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險遇荒山崩雪浪 相逢古寺起風波

後面那軍官道:「哦,你覺得他有什麼地方古怪?」

「我喝他滾,他非但不躲,反而站在路當中。難道他當真渾得膽敢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飛騎衝過去要打他,我看他是給你嚇得傻了。何必為了一個傻小子傷腦筋,走吧,走吧!」後面那個軍官笑道。

前面那個軍官似乎還有一點猶疑,後面那軍官說道:「看這天色,可能還有一場大雪。日落之前,咱們要是不能走過黑虎坳,恐怕會有大雪封山。」前面那個軍官這才打消了回去鞭打楊華一頓的主意。

楊華心裡冷笑:「你若回來,我是求之不得!」走了一會,又聽得蹄聲得得,似乎有七八騎之多,楊華只道是官兵,想道:「這次你們不來惹我,我也要給你們一點厲害瞧瞧。」

只見一面鏢旗迎風飄揚,走在前面的是個趟子手,鏢行規矩,有個在前面喝道的人,稱為趟子手。大概是因為早已知道這座山上並沒強人,並沒喝道。他高高舉起那面鏢旗,用金絲線綉出一頭雄鷹,下面有「震遠鏢局」四個大字。

楊華心想:「原來是鏢局的人,但這震遠鏢局的來頭可是不小!」

原來震遠鏢局乃是北京的第一大鏢局,總鏢頭韓威武本領高強,一桿鏢旗,走遍大江南北,從無失手,當真說得是威震八方。這震遠鏢局的來頭,楊華曾經聽得他的二師父段仇世談過。

走在中間的是四個騾夫,各自牽著一匹健騾,騾背上都是堆著七八個箱子,比一個人還高。走上山來,顯得甚為吃力。

走在後面的是兩個鏢師,策馬緩緩而行。楊華心裡想道:「這兩個人不知有沒有韓威武在內?」隨即啞然失笑:「他是總鏢頭,想必不會親自出馬的。」

楊華知道震遠鏢局聲名不壞,當下便即讓過一邊。那兩個鏢師看見他獨自一人在這崎嶇的山路上行走,也似有點詫異,其中一個就問他道:「小兄弟,你上哪兒?」

楊華說道:「我上柴達木投親。」

那鏢師好像怔了一怔,說道:「請恕我冒昧多問一聲,貴親在柴達木幹什麼營生?」

楊華說道:「他是開牧場的。叫我去幫他飼馬。」

那鏢師說道:「你不怕打風落雪的天氣,山路難行嗎?」

楊華道:「為了糊口,有什麼辦法?不過我們窮人家的孩子,山路也是走慣了的。我正是要趁冬季來臨之前,趕到柴達木呢,否則就更難走了。」

那鏢師道:「這也說得是。不過看這天氣,可能還有一場大雪,說不定還會雪崩封山。要是黃昏日落之前,未走到前面那個山坳,我勸你還是找個獵戶人家,投宿的好。」楊華說道:「多謝指點。」

鏢師問道:「小兄弟,你冷不冷?」原來楊華那件軍裝早已拋掉,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單衣,而且有點破爛了。

楊華說道:「我們窮人家的孩子,挨餓抵冷,早已慣了。」

那鏢師大概覺得楊華可憐,想了一想,向同行的鏢師道:「石老弟,你的身材和他相差不遠,送他一件棉襖吧。」

那姓石的鏢師道:「好的。」打開包袱,拿出一件棉襖,便即遞給楊華。

楊華說道:「我和你們非親非故,怎好意思要你們的東西?」那鏢師哈哈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必曾經相識?區區一件棉襖,算得什麼?」

那姓石的鏢師跟著笑道:「韓總鏢頭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吧。你不知道,我們韓總鏢頭最愛結交朋友,你若推辭,他心裡反而不安的。」

楊華吃了一驚,說道:「他,他是韓總鏢頭?」

韓威武看了楊華一眼,那姓石的鏢師便問他道:「你知道我們的韓總鏢頭?是否聽人說過?」

楊華搖了搖頭,說道:「我長了這麼大,都是在山溝子里打轉,外面有頭面的人物,我怎會知道?不過我想,總鏢頭大概總是一個大人物吧?」

韓威武給他說得笑了起來,去了疑心,笑道:「我哪裡是什麼人物,不過是在刀頭討飯吃的人罷了。」

鏢局這班人走過之後,楊華凝神細聽,隱隱聽得韓威武道:「這少年倒是有點意思。」

那姓石的鏢師道:「是否有可疑之處?」

韓威武道:「我還看不出來。不過他這樣窮,卻不肯輕易受人東西,倒不像是個尋常的窮小子呢。」

這兩個鏢師在談論楊華,楊華也覺得韓威武保這支鏢有點奇怪。

要知震遠鏢局乃是北京的第一大鏢局,在全國範圍之內,也稱得上是鏢行領袖。韓威武以領袖鏢行的震遠鏢局總鏢頭的身份,親自出馬保鏢,自是非同小可之事!

楊華雖然缺乏江湖經驗,日常聽得師父談論,對鏢行的情形,多少也知道一些。大鏢局的總鏢頭倘若親自出馬,所保的鏢,十九必屬於「紅貨」,而且多半會是「暗鏢」。

所謂「紅貨」,即是價值甚高而方便攜帶的東西,例如金銀珠寶,千年何首烏、成形老山參,甚或價值連城的什麼寶物等等。但現在他們卻是用四匹騾子,搬運幾十個木箱,如此笨重的東西,料想應是一般貨物,價錢也是有限,何須總鏢頭親自出馬保鏢?

至於「暗鏢」則是和「明鏢」相對而言。打明旗號,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保鏢,每個山頭都遞拜帖,稱為「明鏢」;不打旗號,唯恐人知,單人匹馬走道,稱為「暗鏢」。像震遠鏢局目前的情形:打出旗號,用上「趟子手」喝道,當然是「明鏢」了。但這「明鏢」並無大隊人馬隨行,只有一個鏢師跟著總鏢頭,保護四個騾夫,未免有失京城第一大鏢局總鏢頭的身份。

還有一層,以當時的情形而論,富商巨賈,多數是在東南財富之巨,西北地瘠民貧,大買賣則是較少。是以第一流的大鏢局往往不屑於做西北一線的小生意。即使有時礙於情面,勉強接下,也決不會由總鏢頭親自出馬。

楊華想道:「萬里迢迢,從北京護送一批笨重的貨物到青海來,山路又是這麼難行,這分明是吃力不討好的生意,韓威武是在北京鏢行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為什麼他竟肯紆尊降貴,親自保這支鏢呢?」

鏢局的人已經走在楊華的前頭,走過一個山坳了。由於騾子負重,走得緩慢,這一行人在山坡上還是隱約可見。

這時太陽已經偏西,陣陣寒風從山巒間刮過來,發出駭人心魄的呼嘯。天色突然變了!

烏雲遮住了晴空,大風驟起,飛砂走石,饒是楊華一身武功,也有寸步難行之感。

忽地隱隱聽得打雷的聲音。楊華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個天氣,怎麼說變就變?要是下起大雨,可就更糟糕了!」心念方動,只聽得走在前面山坡上的韓威武大叫道:「小兄弟,趕快跑上高處,找個地方躲避,咱們碰上雪崩啦!」楊華還未知道「雪崩」有什麼可怕的,但聽得韓威武這樣驚叫,亦已知道不妙了!

楊華拔足飛奔,剛跑得幾步,只見隔著一個山坳的對山的山坡,平地冒出無數氣泡,那是層冰震裂後所發生的現象。轉眼間,在他立足之處的山坡,也是白茫茫一片,整座山峰,都好像披上薄霧冰綃了。

山頂的積雪傾瀉而下,許多磨盤大的雪塊爆裂開來,轟隆轟隆的爆炸聲,就像一個郁雷連接一個郁雷!

積雪夾著砂石滾下,幾丈高的大樹,給它一衝,也是登時衝倒。雪塊、石頭、樹木,碰著了阻道的懸岩,就像滾球一樣飛騰起來,作弧形拋物線向山谷拋下;體積較輕的雪塊炸裂成無數碎片,儼似隕星紛落如雨,楊華伏在地上,只覺無數雪塊、石頭,在狂風中呼嘯、爆炸,從頭頂滾過,從身邊飛過。山鳴谷應,地動天搖,如臨世界末日!

其實這只是對面山峰的雪崩,雖然波及他們這邊,禍害還不能算是很大,但在從來未見過「雪崩」的楊華,驟然碰上這樣可怕的景象,已是嚇得心驚膽顫!

正當他膽戰心驚之際,忽聽得有人叫道:「救命,救命呀!」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登時令得楊華跳了起來。

原來這一聲呼喊,激起了楊華的俠義心腸,他本來是在恐懼之中的,此時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心中想的只是必須救人,反而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了。

只見一頭騾子滾下山坡,牽著它的那名騾夫也是隨著滾下,爬不起來。那頭騾子給石塊打碎了腦袋,騾夫則是跌斷了腳骨。

雪塊砂石正像洪流般滔滔滾下,那名騾夫此刻雖然還不是首當其衝,但若再滾下去,必定會淹沒在這股越來越擴大的「洪流」之中。

但這名騾夫和楊華所在之處,距離還在百步開外,楊華想要救他,也來不及。

陡然間只見韓威武飛身撲下,一抓抓著那名騾夫的腳跟,硬生生的把他倒提起來,往上一拋,喝道:「石兄,小心接著!」那姓石的鏢師雙臂一張,抱著騾夫,慌忙叫道:「總鏢頭,你快上來呀!」

楊華鬆了一口氣,心中又喜又驚,想道:「韓威武果然名不虛傳,這手功夫,我就遠遠比他不上!」要知韓威武救這騾夫,全憑一抓之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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