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回 玉虛子離奇暴斃 丹丘生委曲求全

洞冥子道:「可惜我的師兄洞玄子四年前也已死了,他正是死在丹丘生劍下的。」

段仇世繼續說道:「丹丘生倒還顧念舊日的師門之誼,不敢和洞玄子交手,但洞玄子要與陽繼孟聯手攻他,我只能替好友出頭抵擋了。那次我和丹丘生也幾乎傷重斃命,洞玄子不幸被我所殺,你們誰要替他報仇,我絕不推卸責任,一己承擔。但我反問一句,要是我那天被他們所殺,你是否認為就是理所應當了?」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大出洞冥子意料之外,在「德薄能鮮」這句「開場白」之後,他本來是要假意推讓一番,然後才裝作不得已接受掌門之位的。第二句話他想假惺惺說的也正是:「我本來不配當這掌門」,不料卻給那人搶先說了。

玉虛子道:「讓給年輕的一輩也好,新掌門人選推定沒有?」洞真子道:「我已提議由三師弟洞冥子繼位,門下弟子,均無異議。」

洞冥子喝道:「好呀,丹丘生,你竟敢謀害師祖!」

玉虛子是前任掌門洞妙真人的師父,亦即是現任掌門洞真子和即將繼位的掌門人洞冥子的師伯。今年已是將九十歲的年紀,早在三十多年之前,他的徒弟接任掌門之時,他已退為「長老」,從不過問本門事務的了。他在後山獨辟一洞,頤養天年,幾乎足不出洞。本門弟子,也只有輩份較高,年紀上四五十歲的才見過他。

大石道人搶上來扶,玉虛道人眉頭一皺,雖然不用拐杖打他,卻也振臂一揮,在這一揮之下,大石道人不覺踉踉蹌蹌倒退幾步。又是尷尬,又是吃驚,想不到他這位年將就木的太師伯竟然還有如此功力。

金逐流情知十個崆峒派的弟子也是抵敵不了那個兇手,不過他以賓客的身份,卻也不便干預別派的事。尤其是在洞冥子說了這樣的言語之後。

丹丘生又是斬釘截鐵的說了四個字:「我不分辯!」

洞冥子雖然吃驚,卻也鬆了口氣。吃驚的是金逐流武學如此淵博,一眼就看出了死因。不過,「他縱然看得出是七煞掌力,料想也是決計不敢懷疑我和那個兇手有關。」洞冥子心想。於是,裝作悲憤莫名的樣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道:「兇手如此猖狂,竟敢在本派大會之中,暗算本派長老,當真是崆峒派開派以來從所未有的奇恥大辱!此恥不雪,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洞冥子驀地一聲冷笑,喝道:「這人分明不是本門弟子,特地來搗亂的!快、快抓住姦細!」

說也奇怪,那個聲音是從崆峒派弟子的人堆中發出來的,但每一次當那聲音響起來的時候,眾弟子都在留心注意旁邊的人,竟然查不出是誰說話。紛紛擾擾之際,那個聲音又起來了:「誰是姦細?我看你才是勾結清廷的姦細呢!」

洞冥子面色一沉,作個手勢,叫眾弟子停止喧鬧,說道:「各位現在都可以明白了,這人是冒充崆峒派的弟子,前來興風作浪,意圖挑撥我們師兄弟不和,意圖挑撥本門弟子犯上作亂的。他用心如此毒辣,各派還能相信他的一派胡言嗎?」

洞真子以掌門人的身份說道:「不錯,只憑嫌疑,難以定罪。但既有嫌疑,就當分辯。否則如何洗脫嫌疑?」說來說去,最後還是必須丹丘生說出當年此案的真相。

洞真子惺惺道:「不知段大俠有何話說?」

那聲音冷冷笑道:「洞冥子,你還好意思說是崆峒派上下都擁護你嗎?玉虛子老前輩屍骨未寒,他剛才說的話大家都聽見了,他是崆峒派的長老,總不能算是外人吧?」

更令人注目的是,這聲音竟是發自崆峒派弟子的群中,顯然是他門下有人不服!眾賓客驚愕不已,崆峒派的弟子更是面面相覷,剎那間不由得都是呆了。

師弟惡行遭惡報,豈能袒護再尋仇?

洞真子為勢所迫,只好正式宣佈道:「我提出師弟洞冥子繼我之位,作崆峒派的二十三代掌門人,如今上下均無異議……」

他不扶猶好,一扶之下,玉虛子身向前傾,幾乎就要跌倒地上。但那人還是給他振臂一揮,不能不鬆開了手,退下去了。那人苦笑道:「老道長,我是一番好意,你不領情,也不用打我啊。」

丹丘生道:「十八年前,我已經把我為何不公開分辯的原因對先師說,我曾發過誓,除先師之外,不向第三個人說的。不過我不相信你們真的是全不知道!」

丹丘生連忙將師祖抱住,只覺觸手僵冷,玉虛子已經氣絕!

忽地有個衣裳蔽舊的漢子說道:「老道長,走穩。請莫逞強,還是讓我扶你一把吧。」

玉虛子哼了一聲,不再言語,拐杖頓地,突然步履如飛,很快就走到洞真子和洞冥子的面前了。原來他雖然感覺得到那個漢子本領不凡,決非一個普通的工人,但因有更重大的事情要管,也就無暇去盤問這個所謂「臨時請來的散工」的來歷了。

玉虛子乾咳兩聲,繼續說道:「我記得很清楚,你們說丹丘生犯了什麼謀害同門,更兼劫財劫色之罪,但洞妙和我說,卻是完全沒有提起他這兩條『罪名』!」

金逐流道:「據我所知,令師兄洞玄子似乎並非死在丹丘生劍下。不過為了避免枝節橫生,此事暫且押後再談。如今先回到你指控丹丘生謀殺同門一事,人證既然全都死了,有誰知道證供是真是假?似乎不足據此為憑吧?」言下之意,直指死去的洞玄子可能捏造證供。

且說在擾攘一番之後,崆峒派的弟子已把玉虛子的屍體搬回清虛觀,大石道人也出來回報,說是找不到那個散工,如今正準備到山上各處搜索。

大穀道人怒道:「什麼,你敢說我的師父是邪派妖人?」段仇世道:「你別纏夾不清,我說的邪派妖人是陽繼孟。你的師父是邪派妖人請來的朋友,這樣清楚了吧?」

洞冥子道:「言之實為門戶之羞,不過你老人家既然問起,弟子也不能不說了。丹丘生犯的是謀殺同門,更兼劫財劫色之罪。而且在他被逐出本門之後,也還是怙惡不悛,屢與本門為敵。詳情請現任掌門洞真師兄和老人家仔細說吧!」

丹丘生道:「請掌門允許弟子去助一臂之力。」

洞真子不敢違拗本門輩份最尊的長老,只好說道:「丹丘生,你過來吧。我讓你先見了長老師伯再說。」

洞冥子冷笑道:「玉虛長老死在你的懷中,我可沒有碰過他。眾目睽睽之下,你還想抵賴!」丹丘生怒道:「放屁,我為什麼要謀殺師祖,只有你才害怕師祖說的話對你不利!」

玉虛子忽地游目四顧,緩緩說道:「聽說丹丘生回來了,他在哪兒?」

洞真子神色尷尬,訥訥說道:「丹丘生,他、他……」玉虛子厲聲道:「他怎麼樣?」

洞真子道:「好,你不認罪,那就得提出分辯!」

洞真子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但不能不佯作不知,問道:「不知師伯指的是哪一樁?」

玉虛子撫摸丹丘生頭頂,說道:「小孫孫,你怎麼一去就十八年沒有回來,你知道我想念得你好苦么?」原來丹丘生是個孤兒,前任掌門玉虛子的徒弟洞妙真人將他撫養成人,既是師徒,又如父子。玉虛子看著他長大,和他的關係也好像祖孫一般。這「小孫孫」三字,是玉虛子在他小時候就叫慣了的。

金逐流道:「丹丘兄,你要是有甚顧忌,不願當眾說出真相,可否改變一個法子,由我和武當派的長老以及少林寺兩位高僧作為公證,列席旁聽,你向貴派的掌門人和擔當指控的洞冥道長說出來?」

金逐流道:「貴派同門大會,原定是要推立掌門,然後進行清理門戶之事,對吧?」

洞真子道:「師伯容稟,他在十八年前……」

玉虛子道:「他也沒有說是把丹丘生逐出門牆,他只是說要丹丘生暫時離開崆峒,明知是委屈了徒兒,但為了顧全大局,而且丹丘生也自願忍辱負重,才不得不如此的!」

洞冥子道:「有牟家的兩個僕人,曾經目擊。」

洞真子道:「新掌門已經推定,由本門一致贊同,選立洞冥子師弟的。」

玉虛子怒道:「我還沒有說話,怎能說是一致?」

洞真子道:「是,是。弟子只因不敢驚動你老人家,是以疏忽了沒先請問。師伯既然這樣說,敢情你老人家心目中有別的人選么?」洞冥子一聽,面色變得鐵青。

洞冥子道:「我不敢懷疑你老人家,不過縱然洞妙師兄當真和你說了這些說話,恐怕也是因為不想你老人家太過傷心,是以替他隱瞞罪狀的。不然何以說得如此含糊?」

金逐流道:「這是一種極為厲害的陰毒掌力,似乎是關外長白山派能傷奇經八脈的七煞掌功夫!」

丹丘生又驚又怒,喝道:「你是惡人先告狀,我看準是你下的毒手!」

洞真子以掌門人的身份接著說道:「不錯,他老人家是本派碩果僅存的一位長老,他的意見我們當然是尊重的。但『清理門戶』茲事體大,可也不能只是憑著長老一句空空洞洞的說話,就把你的案子了結。所以你必須自己分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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