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 禪機妙悟遊方外 舊夢難忘墜算中

陳光照道:「可是官居文華殿大學士的曹振鏞?」

金逐流的母親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精研佛法,故此金逐流讀過一些佛經,知道「止」與「觀」乃佛經中的兩個名辭,但卻未悉其中奧義,於是問道:「何謂止觀?」

空照大師道:「我從根本給你說起。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如言諸惡莫作,即是『止』。眾善奉行,即是『觀』。又不殺不盜等之止十善,即是『止』。不但不殺,而且放生等之行十善,即名為『觀』。是故,止乃伏結之初門,觀是斷惑之正要。止則愛養心識之善資,觀則策發神解之妙術。止是禪定之勝因,觀是智慧之由藉。」

王泰是個老於世故的人,心知金逐流必有緣故,但金逐流既然不願意說出來,他當然也不便再問下去。於是說道:「這幾天並無有來頭的江湖朋友經過。不過高人異士,多半是行蹤隱秘的,也許來了我們不知道也說不定。我叫幫眾多多留意就是。金少俠,你此次是路過還是特到?」

空照大師忽地合什說道:「善哉,善哉!一墜情劫,煩惱遂生。以金大俠這樣有慧根的人也免不了二十年的苦惱。」

陳光照道:「三個月前我見過他,他到西昌投奔義軍去了。」

店主人道:「已經有人給你們兩位定下房間了。」

江海天笑道:「難得大師有此閑情,給我們說大乘佛法。」

陳光照道:「如此說來,一個人總是無法免除煩惱的了?」

空照大師道:「這又不然,欲除煩惱,須得一把鐵掃帚。」

陳光照道:「這把鐵掃帚哪裡去找?」

空照大師說道:「經云:若人慾識佛境界,當凈其意如虛空。吾等眾生之心地,自無始來,被煩惱之塵垢所染污,須將一把鐵掃帚,掃除自心之煩惱。掃得乾乾淨淨,方名自凈其意。當知鐵掃帚者何?即止觀是也。」(羽生按:此段經文引自寶靜法師講述之《修習止觀坐禪法要》)

空照大師合什贊道:「善哉,善哉,金居士大有慧根。夫自性本無煩惱,亦無生死。迷悟本空,修證如幻。如摩尼珠,本是圓凈。但曠劫來,落污泥中,被塵土染覆,將本有清凈光明,不蔽而蔽。今欲顯珠光,非加以摩擦濯洗之功夫不可,故六祖云:何期自心,本自清凈。何期自心,本自光明。即此義也!」

上次金逐流是在日間游湖,這次月夜重遊,又是一番清景。只見湖平如鏡,月色朦朧,好像一層薄霧輕綃籠罩著湖面。千佛山的梵宇僧樓,倒影湖心,隱約可見。輕舟過處,盪起疊疊波紋,時不時有受驚嚇的游魚躍出水面。金逐流正在馳目騁懷,忽聽得櫓聲咿啞,有隻畫船已是從蘆花深處搖出來了。

陳光照忽地覺得腹痛如絞,大吃一驚,叫道:「霞姑,你要我的命不打緊,你怎麼可以害我朋友!」正是:

陳光照嘆口氣道:「空照大師說得不錯,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夠太上忘情?空照大師是得道高僧尚且如此說,我輩凡夫俗子,想要勘破情關,談何容易?說起來可也真怪不得厲大哥呢!」

金逐流道:「正是。」陳光照道:「這曹振鏞是個大奸臣。他和滿人穆彰阿分掌相權,專拍韃子皇帝的馬屁,出主意欺壓漢人。不過曹振鏞當朝為相,和你游大明湖的事卻又有甚關聯?」

兩人一路同行,談得很是投機。說起厲南星赴史白都之約的事,陳光照忽地笑道:「史白都和你們已是處在敵對地位,厲大哥願意赴他之約,依我看來,恐怕不是為了史白都,而是為了他的妹子吧?」

金逐流道:「曹家那位大少爺現在怎麼樣了?他那兩個保鏢可還跟著他么?」

金逐流笑道:「謎底還未揭曉,怎知是你的朋友還是我的朋友?咱們都受了人家招待,還是一同去的好。」

金逐流大為奇怪,問道:「是什麼人給我們定下了房間?」

陳光照道:「我準備先到揚州,回來時再到家鄉一轉。在揚州若是有事,再請丐幫向家父通個消息,也很容易。」

金逐流笑道:「我和史白都結了梁子,不過,這次我去揚州,卻並非是找他決鬥的。」

江海天鬆了口氣,說道:「史白都的本領雖然不是登峰造極,但除了武林幾位老前輩之外,在江湖上他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他手下的四大香主,武功亦非泛泛之輩,你若是單身一人跑去招惹史白都,我還當真放心不下呢。你是怎麼和他結下樑子的?」

金逐流道:「這位朋友倒是雅人,好似知道我今晚要游湖似的,搶著做這個東道主。」

金逐流回到客店,只見陳光照還在捧著那張請帖,來回踱著方步,似是神情恍惚,若有所思。金逐流進了房,他方才知道。

金逐流心想:「那人約我們在湖上相會,想必是不願外人知道。」於是說道:「師兄要我隨處留意風塵異人,以便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濟南是山東首府,往來的江湖朋友定然不少,是以我想打聽明白,免至錯過。」

江海天說道:「請問大師,所謂『眾善奉行』,剛才大師舉例解釋,如不但不殺而且放生即是行善,即名為『觀』。但天下有些人是不能不殺的,我這一生就殺了不少人,像我這樣,佛法能不能容?」

不知不覺,東方已是天色大白。江海天道:「我這次從西昌來,在山中曾見過竺尚父。他的傷已差不多好了,正在計畫與小金川方面的義軍聯合行動,以圖奪回西昌。如今小金川方面,有你的慕華師侄在那裡幫忙,西昌方面,則尚嫌人力不足。我準備在三兩天之後,再去西昌幫竺尚父的忙,師弟,你在北京還有沒有未了之事?」

江海天說完了這個故事,陳光照也似乎聽得痴了,臉上現出一派茫然的神色。

金逐流道:「我準備先不露面,見機行事。倘若史白都有所不利於厲大哥,說不得我也只好出手了。」

江海天道:「江湖俗語說,約無好約,會無好會。史白都這樣的人還能安著什麼好心眼兒?不過,為朋友兩肋插刀,那也是份屬應為之事。何況你和厲南星還是八拜之交呢。我不攔阻你去,但你可要記住:戒驕戒躁,凡事小心。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金逐流笑道:「我上次給他打斷了遊興,倘若是他,我正好找他算賬。不過,我想那位曹大少爺未必會有這樣風雅。」

金逐流起初不大願意陳光照同去,後來見他很熱心,師兄也表讚許,金逐流當然不便反對了。

金逐流怔了一怔,問道:「你也要去?」他與陳光照雖是世交,但畢竟還是初相識的朋友,這次他是為了厲南星與史紅英的事情去的,故此不大願意陳光照參與其事。

陳光照道:「我和六合幫也有一點梁子,六合幫四大香主之中的那個凶僧圓海,曾給我刺了一劍,我也受了他暗器所傷。」

金逐流心裡想道:「難道是曹家的人察知了我的行蹤?」當下神色不露,問道:「那小廝可有什麼說話留下?」

陳光照道:「我並不是一定要在這次報仇。厲大哥和你是八拜之交,和我也是朋友。江大俠剛才說得好,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是我輩份所應為之事。倘若厲大哥在揚州遭遇什麼意外,我雖然本領不濟,也總可以出點力啊!」

江海天沉吟半晌,說道:「你去也好。揚州距離你的家鄉不過三兩日路程,你可以順道回家省親。令尊是江南武林領袖,你們這次揚州之行,若有令尊從中照料,即有疑難,也可迎刃而解。」

兩人兼程趕路,自北京南下,這一日到了濟南,日頭還未落山,本來還可以趕一段路程的,金逐流說道:「到農家求宿不大方便,不如今晚就住在城裡吧。咱們一路上沒有發現厲大哥的蹤跡,不知他是打哪條路走?但咱們一直是兼程趕路的,說不定已經趕過了他的前頭了。」陳光照道:「濟南有丐幫的分舵,舵主王泰,你認得嗎?」金逐流道:「江師兄嫁女那日,王泰也曾來喝喜酒。我和他雖沒交談,見了面是一定認識的。你的意思是想到丐幫分舵借宿嗎?」陳光照笑道:「我最怕應酬,住到丐幫分舵,他們把你我當作貴客招待,那可就受拘束了。我是想和丐幫通個消息,丐幫在揚州也是設有分舵的,他們有飛鴿傳書,我想請他們知會揚州分舵,代為留意厲大哥的消息。這樣,咱們一到揚州,就可以知道厲大哥是否已經到了。順便咱們也可以打聽打聽六合幫的消息。」金逐流道:「好,這事交給我辦。咱們先找個客店住下,我到丐幫分舵打一個轉就回來。晚上咱們還可以游湖呢。」陳光照笑道:「你的興緻這麼好!」金逐流笑道:「上次我游大明湖,遇到一件大煞風景之事,未能盡興。難得今晚有箇舊地重遊的機會。」

江海天笑道:「你們對朋友的事情都很熱心。好,這樣安排,更周到了。你們去吧。」

吃過了晚飯,已是黃昏時分。金逐流往丐幫分舵拜會王泰,陳光照留在店中看守。

陳光照道:「啊,原來如此。這我可有點不放心了。史白都現在正想投靠朝廷,他肯讓妹妹嫁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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