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回 賭酒顯能

「各喝各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和你的朋友喝酒,我和我的朋友喝酒,我可不願與你攀交。

海碗飛到面前,劉抗豎起一根筷子,朝碗底一頂,海碗在筷子上端滴溜溜的轉,他張口就喝。

那些人幾曾見過這樣喝法,這霎那間,不由得都是看得呆了。伍宏驀地一省,頓足道:「四弟,快喝!」魏慶抱起酒罈往嘴裡灌。

林無雙道:「那麼你肯陪我一同去嗎?」

那人大吃一驚,心想:「這姓劉的內功或許比不上我,姓繆這廝卻似在我之上。唔,姓繆的人很少,莫非他就是著名的江湖遊俠繆長風。」

孟元超愕然說道:「你弄什麼玄虛,為何突然要向我行這麼大的禮?」

林無雙道:「我不是叫你找個藉口伴我玩,我是想起一件正經的事情。」

林無雙笑道:「我上無兄姐,下無弟妹,孟大哥,你願意要我這個妹妹么?」孟元超這才知道,原來林無雙是要和他結拜兄妹。

林無雙笑道:「我哪裡有她那樣高明的暗器功夫?」

這一天他們渡過了長江,孟元超想起去年北上的時候,隻影孤身,正值重陽時節,自己的心情也像深秋一樣蕭索。當時自己是找不著雲紫蘿而悵惘離別蘇州,現在則是和林無雙一同回來。不禁又生感觸:「可惜我沒有時間再回蘇州了,那個園子不知是否還像去年一樣荒蕪?」

林無雙說道:「你也別給我臉上貼金了,幸虧這裡沒有第三個人,否則真叫人笑掉大牙了!」

孟元超道:「你人未露面,就把天下知名的暗器名家唐天縱打得狼狽而逃,還要和我客氣?」

林無雙道:「我正在奇怪呢!」

孟元超詫道:「奇怪什麼?難道那個人不是你?」

林無雙道:「我早已有這念頭了。逐流大哥和紅英姐姐已經去小金川了,你知道么?」

孟元超道:「那又是誰?」

林無雙道:「我也沒有見著那人,我只打出一顆石子,給唐天縱接了。後來一把石子把唐天縱那些暗器全都打落,是另有其人!」

果然不出孟元超所料,只聽林中一聲驚呼,一個白衣少女跑了出來。孟元超又驚又喜,叫道:「無雙,是你!」他早已料到樹林里藏有人,但卻想不到是林無雙。

那「伍大哥」哈哈大笑,道:「咱們那天在高城的儀醪樓喝酒,不知不覺又是三年了。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了你。來,來,我給你介紹幾位朋友。這位是西門虎大哥,這位是金大鼎大哥,這位是魏慶大哥。」

孟元超離開小金川時,冷鐵樵曾經交代過他,許他結納各路英雄,盡可便宜行事。王元通交遊廣闊,黑白兩道,都有朋友,消息靈通。像這樣的人物,孟元超自是不妨替義軍和他打個交情。但孟元超之所以要到揚州給他拜壽,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卻還有另一個原因。

姓劉的那人冷冷說道:「酒冷了我的血可還沒冷,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有感於中,實有不已在言者。縱使禍從口出,那也顧不了這許多了。嘿嘿,你說得不錯,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已過了百多年了,揚州今日又是一片『歌舞昇平』了哪!唉,今日要找一個有『廢池喬木』之思的白石老人,恐怕也很難了。」

林無雙道:「我做這個掌門,都是你的主意。為的只是不讓牟宗濤得逞利慾。如今目的已經達到,這個掌門嘛,做不做也罷。」

這四個人一坐下來,就把桌拍得震天價響,店小二連忙過去招呼:「客官要些什麼?」

林無雙忽道:「春天就要來了,聽說小金川的春天非常之美,是嗎?」

韓朋連忙搖首道:「你們賭酒,我的酒量可是不行!」

繆長風在拍出那一掌的同時,飛出一隻海碗,海碗端端正正的落在他們的那張桌子上,空中傾瀉下來的余酒,又正好落在碗中。原來是他們兩股掌力,把那傾瀉下來的酒,擠迫成為一股「酒柱」,剛好向著桌子中心落下,盛滿那個海碗。繆長風這才笑道:「朋友,你誤會了,我們不過是還敬而已。來,來,來,喝呀,喝呀!」

店小二叫道:「客官,你們還沒付酒錢呢!」那人衣袖一抖,嘩啦啦一疊破片落下,回身飛出一錠大銀,嵌在櫃檯上,說道:「那桌客人的酒錢我也一併付了。」

姓劉那客人道:「不錯,而且這副對聯開頭似乎衰颯,實際一轉筆間就一點都不衰颯,收拾了殘山剩水,就有冬去春來的新氣象了。是不是?」

心念未已,只見劉抗要的那壇酒亦已送到。劉抗依樣畫葫蘆的把酒罈舉了起來,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一壇酒還給你!」但擲壇的方式不相同,他是把酒罈拋了起來,呼的一掌擊出,把酒罈擊得飛向伍宏那邊的。

林無雙笑道:「你不歡迎么?」

孟元超沉吟半晌,說道:「小金川的義軍正在需要多一些人幫忙,你肯去我們是求之不得。不過你新任掌門,離開太久,恐怕也不太好吧?」

何處相逢?登寶釵樓,訪銅雀台。

姓劉那人念道:「憾江上石頭,抵不住倦流塵夢,柳枝何處,桃葉無蹤,轉羨他名將美人,燕息能留知古韻;問湖邊月色,照過來多少年華?玉樹歌余,金蓮舞后,收拾這殘山剩水,鶯花猶是六朝春。」

林無雙笑道:「我還沒有說完呢,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叫石師兄暫代掌門了,石衛師兄和桑青師嫂精明能幹,本門事情,有他們夫婦料理,比我要好得多。」

孟元超其實也是希望和她一同去的,聽得她這樣說,笑道:「好,那我就放心了。」

林無雙卻是如有所思,看了看他,忽道:「孟大哥,我有件事情,你肯不肯答應?」

這是武學中「四兩撥千斤」的上乘本領,看得伍宏等人都不禁吃了一驚。劉抗這一手不僅是炫露武功,他不用手接,乃是表示不願和對方結交朋友之意。賭酒就是賭酒,要套交情可是不成。

孟元超道:「啊,原來你一直是在暗中保護著我,我還當作是尉遲大嫂呢。」

林無雙道:「別站起來,你的傷怎麼樣了?待我給你看看。唉,你怎麼不聽話——」

孟元超站了起來,笑道:「我的傷已經好了。」

劉抗緩緩說道:「獨飲寡歡,繆兄,我想和你交個朋友,不知繆兄肯不肯和我喝酒?」

雲紫蘿抱著初生的嬰孩和他說道:「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元超,我能夠見著你,和你相聚幾天,我已是心滿意足了。咱們的孩子,將來你向點蒼雙煞討回,也就等於是我在你的身旁了。這個孩子,我可不能再來累你。我要撫養他成人,咱們是不能複合的了。」

魏慶冷冷說道:「大哥,咱們喝酒就是喝酒,可不必玩什麼花樣。」伍宏說道:「對,且看誰先醉倒,劉朋友,輪到你們喝了。」說話之間,他和魏慶已接連幹了兩大碗。劉抗笑道:「咱們各喝各的,怎樣喝法,誰也不必管誰。但若是喝完這一壇酒,大家都沒有醉,那又怎樣?」伍宏吃了一驚,心想:「一壇酒有四十斤,難道他們竟有本領喝兩壇不成?」沒有把握取勝,只好不求勝先防敗,說道:「大家都沒有醉,那就看是誰先喝光這一壇酒。」

魏慶雖然是拚命往嘴裡灌,罈子里的酒卻還沒有喝完。而且這場「賭酒」是說好了兩個對兩個喝的,即使他能夠把罈子里的酒喝光,認真說來,也還是輸給人家。

雲紫蘿說道:「不,不能這樣。我是因為形格勢禁,與你難以破鏡重圓。何況我是歷盡滄桑,此心亦早已冷了。但我卻不願意你獨身終老,你應該有個志同道合的姑娘做你的妻子的。」

孟元超道:「是呀,它比江南的春天,更多幾分野趣。」

此際,孟元超想起了雲紫蘿這些話,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林無雙,而林無雙正在要求他結為兄妹。「唉!她們兩人都是有這麼寬廣的胸襟,彼此都是為對方著想。我不能一負再負紫蘿,卻又怎能辜負無雙的情意?」

後面還有幾行小字,是說明這首詞的來由的。「淳熙丙申至日,予過維揚。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黍離」是《詩經》中的一篇,周室東遷,大夫行役至宗周,見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憫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那是更明顯的「故國之思」了。

孟元超嘆道:「可惜這位前輩高人之咱們數度相逢,卻總是緣慳一面。」

喝了幾杯悶酒,回過頭來,看店子里懸掛的一副對聯,對聯寫的是:「座客何來?聽二分明月簫聲,依稀杜牧;主人莫問,借一管春風詞筆,點染揚州。」用典渾成,文辭雅麗,繆長風心道:「這副對聯倒是寫得不錯。」

兩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覺,又是冬去春來,北國冰消,江南草長的時節了。

孟元超猛然一省,說道:「不錯,我也記起一件事情來了。咱們初上泰山那天,不是恰巧碰上金大俠和牟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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