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回 幾番離合

雲紫蘿產後疲倦,閉目假寢,聽得外面好似有個陌生人的口音,問道:「是誰在外面說話?」呂思美道:「是震遠鏢局的韓總鏢頭。」雲紫蘿道:「啊,原來是他。他說什麼?」想起那日的事情,不覺又是一陣傷心。韓威武是來傳訊,要他們回小金川的,呂思美怕她知道了難過,便說道:「沒什麼,他和孟師哥是朋友,在京師打聽到孟師哥的消息,是以特來探訪咱們。說的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你不要分神,好好睡一覺吧。」

雲紫蘿知道決不會這樣簡單,如何睡得著覺!留神一聽,剛好聽著韓威武說及小金川方面軍情緊迫,要催促孟元超他們早日回去,不由得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我可不能讓他們為了我的緣故,耽誤大事。」

孟元超道:「我奉了冷、蕭兩位大哥之命,聯絡各處英雄,本來還要到密雲縣拜訪一位田老英雄的,此行只是順路,耽擱一兩天也不能說是假公濟私。」原來從三河縣到密雲縣,正是從北芒山下經過。

孟元超聽得孩子的哭聲,心中意亂,暗自想道:「紫蘿還沒有安身之地,我如何能夠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唐天縱更是大為奇怪,心裡想道:「想不到孟元超抵擋暗器的功夫竟也這般了得!」他是暗器大行家,自負暗器的功夫天下無雙,那次輸給千手觀音祈聖因也還是不怎麼服氣的,是以他根本連想也不會想到,會有暗器功夫比他更高明的人暗助孟元超。

蕭夫人怔了怔,心道:「難道他竟有這樣熱心,要幫忙我?哼,恐怕多半還是幸災樂禍吧。」不過,她雖是和韓威武結有梁子,別人好心問她,她自也不能冷言相向,只好淡淡說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交遊不廣,只好隨遇而安,聽天由命罷啦!」

韓威武道:「我有一位好朋友,和冷、蕭兩位大哥也是頗有交情的。此人名叫劉隱農,就住在北芒山,離此不過兩日路程。他避世隱居,和江湖上的朋友極少來往,北宮望這班人是決計不會知道他的。你們不如到他那裡暫避一時。」

孟元超送出門外,說道:「韓總鏢頭,有沒有人知道你來這裡?」

韓威武道:「這個孟兄不用擔心,我早已給你們寫了一封信了。」

蕭夫人本來不好意思領他的情,但孟元超已經把信接過,向他道謝。蕭夫人只得說道:「韓總鏢頭這樣熱心幫忙,我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韓威武道:「先父生前和尊夫結下樑子,晚輩無時不思化解,也曾懇託過邵叔度邵老先生向夫人轉陳鄙見,如今不過是讓我有個賠罪的機會罷了,夫人切莫言謝。」

蕭夫人也是個女中豪傑,得回面子。便爽快地說道:「過去的事,我們也有不是之處,這些舊事,不必再提它了。」

不料就在他想要下手的時候,耳邊卻似隱隱聽得笑聲,牟宗濤驚疑不定,自是不敢輕舉妄動了。

初生的嬰孩是不能立即吃奶的,才喝了一點半溫的開水,又哭起來了。雲紫蘿道:「我睡不著覺,你讓我喂他。」

「怪不得元超在豪邁之中,卻又總似帶有幾分抑鬱的心情,原來是為了這一段難解的情緣。」林無雙暗自想道:「那位雲姑娘也委實是值得令人敬佩,怪不得孟大哥忘不了她。」又再想道:「她的遭遇倒是有點和我相同。但比我更不幸得多。」想到這層,她不僅對雲紫蘿仰慕,還更同情她了。

孟元超道:「我是怕給北宮望知道了會連累你。」

韓威武哈哈一笑,說道:「我過去做了許多糊塗事,如今得到你們原諒,我的心情痛快極了,誰還理會那班鷹爪?即使北宮望封我的震遠鏢局,我也樂意。」接著說道,「過去我為了保全這爿鏢局,不惜處處委屈求全,許多糊塗事情就是因此做出來的。如今我想通了,一個人立身處世,即使不能名垂後世,至少也得讓自己在臨死的時候,不至於想起自己一生所做的事就要後悔。震遠鏢局能夠保全固然最好,不能保全,也只好由它去了!」

孟元超送客回來,把韓威武的話告訴眾人,大家都是甚為感動。宋騰霄說道:「原來韓威武也是一條好漢子,我倒是錯怪他了。」蕭夫人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裡想道:「我自命女中豪傑,巾幗鬚眉,卻總是在私人恩怨著眼,莫說和真正的英雄豪傑相比,即使比起韓威武來,我也是顯得氣量狹小了。」

孟元超怔了一怔,說道:「沒有呀!」驀地心中一動,接著說道:「牟兄,你是不是疑心樹林里藏有人,咱們進去看看。」

蕭夫人說道:「我正要進去看看她,不過你們是不是也得準備走了?」心想他們一走,剩下女兒和紫蘿這兩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可是幫不了什麼忙。

孟元超躊躇未答,忽聽得呂思美的聲音說道:「外面風大,你還是不要出去的好。」雲紫蘿接著說道:「好,那你揭開門帘,我和他們說幾句話。」

門帘開處,現出雲紫蘿一張蒼白的臉孔,只有一雙大眼睛還是炯炯有神,顯得帶著幾分興奮。

雲紫蘿緩緩說道:「元超、騰霄,我感謝你們的友情,我知道你們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我,我也希望能夠和你們多聚些時,但你們還有更緊要的事情,不該為了我的緣故耽誤大事。韓威武說得好,一個人至少也得讓自己在臨終時不至後悔,我若為了私心挽留你們,我會後悔一生的。」

忽聽得有人哈哈一笑,走出來道:「前輩高人的稱號,小弟如何敢當?孟兄,你太多禮了!」一面說話,一面向孟元超還禮。

雲紫蘿仍不答應。呂思美勸道:「此處到北芒山也不過兩天路程,韓威武說過,蕭大哥可以讓他遲些回去的。你就讓他盡點心意吧。」

蕭夫人勸道:「你產後不能動武,在赴北芒山途中,也得有個高手護送,我一個老婆子可不能護得你們母子平安。紫蘿,你別太固執了。」

孟元超道:「搬家之事,事不宜遲。你看是不是給紫蘿準備一輛車子?」

現在是憑據確鑿,牟宗濤的確是和北宮望暗中有勾結的鷹爪了,她又應該怎麼辦呢?

韓威武道:「只有兩位老鏢師知道,他們是前任戴總鏢頭的舊人,決計不會泄漏的。」

蕭夫人嘆口氣道:「紫蘿,你也應該好好養息身體了,別的事情,莫太操心!」她話猶未了,突然聲音變為高亢,和孟元超同時叫了出來:「屋頂有人!」

孟元超雙腿受傷,一時未能運用輕功,蕭夫人要看護甥女,也不能出去。

唐天縱回過了頭,一枚石子正向他迎面飛來,唐天縱早已戴上鹿皮手套(他是擅於使用喂毒暗器的大行家,戴上鹿皮手套,乃是恐怕對方的暗器也喂有毒)。把手一抄,石子接到手中,凝神向石子飛來的方向看去,喝道:「有膽的現出身來,和我比劃比劃!」

宋騰霄道:「區區一個鷹爪,請讓晚輩效勞!」他只道來的定是鷹爪無疑,否則何以鬼鬼崇崇的在屋頂偷聽?於是唰唰的拔劍出鞘,便即和呂思美一同追去。

只見密林深處似有白影一閃,唐天縱一聲大喝,七種不同的暗器立即向那個地方打去。可是又像剛才一樣,還未打到那個地方,樹林里飛出七顆石子,剛好把他的七枚暗器打落。

孟元超大受感動,毅然道:「好,那我送你到北芒山便即回去。騰霄和小師妹先走。」

牟宗濤怔了一怔,隨即笑道:「原來是李麻子。我知道他,但或許他對我也有多少誤會吧?」

宋騰霄起了疑心,道:「此人輕功如此高明,莫非他就是暗助咱們的那位前輩高人?」

呂思美道:「讓我追上去看個明白!」她的本領比不上宋騰霄,輕功卻較高明,她之所以不敢獨自離開,那是因為恐怕對方是敵人的緣故。如今心裡有了猜疑,想要看個明白,不知不覺就把宋騰霄拋在後面了。

不過她輕功雖然高明,卻還是比不上那個人,追了一程,仍是看不見他的背影。回頭一看,宋騰霄的影子也沒見著。這才猛然一省,她一口氣疾跑下來,少說也跑了十多里路了。

風定人現,只見是一個容貌清麗絕俗的白衣少女,年紀大約比她也大不了多少,她想不到心目中的「前輩高人」竟然是個少女,不覺呆了。

她剛剛這樣想,那條白影忽地又似旋風裹著一道銀虹似的跑回來了。呂思美大喜說道:「多謝前輩相助之德,請容小女子拜謝!」

雲紫蘿何嘗不想和孟元超多聚兩日,聽他這麼一說,既然公私都能兼顧,也就不再言語了。

那白衣少女也是怔了一怔,說道:「你說什麼?」

呂思美道:「我們今早就在此處碰上一個武功很強的鷹爪,多蒙一位高人相助,不知是不是姐姐?」

誰復留君住。嘆人生幾番離合,便成遲暮。

呂思美說道:「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手裡搖著一把摺扇。他就是用這把摺扇當做武器的。」

白衣少女秀眉微蹙,噫了一聲,說道:「原來是他!」

呂思美道:「姐姐敢情知道此人,他是不是鷹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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