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情海波瀾

要知孟元超最尊敬的人就是師父,倘若點蒼雙煞只要他磕頭,他為了保全師妹的性命,或者還可以考慮,但如今段仇世聲明這三個響頭是替他師父磕的,此頭一磕,就敗了師父一世英名,他還如何磕得下去。

孟元超大怒之下,揮刀霍霍。立即向點蒼雙煞狂攻,哪知段仇世正是要他如此,孟元超應付點蒼雙煞的毒掌,本來已是感到為難,一旦沉不住氣,當然就更難應付了。

卜天雕恨極了呂思美,獰笑道:「臭丫頭,你有眼無珠,膽敢傷我,我也不要你性命,只要你的兩隻眼珠!」揮舞著血淋淋的手臂,著著向呂思美進攻。呂思美抵擋了幾招,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地轉天旋!

雲紫蘿嫁給楊牧之後,有一天給楊牧發現她收藏的這塊漢玉,問起她來。雲紫蘿一來以為孟元超已經死掉,二來感激丈夫對她的恩義,便也不再隱瞞,把這塊漢玉的來歷,對丈夫說了。

段仇世哈哈笑道:「孟元超,你還要硬充好漢么?可惜,可惜!可惜你這身武功。我本來不想取你性命的,你卻非要送死不可!」

楊牧只道大功告成,伸出手來,說道:「段大哥,這塊玉交給你了。三天後,晚上三更時分,我在那個園子,恭候你們兩位的大駕。」他來的時候早已知道宋騰霄帶著孩子走路,走得較慢,落在他的後面,約有百數十里之遙,是以他把時間算得很准,估計三天之內,點蒼雙煞一定能把事情辦妥,回到雲家。

這個人不用說當然是雲紫蘿了。但孟元超卻不知道。

雲紫蘿平生最為愛潔,但為了不想給孟元超看出她的廬山真相,竟然不惜把污泥塗滿面上,而且撕下了一幅黑色的衣裙,包住了她的一頭秀髮。

楊牧道:「我要那個孩子。請你們千萬不要說穿你們認識我。我見了你們之後,會裝出大怒的神氣,痛罵你們,並且和你們動手,請你們不要見怪。你們裝作給我打敗,讓我把孩子搶去。」

劍光掠過,段仇世只覺得頭皮一片沁涼。原來他的半邊頭髮,已是給雲紫蘿的利劍好似鏟草一般的削掉了。

孟元超瞿然一驚,回過頭來,茫然問道:「你說誰呀?」

段仇世的輕功與雲紫蘿本來不相上下,但因先要避招,然後進招,他那反手一掌,就落在雲紫蘿後面,連她的衣角都沒碰著。

卜天雕一來是本領不及師弟,二來是受了傷,只有單掌可以應敵,他可避不開雲紫蘿這一招專門克制毒掌的劍招了。

卜天雕一掌劈將過去,只聽得卜的一聲,掌心的「勞宮穴」已是給雲紫蘿的劍尖穿過。

卜天雕呆了一呆,叫道:「什麼,昨晚你也吃了他們的虧,怎的卻佩服起仇人來了!」

凡是練毒功的人,身上有三處要害是決不能讓敵人傷著的,一是額角的太陽穴,一是腹下的丹田穴,一是掌心的勞宮穴。勞宮穴倘給刺傷,毒掌就要廢了。

段仇世識得厲害,連忙收掌換招,饒是他退得快,青光閃處,雲紫蘿劍鋒掠過,也在他的手臂劃開了一條三寸多長的傷口。

說話之間,忽然見有一個人匆匆向他們跑來。

孟元超大吃一驚,連忙將師妹扶穩。呂思美喘了口氣,說道:「我歇一歇就沒事了。咱們多虧那人相救,你去請她回來吧。但她是個女子,你看不出來嗎?可別『恩公恩公』的亂嚷了。」孟元超這才知道小師妹是因為他大叫恩公而失笑的。

這一晚新月如眉,月色本來就不怎麼明亮,加以雲紫蘿身法又快,她這一下突如其來,兔起鶻落的不過三招就打敗了點蒼雙煞,孟元超看也未能看得清楚。

雲紫蘿全憑三招劍法取勝,第一招未能刺傷敵人,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可惜!」迅即身移步換,第二招「玄鳥劃砂」就向卜天雕殺去。

孟元超叫道:「窮寇莫追,請恩公回來,受我一拜!」話猶未了,雲紫蘿已是翩如飛鳥的越過圍牆連背影也不見了。

他只道雲紫蘿是去追趕敵人,卻怎知她是滿懷辛酸,避免和他見面。

可是她畢竟曾經是孟元超最親近的人,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孟元超所熟悉的。孟元超雖然沒有見著她的廬山真面,但在她越過圍牆之際,匆匆一瞥之間。已是禁不住心中一動,覺得這個人的背影似曾相識了。

呂思美道:「哦,那麼你不是在想她卻又想誰?」

眼前的幻景漸漸模糊,呂思美不知不覺的入夢了。

孟元超定睛一看,只見小師妹面如金紙,眉心隱隱有股黑氣,不禁嘆口氣,說道:「小師妹,你不要逞強了,我扶你回房歇息吧。我知道你想報恩,但那位恩人倘若願意和我們見面,她自己會回來的;倘若她不肯和我們見面,我去追也追不上。」

呂思美倚偎著師兄,說道:「奇怪,她為什麼救了咱們,又避免和咱們見面,你可猜想得到她是誰嗎?」

孟元超道:「我怎麼知道?你的身體要緊,別管她是誰了,早點兒歇息吧。」

孟元超話雖如此,心中已是隱隱起了猜疑:「該不會是紫蘿吧?如果是她,為什麼不肯讓我見面?八年來我受盡相思之苦,難道她就不思念我么?」突然想起自己從前和雲紫蘿讀過的兩句詞:「相見爭如不見,有情總似無情。」心中一片茫然,但也懂得了雲紫蘿不肯見他的那一份無可奈何的心境了。

呂思美躺在床上,她得了師兄之助,給她推血過宮,覺得稍為舒服了一些,不過腦袋還是沉甸甸的,渾身骨節,也仍有一陣酸麻的感覺。

但她雖然感覺疲倦,卻是睡不著覺,她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師哥。她見孟元超倚在窗前,臉兒朝外,不禁問道:「師哥,可是她回來了。」

話猶未了,卜天雕忽地罵起來道:「胡說八道,孟元超還未娶妻,哪裡來的孩子?你這不是存心來騙我們嗎?」

充滿秋意的簫聲飄人幽林,傳入她的耳朵,她的心中是益增傷感了。

孟元超道:「你還在想著她?她早已去得遠了,不會再回來了!」

呂思美道:「咦,你怎麼知道?」

卜天雕掌心洞穿,毒功已廢,大吼一聲,倒躍三丈開外。他雖然還練有其他功夫,但毒掌不能使用,如何還敢戀戰?

雲紫蘿運劍如風,唰的一招「白虹貫日」,向段仇世太陽穴刺去,段仇世吃了一驚,心道:「這妖婦不知是哪裡鑽出來的,好厲害的劍法!」百忙中霍的一個「鳳點頭」,移形換位,反手一掌。

孟元超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道:「小師妹為我受了重傷,我卻老是在想著雲紫蘿。」當下像哄小孩子一樣的哄呂思美道:「我什麼也不想,只是想你安心養病。我給你一顆藥丸,你吃了乖乖的睡吧。」他給呂思美吞服的是一顆少林寺秘制的「小還丹」,治內傷最為有效。這顆「小還丹」是義軍首領冷鐵樵送給他的,某次他作戰受傷,冷鐵樵把從少林寺大悲禪師那兒討來的三顆小還丹給他,他捨不得全吃,留下了一顆。

呂思美吞了藥丸,笑道:「你把藥丸當作糖果哄我睡覺么?但我還是不想睡。」

楊牧點了點頭,緩緩的說道:「段先生不愧是爽快的人,那我也就爽快的說了。實不相瞞,你們昨晚之事,我都已知道,你們要不要向孟元超報仇?」

呂思美喜道:「好呀,好呀!我記得在小金川的時候,你和宋師哥常常一個吹簫一個唱曲的。我已經有許久沒聽過你吹簫了。」

孟元超道:「可惜騰霄不在這兒,沒人給你唱曲。」當下輕輕地吹起簫來。吹的是一支江南民間流行的小曲,曲調本來是甚為輕快的,但孟元超雖然吹出來了這輕快的曲調,心中卻是充滿著悲苦之情。

因為這正是八年前他在這個園子里,時常吹給雲紫蘿聽的一支小曲。

三招奏效,雲紫蘿吁了口氣,偷偷的再瞧了孟元超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莫不是雪窗營火無閑暇,莫不是賣風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訂幽期錯記了荼蘼架?莫不是輕舟駿馬,遠去天涯?莫不是招搖詩酒,醉倒誰家?莫不是笑談間惱著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兒加?萬種千條,好教我疑心兒放不下!」

這支曲子,本是江南一帶的歌妓從「西廂記」的曲調變化出來的,描寫張生遠去之後,久久不歸,鶯鶯惦念之情,只因文辭活潑風雅,故此流傳民間,甚至文人學士,大家閨秀,也歡喜唱。

呂思美聽得心曠神怡,心中充滿蜜意柔情,眼前幻出了小金川的陽春美景:在野花遍地的林子里,孟元超倚樹吹簫,宋騰霄曼聲低唱。

孟元超心念一動,說道:「你以前看護我的病,時常給我唱歌。我不會唱歌,吹簫給你聽好不好?」

一曲奏終。餘音繞繚。孟元超心裡卻是充滿悲苦之情。他的眼前也幻出了一幅圖畫。只是這圖畫已經沾滿了灰塵,顏色也有些黯淡了。

八年前的臨行前夕,就在這個園中,就在園中的荼藤架下,他最後一次給雲紫蘿吹簫,吹的就是這支曲子。

他記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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