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回 寶刀未老

雲紫蘿飛跑回家,剛好碰上負痛狂奔出來的楚天雄。雲紫蘿拔劍出鞘,唰的便是一招玉女投梭,向他刺去。

蕭夫人道:「此去滇邊,萬水千山,路上只怕還有鷹爪注意你的行蹤,你又是產後不過百天,武功也未曾完全恢複,一個人行走長途,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但楚天雄的功力畢竟是比雲紫蘿高出許多,雙臂受傷,橫肘一撞,居然也把雲紫蘿手中的青鋼劍撞得脫手飛出,大吼一聲,就像負傷的野獸狂嗥似的,落荒而逃,轉瞬間已是滾下山坡,去得遠了。

唐天縱得意之極,哈哈大笑道:「唐家的暗器功夫怎麼樣?沒有讓你失望吧?」笑聲未絕,忽然定了眼珠,看得呆了。

雲紫蘿怔了一怔,說道:「是哪一樣姨媽不能放心?」

劉隱農笑道:「你進去看看,他正在笑呢。這老狐狸給你刺了一劍,你也可以稍泄心頭之氣了,就讓他去吧。」

雲紫蘿回到家中,從蕭夫人手裡接過嬰兒,笑道:「你這小把戲,你還得意,你可知道你這小生命是公公給你撿回來的?」

雲紫蘿笑道:「乾娘,你別責怪乾爹,他是為了照顧我,才讓這老狐狸跑了的。但乾爹你也別下棋啦,有件緊要的事情,正要請你幫忙。」

劉隱農哈哈大笑道:「好了,現在沒事了,我的乾女兒也回來了,咱們又可以下棋啦。蕭大嫂,我給你擺個殘局,這個殘局叫做『十王走馬』,瞧你能不能拆解?」劉夫人啐道:「老頭子,你就只會下棋。」劉隱農笑道:「我也會打賊呀,我說過賊人一來,我的耳朵就靈了,我沒說錯吧。」劉夫人道:「呸,誇什麼大口,你還是捉不著這個老賊。」

劉隱農拈起那兩枚暗器一瞧,笑道:「果然我沒失望,你大概是把尊夫人的飾物都送了給我吧,我可發了一筆小財。多謝,多謝。」

劉夫人搖了搖頭,埋怨丈夫道:「客人遠來,你就只知道拉人下棋。」

劉隱農恐怕雲紫蘿產後虛弱,被敵所傷,不敢去追,先把雲紫蘿扶穩,說道,「紫蘿,你沒事吧?」

劉隱農笑道:「既然是老朋友來了,我這老頭子理該略盡地主之誼。好吧,那局『十王走馬』的殘棋,只好留回來,再和你的姨媽拆解了。」

段仇世本來要和雲紫蘿回去的,此時有了個繆長風和她作伴,段仇世把師兄隱居之處畫了張地圖給她,他自己就逕自去找滇南的焦家四虎報仇了。

唐天縱老羞成怒,哼了一聲,道:「勝者為強,你管我用什麼暗器?你若懼怕,趁早投降。」

唐天縱喝道:「繆長風,你死到臨頭,還敢猖狂?」

連甘沛佔了上風,精神大振,一對判官筆使得龍飛鳳舞!乘暇抵隙,筆尖所指,也全是繆長風的要害穴道。劇戰中繆長風為了閃避唐天縱的暗器,一個疏神,給筆尖劃破了他的袖管。連甘沛得意之極,縱聲笑道:「好,看你還敢賣狂!乖乖的給我磕一個頭,我叫唐老爺子饒你。」

繆長風道:「林無雙已迴轉泰山,元超和他的好朋友宋騰霄、師妹呂思美一同返回小金川。」

這麼一來,在唐天縱是去了顧忌,在繆長風則是又難免要為段仇世擔心了。要知連甘沛並未受傷。他若是跑來傷害段仇世,段仇世如何抵敵?

雲紫蘿哽咽道:「你們待我這樣好,我真不知道怎樣報答你們。」

這是一枝只有五寸多長的飛鏢,繆長風接到手中,忽地感到掌心熾熱,連忙拋開。低頭一看,只見掌心已起了許多泡。原來唐天縱用的這個暗器名為「蠍子鏢」,鏢上蘸了毒粉,接到手中,就像給毒蠍螫過一樣。繆長風的手上沾了毒粉,雖然不足致他死命,使劍已是沒有剛才靈活。

蕭夫人首先表示同意,說道:「聽說唐經天的妻子冰川天女是當世的奇女子,我對她慕名已久,有這個機會結識她也是好的。」

繆長風說道:「大嫂,我給你帶來一個天大的喜訊。邵鶴年已經找著了。還有湊巧的事呢,就在我見著鶴年那天,還見著兩個人,你猜是誰?」

繆長風斥道:「放你的屁,我本來尊敬你是武林前輩,你卻甘心做韃子的爪牙,哼,你不知羞恥,我也為你羞恥!」

商議既定,劉夫人說道:「咱們進去看看你乾爹的這盤棋下完沒有,這樣緊要的事他都不管,我非得現在告訴他不可。」

繆長風哈哈笑道:「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大丈夫死則死耳,何足懼哉?繆某人就是死了,也勝於你像一條老狗的活著。好,你不怕天下英雄笑話,儘管把你的毒青子(暗器)朝我打來吧!就只怕你想殺我,也未必就能如你所願!」

原來這是兩枚玉制的暗器,不受磁鐵吸引。唐天縱好似算準了劉隱農躲閃的方位似的,那兩枚暗器到了他的面前,突然一個拐彎,全都打到他的身上。

繆長風使出一套綿密異常的防身劍法,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由於唐天縱怕誤傷了連甘沛,好些古怪的獨門手法不便施展出來,但饒是如此,也還是有一枚骨釘、一枝甩手箭射入了繆長風的防身劍圈之內,險些兒把他傷了。

繆長風道:「紫蘿,聽說段仇世有緊要事情找你,那是何事?」

唐天縱的確不愧是號稱天下第一的暗器名家,各種各樣的暗器層出不窮,越打越狠,暗器都像長著眼睛似的,盡朝著繆長風的要害打來,卻沒有一枚誤傷連甘沛。

唐天縱五個口袋的暗器,只有一個袋的暗器是有毒的,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還沒有傷著繆長風,不禁心頭火起,叫道:「連甘沛,你退下來吧,你不是幫我的忙,你是幫了我的倒忙了!」此時有唐天縱暴風驟雨般的暗器給他掩護,他要退出圈子,繆長風已是無法阻攔。

話猶未了,只聽得「轟隆」一聲,一枚暗器已是在段仇的世面前爆炸開來!原來這是唐天縱一種極其歹毒的獨門暗器,名力「毒霧金針烈焰彈」,內中藏著火藥,爆炸之後,噴出毒霧,而且煙霧之中,還裹有許多細如牛毛的梅花針。剛才他是恐怕誤傷夥伴,才沒有使用的。

聽完有關妙玉的故事之後,繆長風笑道:「如此說來,這位比丘尼在曹雪芹的筆下雖然好似超然物外,其實心中卻是甚多塵垢,只能說是個『偽君子』呢。」

蕭夫人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人生真是講究一個『緣』字,旁人看來,孟元超和他的師妹應該是最合適的一對,誰知他卻和海外歸來的林無雙投緣,而他的師妹卻愛上了他的好朋友。」她特地強調一個「緣」字,自是有意說給繆長風和雲紫蘿聽的。

那人朗聲說道:「點蒼派段仇世特來領教你們唐家的暗器功夫!」雙手一伸,竟然把他的兩枝蠍子鏢接到手中。

唐天縱冷笑道:「好呀,要拚命么?」雙掌盤旋飛舞,不讓段仇世有反撲的機會。段仇世這個打法甚耗內力,他本來已是精神不濟,搶攻不逞,漸漸陷於再衰三竭的境地。唐天縱找到了他的破綻,猛地一聲大喝,立施殺手。

雲紫蘿瞿然一省,說道:「乾爹,女兒這數月來多蒙庇蔭,但只怕明天一早就要和乾爹暫時分手了。」劉夫人跟著說道:「老伴兒,咱們這個老家恐怕也得捨棄了呢。」

原來他這兩枚暗器是恰好打著劉隱農的琵琶骨的,武功多好的人,琵琶骨一給打碎,也非變成廢人不可。而唐天縱用重手法發出的這兩枚暗器,是自信必定可以打碎劉隱農的琵琶骨的。

唐天縱料不到他的手法如此之快,他只道段仇世接了「蠍子鏢」非中毒暈迷不可的,是以續發的暗器就不是打他而是打繆長風了。

繆長風道:「可是乾隆年間北京才子曹雪芹寫的一本小說,別名又叫做《紅樓夢》?」

段仇世一聲大喝,雙掌齊飛,喝道:「讓你也見識見識我的功夫!嘿嘿,你用毒青子對付我,那也休怪我用毒掌對付你。」

唐天縱橫掌當胸,一招「拂雲手」,將他雙掌盪開,「哎呀」的叫了一聲,跌出數丈開外。段仇世哈哈大笑,撲上去便要擒他,忽聽得繆長風叫道:「段兄,小心!」

劉夫人剛走近棋室,只聽得劉隱農正在拍案叫絕,哈哈笑道:「段老弟,你這一著『脫骨打法』真是妙極了。『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只道已窮底蘊,誰知仍是變中有變。怪不得妙玉要為這局殘棋走火入魔了!」

繆長風說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那是遮掩不了的。我未見過,可也曾聽過呀。」原來段仇世是貴公子出身,琴棋詩畫,樣樣當行,和宋騰霄一樣,都是武林中頗著聲名的才子。

「脫骨打法」是圍棋中一種「奇招」(圍棋術語,又名倒脫靴),先讓對方吃掉自己一塊,然後再吃回對方,用這種戰術,往往可以死中求活。劉隱農把這著脫骨打法及其變著擺了出來,奧妙之處,果然是令人意想不到。(羽生按:「十王走馬」原載古譜《元元集》,可謂圍棋脫骨打法之代表傑作。近人陳永德整理古譜,曾將此局殘棋收入其所編之圍棋入門叢書第四集,作為學者之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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