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天若有情

雲重山表面上是一位武林俠隱,暗地裡卻是一位秘密加盟的反清人物。外人不知,楊牧是知道的。

宋騰霄大怒喝道:「好,我就和你拼了!」陡然一個轉身,長劍吐出碧瑩的寒光,一招「白虹貫日」,劍尖逕刺段仇世咽喉,段仇世笑道:「何必這樣怒氣?」側身斜閃,雙臂一分,儼如白鶴展翅,一掌托他的肘尖,一掌就向他的琵琶骨劈下!琵琶骨是人身要害之處,若給打碎,多好武功,也成廢人。何況段仇世還有毒掌的功大,宋騰霄怎敢讓他打著?

有其父必有其女,雲紫蘿在婚後雖然未能繼承父志,但她最尊敬的卻是反清的英雄,她也曾勸過丈夫,叫他多一些幫忙這班人物。

「紫蘿若然知道她的丈夫就是一個反清英雄,不知要多歡喜呢!說不定她會真的愛上了我。」

一陣冷風吹來,楊牧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又再想道:「但萬一給她知道我是冒牌的反清英雄,實際竟是清廷鷹爪,她、她會怎樣對付我?」楊牧想到雲紫蘿平日和他說話,每當說到有哪一個武林人物變節降清之時,總是忍不住咬牙痛恨。想至此處,楊牧不寒而慄,「她將怎樣對付我呢?」楊牧不敢想下去了。

「你還有什麼難題嗎?你好像是在想著什麼心事?」石朝璣見他獃獃出神,便即嘴角掛著冷笑,向他發問。

這一招因為是宗神龍先行搶攻,佔了便宜,宋騰霄橫劍斜削上去,他立即順著劍勢,一個摟膝繞步,反身以肘錘撞出,撞擊宋騰霄的小腹。

石朝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時候多著呢,你慢慢再想不遲。以你的聰明,絕不會想不出來的。好,現在已經天光大白,路上就要有行人了,你我也該分手啦。你早點回家吧!」

「是,是!」楊牧忙不迭答應,心裡卻在苦笑:「我和他的交易,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啊!」他怕在路上碰上宋騰霄,當下戴上了面具,便即從小路匆匆走了。

宋騰霄一路上也是在想著雲紫蘿,將到蘇州,心頭更是卜通卜通的跳,不禁啞然失笑,想道:「近鄉情更怯,這一句詩當真說得不錯。嗯,我對雲紫蘿早已斷了念頭,怎的我還沒有膽見她?還有我的好朋友孟元超?」

「叔叔,你為什麼不走了?你是在想什麼?」楊華當然是不會知道宋騰霄的心事的,但他發覺宋騰霄越走越慢,終於停下步來,卻是不禁覺得奇怪了!

宋騰霄獃獃出神,也不知他是否聽見了楊華說話,半晌,好像自言自語似的喃喃說道:「快了,快了!」

楊華詫道:「叔叔,你說什麼?咱們現在越走越慢,怎的你卻說是快了?」他見宋騰霄這副神氣,心裡有點著慌,小手緊緊的抓著他。

宋騰霄瞿然一省,啞然失笑,定了定神,說道:「還有五六十里,就可以到你的外婆家了。咱們如果走得快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見著你的媽媽了。」

楊華眨眨眼睛,半信半疑的神氣說道:「我的外婆,叔叔,你不是騙我吧?我沒有外婆呀!」

楊華肯不肯做點蒼雙煞的徒弟,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先表宋騰霄的遭遇。

楊華道:「媽說外婆住在很遠的地方,她也不知道那個地方。我問爹爹,爹爹卻說外婆恐怕早已死了,叫我以後不要再問媽媽。」小孩子不懂得「失蹤」和「死」和「沒有」在字義上的分別,他從來沒有見過外婆,爹爹媽媽又是那樣說法,他就以為自己是沒有外婆了。

宋騰霄道:「不錯,你的外婆是出遠門去了。但她的家卻是在這個地方的。你外婆的家也就是你媽媽的家,你懂嗎?」

楊華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我懂。」

這個少女竟然是金逐流的朋友,宋騰霄不由得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楊華喜道:「真的嗎?那麼我就可以見著媽媽了?」

宋騰霄道:「不錯。你高興嗎?媽媽見到你,更不知道該多歡喜呢!」心裡想道:「你不但可以見著媽媽,還可以見著爹爹呢!」

在宋騰霄的想像里,孟元超和雲紫蘿一定是已經聚首,破鏡重圓了。「他們歷盡滄桑,受盡折磨,如今才得破鏡重圓,我應該為他們慶幸才是。唉,這個孩子就當作是我帶給他們的賀禮吧。交出了孩子,我是無事一身輕,我也應該遠走高飛了。」想到自己平生最要好的兩個朋友在受盡劫難之後終償心愿,宋騰霄不禁又是歡喜,又是有點黯然自傷了。

宋騰霄這樣錯綜複雜的心事,莫說楊華不懂,即使雲紫蘿此際在他身邊,恐怕也是猜想不到的。

定睛一看,只見這人是個年約三旬、手裡搖著一把摺扇的丰神俊秀的書生。宋騰霄看見是個陌生的人,不覺有點詫異,心裡想道:「這人是誰,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他怎的好像有急事找我的樣子?」

宋騰霄茫然若失,心裡想道:「對,對,我應該有勇氣向他們道喜。」便說道:「好,好!走,走!走吧,走吧!」

段仇世道:「使到仇人感恩,這才是最好的報仇方法。你想,他本來是把咱們當作仇人的,忽然到了這麼一天,咱們把他的孩子撫養成人,又教了他一身絕技,這才帶回去見他。你想他該有多尷尬?哈哈,而且他受了咱們的恩惠也是無法報答的了。這樣的報仇,還不夠痛快嗎?」

兩人掌來劍往,掌風劍影,各有千秋。宋騰霄衣袂飄飄,劍法深得輕靈翔動之妙!段仇世暗自想道:「怪不得這姓宋的在小金川能夠和孟元超齊名並駕,他這劍法雖不及孟元超快刀的沉雄狠辣,但變化奇詭,虛實莫測,這卻又是孟元超的刀法所比不上的了。」宋騰霄也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裡想道:「我空有寶劍在手,卻是勝不了他的一雙肉掌!」

段仇世見他回過頭來,相貌又與楊牧所說的相符,便知找對了人。當下立即趕上前去。說道:「宋大俠,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說——」

宋騰霄詫道:「閣下是誰?素昧平生,何事相商?」

段仇世指著楊華說道:「你且別管我是誰,這孩子的爹爹是不是孟元超?」

楊華嚷道:「胡說八道,我爹爹是薊州楊牧,誰個不知,哪個不曉?」

林無雙躲在假山石後面,定睛一看,看得分明,不由得暗暗吃驚,心道:「果然是宗神龍!」原來她與宗神龍同派而不同支,論輩份宗神龍是她表嫂的師公,也正是她的師叔。

楊華急道:「叔叔,這人一定是個騙子,你可莫相信他的話呀!叔叔,你不是曾經叫我在爹爹墓前磕頭辭行的么?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爹爹是姓楊?」楊華雖然年方七歲,人卻甚是聰明,他聽出宋騰霄的語氣之中好像承認那人所說的事實,小小的心靈,不禁大為惶惑。

段仇世微微一笑,說道:「原來你還沒有把真相告訴這個孩子。」

宋騰霄道:「你問這個孩子,意欲何為?」

段仇世說道:「實不相瞞,我是受了孟大俠之託來接他的孩子的,請你把這孩子交給我吧!」

楊華疊聲嚷道:「叔叔別相信他,別相信他!他是騙子,他是騙子!」

段仇世並非顧忌宋騰霄本領了得,而是不想和他動武,因此砌造謊言,想從他手中,騙取孟元超的孩子。但可惜有些事實,段仇世也並不知道,他的謊言,也就騙不倒宋騰霄了。

「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如何編造謊話,方能騙過四海神龍。」

「卡」的一聲響,宗神龍把拔出了一半的寶劍,重又納入劍鞘,冷笑說道:「一瓶醋不搖,半瓶醋才搖。原來你不是孟元超,這就怪不得你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好,你既然不是孟元超,我就空手讓你三招!」

宋騰霄意欲生擒對方,逼問口供,故而只是使出點穴的功夫,並沒施展殺手。

宋騰霄好生失望,但緊張的心情卻也因此暫時鬆了下來,因為他無須馬上面臨尷尬的局面了。宋騰霄暗自想道:「莫非他們已是遠走高飛?」

宋騰霄一指戳去,只覺觸體如綿,指頭好像裹在一團棉絮之中,竟是無可著力。幸而宋騰霄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覺不妙,立即變招,使出「移形換位」的功夫,抽身縮手。

段仇世本來想用智取,但行騙不成,也就只好動武了。雙方動作都快,就在宋騰霄變招換位之際,段仇世掌挾腥風,亦已堪堪打到。

好在宋騰霄在小金川的那幾年,因為時常陪伴呂思美練習「穿花繞樹」的輕功身法,這套身法,派上了用場,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開了段仇世的一掌。

段仇世道:「我一來為了喜歡這個孩子,二來也是為了報仇。」

宋騰霄焉能容他把楊華搶去?段仇世那一抓還沒有抓著楊華,忽覺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宋騰霄「唰」的一劍,亦已指到了他的背後。

宋騰霄是知道他練有毒掌,故而用劍對付他的。宋家的劍法以輕靈迅捷見長,這一招拿捏時候,不差毫釐,正是攻敵之所必救!

段仇世識得厲害,顧不得再抓楊華,反手一掌。他這掌如封似閉,守中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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