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明珠盡散滋疑慮 紅粉何嘗是禍胎

金逐流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此時他已把侵入體中的陰寒之氣盡都驅出,於是哈哈一笑,說道:「陳叔叔,我這個戒指想來陳叔叔會認得吧?小侄金逐流,特來拜訪叔叔,這廂有禮了!」

那書生大為詫異,心想:「這小叫化既是江大俠、江海天的朋友,應該是個有來歷的人物,怎的沒有聽過史白都的名字?嘿,嘿,說到武林中的有名人物,第一個就是江大俠,他還說不喜歡名人呢?這未免太矯情了!」他哪裡知道金逐流是剛從海外回來,對中原的武林人事並不熟悉。金逐流所知道的只是他父親當年的一班好友,六合幫是新近才崛起的,他當然是不知道了。六合幫和史白都的名頭江海天是知道的,但金逐流與他師兄相聚只有一天,多少事情要談,江海天當然也是無暇提及了。

金逐流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是黑吃黑,珍珠還在你的袋子里,我只是借你的火石一用。」那書生怔了一怔,說道:「哦,我明白了。你猜到秘密了吧?多謝你幫了我的大忙,這秘密我本來也不想瞞住你的。」

這一天恰好是九月十五,距離明年元宵還有整整的四個月。金逐流並不忙於趕路,心裡想道:「我早就聽得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一次到了蘇州,可得痛痛快快地玩它幾天。」一路行來,但見田畝縱橫,港汊交錯,波光雲影,水秀山清,端的是如在畫中,處處顯出江南水鄉情調。金逐流放目瀏覽,心曠神怡,不禁縱情讚歎,幾乎就要在路上手舞足蹈起來。心裡想道:「黃庭堅詞道: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江南之春,我沒趕上,但只看江南的秋天,亦已是美得令人流連忘返了。」

江南春已逝,來賞太湖秋。

原來那口銅鐘內刻有許多文字,金逐流看了幾行,已知是天魔教的毒功秘典。想來那書生就是因為發現這個毒功秘典所以看得如醉如痴。

那書生道:「天魔教有三篇百毒真經,都已刻在上面了。天魔教的武功包羅甚廣,不只毒功一樣,但其他的武功未必勝得過各大門派,只有這百毒真經卻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老弟,你抄一份吧。這是你自己發現的,不能算是我給你的報酬。」

天魔教的「百毒真經」本來是喬北溟「武功秘笈」中的一部份,但金世遺當年從厲勝男手中取回這本秘笈之時,由於他想要創立的乃是正大光明的武功,故此一到手就把百毒真經毀掉,只是吸收其他部份的精華。後來待他自成了一家之後,更連喬北溟那本「武功秘笈」也都在厲勝男的墓前燒了。

金世遺自己沒有學過「百毒真經」,金逐流當然是連這個名稱也沒聽過。在金逐流的心目中天魔教乃是一個邪教,他怎屑於偷學邪派的功夫?

當下金逐流冷冷一笑,說道:「我雖然是小賊,偷東西也要經過選擇的。這東西么,還不值得我偷。」

金逐流道:「那兩天江師兄忙於招待賓客,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他就沒有和我談了。」

金逐流淡淡說道:「你喜歡學你自己學,我可沒有這個興趣奉陪。」那書生道:「這麼說,你也不願意幫忙我了?」

金逐流道:「我給你把鐘罩上容易,但我沒工夫等你。反正這口鐘已經翻轉了,你自己爬進去看個飽去。」鍾已翻轉,要想看鐘內所刻的文字,必須爬進去頭下腳上的「倒看」才行。金逐流心想:「你這不成器的偷兒還想我幫忙你看得舒舒服服嗎?」由於金逐流看不起邪派的功夫,連帶對這書生也有了鄙視之意。

那書生閉起雙目,口中喃喃有辭,過了一會,開眼笑道:「還好,我記牢了。不用再看啦!」看來,他剛才只是恐怕自己有所遺忘,故而想再看一遍。現在他已經背得出來,那自是不必金逐流再幫他了。

金逐流吃了一驚,心道:「想不到這廝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他要偷學邪派毒功,我可不敢斷定他的心術是好是壞,嗯,這樣的朋友,我既然是猜他不透,交不交也罷了。」

那書生看了金逐流一眼,說道:「你幫我另一個忙,行嗎?」金逐流道:「幫什麼?」那書生道:「把這個鐘毀掉,我一人恐怕做不到。」金逐流道:「為什麼要把它毀掉?」那書生道:「免得給壞人發現。」金逐流心裡冷笑:「你是好壞我也不知呢。恐怕這只是你找的藉口,以便獨佔天魔教的毒功吧?」

金逐流在陳家門前徘徊了一陣,尋思:「我若是敲門求見,須得費許多工夫才能說得清楚,這麼一來,難免驚動鄰里,我無所謂,只怕陳叔叔會有所顧忌。不如先進去再說。」要知金逐流的父親金世遺曾是朝廷的欽犯,雖然金世遺遁跡海外已二十年,但卻還是未曾「消案」的。而金逐流要說明自己的身份,必須先說出他父親的名字,是以金逐流恐防陳天宇有所顧忌。

那書生哈哈大笑道:「毀屍滅跡,這說法倒很新鮮。但這是有毒的屍體,毀了他有何不可?不過,你不願意干我當然也不便勉強你,只有我自己干啦。」說罷,提起了那口銅鐘,走出破廟。

金逐流心想:「且看他有什麼本領可以毀掉這口大鐘?」心念未已,那書生已是回頭向他打了個招呼,說道:「還有半個時辰才天亮,你不急於走吧?不要你毀屍滅跡,只請你送鍾(終)。」金逐流聽他說得風趣,不覺笑道:「好,只是給鍾送終,不是給你送鍾,那我倒是樂意的。」

幽萍「哎呀」一聲,走過來說道:「你何不早說?倒弄得我們誤會了。」金逐流心想:「我一到來,你就用冰魄神彈打我,我哪有工夫和你說話?」當下行了見面之禮,說:「小侄恐有不便,未曾通名先自進來,怪不得叔叔嬸嬸誤會。只不知嬸嬸何以把小侄當作是六合幫的?」

那書生笑道:「你的妙手空空手段比我高明得多了,別人說同行如敵國,我則是甘拜下風。我是在想,你有這副身手,棄而不用,豈不可惜?」金逐流道:「哦,原來你是想與我合夥,是么?」那書生道:「不錯。但我若不知道你的姓名住址,卻到哪裡找你?」金逐流道:「多隻香爐多隻鬼,我要偷東西自己不會動手么,何必和你合夥?」那書生道:「嘿,你也別看小我了。偷東西的本領我雖然比不上你,門檻我卻很精。什麼地方有好東西值得偷的我都知道,你和我合夥,有你的便宜呢。」金逐流也不知他是說笑還是當真,心道:「這人倒是有點古怪,不知是何路道?嗯,有了,江師兄交遊廣闊,倘若見著了他,定會知道他的來歷。且看他敢不敢去?」於是說道:「我行蹤無定,不過,你要找我,那也容易,你可以到東平縣江海天的家中,隨時可以打聽我的消息。我名叫金逐流,江海天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這書生見金逐流年紀太輕,心中半信半疑,當下哈哈一笑,說道:「原來閣下還是江大俠的好朋友,我倒是失敬了。」金逐流怫然不悅,說道:「你以為我是吹牛的么?」那書生笑道:「不,不是這個意思。嗯,我有些話要和你說,且待送鍾之後再說吧。」

金逐流見他提著大鐘,依然健步如飛,倒也有點惺惺相惜之意,心裡想道:「這人的本領也算是很不錯的了。他這落拓不羈的性情也很對我的胃口,只可惜不知他的路道,卻是不便深交。」

心念未已,兩人已到一處山頭,下面是一個深潭,那書生立足懸崖,說道:「我毀不了這個大鐘,卻可以叫人得不著它。」說罷,把大鐘拋下,「咚」的一聲,水花四濺,搞碎了一潭平靜。那人笑道:「死水揚波,快哉!快哉!」金逐流冷笑說道:「從今之後,只有你一人知道天魔教的毒功,那當然是『快哉』的了!」

陳天宇家住江蘇木瀆,那是一個離蘇州約百里之遙的一個小鎮,靠近太湖,風景很美。這一日金逐流來到木瀆,已經是黃昏時分,金逐流心想:「爹爹說陳叔叔是官宦人家,雖然到了陳叔叔這一代已經不再為官,作了武林人物,但舊家風還是很講究的。在江湖上我可以遊戲風塵,到了長輩家中,那卻是要講究一點禮數了。」於是在鎮上偷了一套新衣裳,到無人之處換上,又去理了一次發,這才到陳家去。這時已經是二更時分了。

陳天宇接著說道:「上月小兒在冀北路上,碰見六合幫的人打劫一夥藥材商人,小兒拔劍相助,殺了六合幫的兩個人,但他們幫中有個和尚,很為了得,他著了小兒一劍,小兒也給他打了一枚透骨釘,回家休養了幾天才好。梁子就是這樣結下來的。」

金逐流身形一側,作好準備,心裡想道:「你這一鞭打下來,我就要你好看!」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婦人已在叫道:「不可莽撞,這人似是貴家子弟!」那和尚收回馬鞭,一提繩疆,快馬從金逐流身邊馳過。

那書生道:「說起這串珍珠,倒是涉及一件秘密。」金逐流皺了皺眉,說道:「既是事關秘密,那就不必說了。」

無價明珠,沉埋潭底,金逐流雖不想要這串珍珠,但對書生的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也是頗感意外,不禁說道:「可惜,可惜!」那書生笑道:「既然你不肯要,那還可惜什麼?我拋了它,勝於讓壞人奪了它去,拿它來做壞事。」

那書生笑道:「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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