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回 四野龍蛇吟寂寞 九邊風雪路離迷

公孫燕不忍再聽下去,心想:「憂能傷人,我且和他開個玩笑,也免得他再苦吟。」當下偷偷地抓起一把砂子,向厲南星一灑。

那女子一張蠟黃的臉上泛起紅暈,拿著梨花簡的手直打哆嗦,那老者道:「不要害怕,這位大人不會難為你的,你就唱一段吧。」

公孫燕的一把砂子正打著他「笑腰穴」,厲南星不禁「嘻」的一聲笑了出來。打著「笑腰穴」本來會笑個不停,直到氣絕的。但因公孫燕灑的只是一把砂子,用的並非重手法,厲南星的功力又在她之上,故此只是笑了一聲,穴道便已給他運氣沖開,沒有再笑下去。

公孫燕嘻嘻哈哈地跳了出來,說道:「這下子你可給我逗得樂了。」

厲南星給她弄得啼笑皆非,說道:「原來是你這丫頭搗的鬼,你也真是太頑皮了。」

輕功卓絕都無用,刁斗森嚴難進城。

厲南星道:「對不住,我可不會唱好聽的。」

何彩鳳道:「我們這個班子一共是八個人,七個女的,一個男的。剛才那兩個傢伙盤查我們,即使他們記不清每個人的容貌,但共有多少個人,想來他們是應該記得的。如今多出了一個人來,這、這不是個天大的破綻?」

厲南星不想拂她的興,說道:「好極,好極。你就唱吧!」

公孫燕輕啟朱唇,笑吟吟地唱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欲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以厲南星的本領,有人躲在附近,向他偷襲,他本來是應該知道的。但此際他一來是因為滿腔心事,沉浸在自己的哀思之中;二來這是在義軍基地的腹心,他根本就無防範敵人偷襲之意。是以直到公孫燕出手了,他方才知道有人。

公孫燕道:「羨慕我什麼?」

厲南星道:「羨慕你是個不識憂不識愁的小姑娘。」

封妙嫦道:「厲大哥本領高強,又有玄鐵寶劍,他和金逐流聯手,天下無人能敵,西昌高手雖多,諒也困不住他們。燕姐,你也用不著太過擔心。」

厲南星笑道:「好,那就算是小大姐吧。」

公孫燕噘著小嘴兒道:「咱們別鬥嘴了,說正經話兒。你說我不識憂愁,那麼你又有什麼憂愁?」

公孫燕接著說道:「厲大哥,你說得不錯;朋友是很緊要的。你若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找一個朋友談談,總比悶在心裡好些。只恐怕在你的心目之中,我還夠不上做你的可以談心的朋友吧?」

公孫燕道:「你騙不過我的,你一路上悶悶不樂,誰還看不出來?你每次吹簫,又總是喜歡吹那樣悲苦的曲調。」

厲南星心想:「想不到這個小妮子倒是很關心我。」笑道:「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憂愁。不過世界上總是有兩類人的,一類人像你,對一切都感樂觀。一類人像我,悲觀的時候多,樂觀的時候少。這或者由於性情的關係吧?」

公孫燕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相信。一個人的性情也不見得就是生來不變的?你為什麼老是悶悶不樂,其中一定另有原因!」

厲南星道:「那也許因為我的出身環境與你不同吧。我是在海外的孤島長大的,自小沒有朋友,所以養成了比較孤僻的性情。」

公孫燕笑道:「但在我看來,你外表雖冷,心腸卻是很熱。我聽爹爹說過你和金逐流大鬧京師之事,突圍之時,你們都不顧危險為對方掩護。這樣的友誼就很令人感動。封姐姐和你素不相識,只因為她是金逐流的朋友的朋友,你也給了她很大的幫忙。所以我敢斷定你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厲南星笑道:「真的嗎?你倒好像比我更清楚我自己呢!」心想:「我只道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妮子,卻原來她很懂得觀察人,倒可以算得是我的知己呢。」

時序雖屬深秋,未交冬令,但西北高原的氣候已比江南的冬天還要寒冷。公孫燕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吃的果子,連野兔鹿獐之類的小野獸也沒碰上一隻。公孫燕嘆口氣,心裡想道:「我只好餓著肚皮再跑一程了。」

厲南星道:「不是這麼說。公孫姑娘,我……」

公孫燕抬起頭來望他,說道:「怎麼樣?」

厲南星說道:「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不錯,我是有些煩惱,不過這煩惱是我自己找來受的,與人無尤。我相信,這煩惱慢慢也就會過了的。將來,將來我再告訴你吧。」

公孫燕道:「你現在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勉強你,但願你的煩惱早點過了就好。」

公孫燕說道:「你莫倚老賣老,你也長不了我幾歲。我今年十九歲了,早已不是小姑娘啦!」

公孫燕失笑道:「我還以為是你爹爹假扮的呢。你的改容易貌之術真是巧妙,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剛才不是聽得那兩個傢伙盤問你這支銀簪,我也不知是你。」

公孫燕走後,厲南星呆了一會,看了看天邊的北斗星,心中默念:「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不知不覺,眼角有了晶瑩的淚珠。

秦元浩叫道:「厲大哥!」腳步聲來得近了。厲南星抹乾眼淚,應道:「我在這兒。」

公孫燕道:「那麼我給你唱一首如何?」

銀簪並不稀奇,但銀簪上雕刻的一頭彩鳳卻是具體而微,栩栩如生。銀簪還沒有小指頭粗,連羽毛也看得分明!連城虎贊道:「好精緻的手工!」彭巨嶸「哼」了一聲說道:「你一個賣唱的女子,怎的會有這樣珍貴的首飾?」

厲南星道:「金逐流呢?他來了沒有?」

秦元浩道:「就只是金逐流沒來!」

厲南星詫道:「為什麼!」

秦元浩說道:「聽說他一個人到西昌去了。李茂他們一到,我就出來找你的。你欲知詳情,還是回去問李茂吧。」

厲南星道:「你怎麼知道我有憂愁?」

公孫燕跳起身來,問道:「是哪一位新來的姐姐?」

封妙嫦說道:「這位姐姐名叫石霞姑,她是陳光照的未婚妻。陳光照也是金逐流的好朋友。」

公孫燕道:「哦,原來是石霞姑和陳光照來了。」

封妙嫦笑道:「原來你比我還更清楚他們,這就好了,竺姐姐安排她來和你同住,你們很快就可以相熟了。」

公孫燕道:「我聽爹爹說過他們的名字。爹爹說他們都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陳光照是蘇州陳大俠陳天宇的兒子。石霞姑的來歷我爹爹則不甚清楚,只知道她擅於使毒,猜測可能是天魔教的傳人。不過我爹爹也說,即使她真的是出身邪教,但以她在江湖上的行事而論,也算得是個正派的女俠。」

彭巨嶸連鬼影也不見一個,不由得心裡暗暗吃驚。他只道敵人的本領遠遠在他之上,生怕在樹林里遭受暗算,連忙跑出來與連城虎會合。

公孫燕道:「他們怎麼來的?」

封妙嫦道:「他們是和揚州丐幫的李茂一同來的。昨晚三更過後才到,聽說和竺伯伯、厲大哥他們一直談到天亮沒有睡覺。」

公孫燕心頭一動,說道:「揚州的李舵主?嗯,我記得厲大哥似乎說過,他的義弟金逐流就是和揚州的丐幫同在一起的。金逐流可來了么?」心想:「金逐流若然來了,厲大哥有個知己傾談,就不至於那麼煩悶了。」

封妙嫦道:「來了,來了!」公孫燕詫道:「什麼,金逐流會到咱們的女營來?」封妙嫦哈哈笑道:「我說的不是金逐流。是石姐姐和竺姐姐已經來了。」原來公孫燕對鏡梳頭,未瞧見竺清華和石霞姑從院子進來。

竺清華忽地噗嗤一笑,說道:「燕妹,你瞞得我好苦,原來你想占我的便宜!」

公孫燕吃了一驚,說道:「厲大哥走了?他上哪兒?」

且說公孫燕迴轉女營後,這一晚躺在床上,心波蕩漾,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方才睡著。一覺醒來,便聽得封妙嫦叫道:「懶丫頭,快快起床。我和你去見一位新來的姐姐。」

石霞姑說道:「是這樣的:我們路過瀘洲的時候,從丐幫分舵聽到一個確實的消息,說是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兄妹,和他手下的四大香主,走另一條路,趕在我們的前頭,已經進了西昌了。據說史白都是要把他的妹妹嫁給西昌將軍帥孟雄。金逐流聽到了這個消息,很是著急。本來我們是準備繞過西昌,徑直來這裡的,金逐流知道此事之後,就一個人跑去西昌了。」

公孫燕側耳細聽,果然聽得好像是秦元浩的聲音在叫著厲南星。她雖然一向天真爛漫,不避男女之嫌,但此際情竇初開,卻也有點害怕給秦元浩碰上了難為情。於是說道:「好,那麼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再找你。」

石霞姑笑道:「史白都的妹妹和他哥哥並不一樣,她是個才貌雙全的俠女,聽說金逐流和她的交情很好,很可能兩人已是私訂鴛盟的了,不過金逐流不肯承認。」

公孫燕道:「原來如此。但金逐流一個人跑去西昌,不是很危險嗎?」

石霞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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