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拔劍狂歌傷往事 撫琴無語對良朋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那漢子退了三步,陳光照也是接連晃了兩晃。論掌力雙方倒是相差不了多少。可是陳光照已是大感意外,不由得驚喜交集!

李南星笑道:「可不是嗎?我素來不喜歡女子的,想不到一見了這位史姑娘,卻是魂牽夢索,日里夜裡都想著她,這可不是有緣嗎?」

那老者冷冷說道:「我不能相信你的話,這小子我也不能讓他輕易回去。我先要把他拿下,問過口供,再作定奪。」

李南星瞿然一省,說道:「我明白了,你們恐怕這些人是來搜索我的吧?」

李南星正自滿懷心事,接過琴來,道了一個「好」字,便即撫弦歌道:「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紛鬱郁其遠承兮,滿內而外揚。情與質可保兮。羌居蔽其聞章。」這是《楚辭·思美人篇》中的一節,意思是說:「香的和臭的混在一塊兒,就像君子和小人共處一朝。但傑出的香花在凡卉之中也能自別,它的芳香四溢怎也不會散消。美好的品質總能保持,美好的聲名在荒僻的地方也總能傳出去,用不著你替她心焦。」史紅英混在六合幫中,就像出於污泥而不染的青蓮一樣,不用說李南星所思的「美人」乃是史紅英了。他彈奏這節楚辭也隱隱含有答覆金逐流之意:「傑出的香花在凡卉之中也能自別」,史紅英總能夠脫出六合幫這塊泥沼的,你不能幫忙她也就是了,「用不著你替她心焦」。

李南星道:「既然如此,我悄悄走了好了。免得連累了一眾僧人。」

李南星道:「賢弟,你在想些什麼?」

陳光照說道:「不錯。這些人在中午時分已經陸續上了山的,他們遲至現在還沒有入寺拿人,看來確是不像要來對付卧佛寺的了。但你又怎知道他們至遲在過了元宵之後,就會走呢?」

李南星道:「不管你是誰,我就是不買你的賬,你又怎樣?」

金逐流道:「史白都的口風頗有許婚之意,大哥還怕什麼?」

李南星道:「話雖如此,恐防有詐。」

金逐流心如亂麻,黯然不語。李南星把古琴推到他的面前,說道:「賢弟學了些什麼古譜?你也彈一曲吧。」

金逐流默默無言的便彈奏起來,李南星是個古琴的高手,金逐流雖然只彈不唱,李南星也聽得出他彈奏的乃是詩經中的一章,於是依著琴韻歌道:「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若用現代人的說話,那意思就是說:「問過月亮問太陽,為何有光像無光?心上煩惱洗不凈,好像一堆臟衣裳。我手按胸膛細細想。怎能高飛展翅膀?」(用余冠英譯文)

那漢子縱聲笑道:「寒玉劍也不過如此而已,你還有什麼伎倆?嘿,嘿,這柄劍你不配使它,不如給了我吧!」口中說話,掌底毫不放鬆,說話之間,已是接連使了三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竟然就想硬搶陳光照的這把玉劍。

眼光一瞥,李南星看見他贈與金逐流的那張古琴正放在几上,李南星道:「賢弟近來有學彈琴么?」

陳光照的真實本領未必勝得過這兩個漢子,但他這柄劍卻是件寶物。他的母親是冰川天女的侍女,當年冰川天女採取冰窟中的萬年寒玉煉成了一柄「冰魄寒光劍」,剩下的碎玉再煉成四柄寶劍,分贈四個侍女,陳光照的母親分得一柄。這四柄寶劍雖然比不上「冰魄寒光劍」,但劍一出鞘,也能使得對方感到冷氣侵膚,奇寒刺骨。

李南星道:「我是據理推測。寺中與抗清義士暗通消息的秘密倘若是給官府知道,官府一定會派兵圍寺,不必使用江湖人物先來窺探的。先來窺探,那不是打草驚蛇了么?」

那老者道:「令尊令堂金盆洗手,你不可以重起爐灶嗎?厲公子,機不可失,有我們這些人擁戴你,何愁大事不成?」

這面帶病容的漢子木然毫無表情,那三顆亮晶晶的冰魄神彈打到他面前,只見他把手一招,冷冷說道:「我道是什麼東西,原來不過是冰川天女的丫頭小子所用的冰彈。哼,哼,什麼冰魄神彈,豈能奈我何哉?」冰彈落入他的手中,只見他把手掌一攤開,那三顆冰彈已是全都溶化,滴下了一灘雪水!

那老者冷笑道:「好狂妄的小子,這麼說,你當真是要不吃請酒吃罰酒了!」

但現在他卻是不能不赴這個約會了。一來因為他的對頭比他預料來得更早,如今已經邀了許多江湖人物藏在山上;二來他受了陳光照與方丈的救護之恩,這件事也應該由他個人了結,免得連累於他有恩之人。李南星打定了這個主意,故此並沒有向陳光照吐露。

李南星並不完全懂得金逐流的意思,但也隱隱感覺得到他那滿腔鬱悶而又在自策自勵的心情。這種種複雜的感情,都從琴聲中發泄出來。

李南星不覺心中一動:「逐流有著什麼心事不肯對我說呢?」

陳光照暗自想道:「他武功遠勝於我,要殺我那是易於反掌。即使不想殺我,只點了我的暈睡穴我也是毫無辦法。他改用這種無毒的迷香,敢情是想瞞著我去幹什麼事情吧?好,我且暫不聲張,看看他到底要干何事?」要知使用無毒的迷香與點暈睡穴所得的效果雖然相同,但用點穴的手段施之於朋友卻是大大的不敬,而且對身體也多少有點損害。故此陳光照據此判斷,可知李南星實是對他並無惡意。

陳光照的母親是冰川天女的侍女,特長輕功,是以陳光照的武功雖不及李南星,輕功卻差不了多少。他在後面遠遠的跟著李南星,李南星一心赴秘魔崖之約,竟沒發覺後面有人。

戴均道:「黃雞白酒,不足以雲奉客。但酒已熱,雞已熟,老弟吃了再走不遲!」

金逐流笑道:「我是在想——什麼時候吃大哥的喜酒。」

李南星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心中雖然不樂,卻也不願口出怨言。只是金逐流的拒絕卻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因此倒是不無有點「說僵」了的感覺。本來是和諧的氣氛也開始變得有些尷尬,一時間李南星竟不知找些什麼話來和金逐流說好。

李南星道:「我想你們可以放心,只要我不是在寺中公然露面,那些人大約不會到這裡搜擾的。過了元宵,他們想來也該走了。」

陳光照道:「入黑之後,廟裡的和尚怕引起他們的疑心,不敢出去。也不知他們走了沒有?但我剛剛從山上回來,卻沒有碰著一個人。」

李南星朗聲說道:「你們約我到此,意欲何為?」

當下,陳光照假裝熟睡,只見李南星爬了起來,「嚓」的一聲,打燃火石,在桌上取了紙筆,匆匆的寫了幾個字,就悄悄的從窗子跳出去了。

陳光照以為對方非得給他迫退不可,否則定要中劍無疑。哪知對方竟不退不閃,只聽得「錚」的一聲,那病漢化掌為指,中指只是輕輕一彈,就把陳光照的這把寒玉劍彈開了。

陳光照一個滑步斜身,反手就是一劍。敵人正在撲來,這一招是以攻為守的打法,劍勢輕靈翔動,是「冰川劍法」中的一招極精妙的招數。

金逐流道:「但不知史姑娘可曾對你表露過心意?」

那封約會的書信是他的對頭輾轉託人送到他的手上的,那個對頭人物料他心高氣傲不會不接受這個挑戰。

金逐流心裡想道:「後天就是元宵了,不知師兄已經到了北京沒有?師兄交遊廣闊,戴老前輩也是消息靈通。倘若師兄到了北京,他們想必會接得上頭。陳光照這兩天想必也會到來找我,我且在家中等候,過了元宵,再往六合幫吧。」金逐流自忖輕功遠勝於李南星,倘若日間騎馬,晚上跑路,讓李南星先走兩天,他也還可以追得上他。原來金逐流是打算暗中跟蹤,並不露面,到了六合幫的總舵,見機行事。倘若李南星救不出史紅英,他再出手。

陳光照道:「這兩天我恐怕不能離開這裡。」李南星道:「這裡出了什麼事了?」陳光照道:「沒什麼。不過今日發現了有些可疑的人物來到西山。在山上採藥的和尚先後見到幾批,有黑道上的厲害角色,有幫會中的首領,還有兩個他們知道是大內高手的身份的,也跟著這些人混在一起。如今還不是游春時節,這些人聚集西山,方丈不能不加意提防。」

沒有跌倒的那幾個漢子也是冷得牙關打戰,抖抖索索地跑了回去,斷斷續續地叫喊道:「哎、哎、哎呀!這、這、這小子會、會妖法!」陳光照趕跑了把風的這班人之後,一不做二不休,仗著冰彈玉劍,索性便直闖秘魔崖,準備給李南星掠陣。

元宵那日,日間也是平安無事。到了晚上,寺中雖然不行民間風俗,慶祝元宵,但也要做一堂佛事。陳李二人是外人,不便參加,一早便睡。

寒玉劍的厲害不在於鋒利,而在於它本身所具的陰寒之氣。陳光照心裡想道:「這廝剛接了我的冰魄神彈,如今又碰著了我的寒玉劍,這一下總有他難受的了,除非他不是血肉之軀。」不料心念未已,只覺一縷奇寒之氣,從劍柄傳入他的掌心。那面帶病容的漢子仍然是那樣木然的神色,並沒發抖,倒是陳光照覺得冷得難受,不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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