在這最緊張的時候,忽聽得喊殺之聲震得山搖地動,山下塵頭大起,轉眼之間,清軍陣勢大亂。崔寶山連忙下令,前隊改為後隊,忙於抵禦從山下攻來的敵軍了。

金碧漪道:「為今之計,你該先回去稟告爹爹,冷姊姊讓我照料。」

崔一倫說道:「實不相瞞,說這番話的人就是孟元超!」

原來崔一倫是故意湊上去讓這支箭射著自己的。他是弓箭的大行家,一看來勢,便知對方的用意。他要校正這毫釐之差,還不容易?只須偏旁跨上半步,這支箭便插進了他的左肩了。但卻剛好避開給傷著琵琶骨。

羅海說道:「這個姓諸的狗官最為可恨,要不是他來破壞咱們的計畫,崔寶山非全軍覆沒不可!」

此時天色已亮,崔寶山看見領兵前來的乃是烏里賽,不禁又驚又怒。但他還妄圖挽回敗局,只好壓下怒氣,換上笑臉,揚聲叫道:「烏里賽王子,我已請准朝廷,封令尊為王,統轄全疆。將來你子繼父位,尊貴無比,你可要想清楚些,莫受別人利用!現今正是你立功的機會,你一時糊塗,我不怪你,此際回頭,歸順朝廷,尚未為晚!」

烏里賽冷笑說道:「我早已想清楚了,我不能像你這樣,做韃子的奴才,殺自己人!不錯,我是一時糊塗,上了你的當,現在正是我將功贖罪的機會了!」說話之間,揮兵疾進,追趕崔寶山。

孟華道:「那又有什麼分別?」

烏里賽也未想到敵人竟敢如此大膽,驀地只覺勁風壓頂,諸青崖在半空一個鷂子翻身,已是朝他直抓下來!

烏里賽曾經跟從迦密法師學過幾年功夫,本領還算不弱,百忙中霍的一個「鳳點頭」,揮刀反截敵腕。諸青崖一抓抓空,險些給他砸著,心中一凜:「想不到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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