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荒山隱士迎佳客 美酒甜言惑少年

秦元浩向主人謝過不究誤闖之罪,封子超道:「秦少俠到來,那是我們請也請不到的。看秦少俠的劍法,想必是出於貴派掌門雷老前輩的親自傳授吧?」秦元浩這才知道剛才自己與文勝中比劍之時,他們已在偷看的了。

其實他此時罷手,並非如他所想的只是「冒點危險」,而是要冒著絕大的危險的。因為雙方都正在以全力比拼內功,他若是突然收手,對方猛攻過來的話,他就可能有殺身之禍。但秦元浩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他認為以這少年的武學造詣,他若然臨勝收手,這少年決不至於不知道他是手下留情。既然知道他是手下留情,難道還會乘機取他性命?故此他認為所受的危險,只不過是在收手的那剎那間,所受的對方的內力震撼而已,他相信以他的內功造詣,是不至於受傷的。

文道庄笑道:「秦少俠莫非是因小兒無禮,心中尚有芥蒂么?中兒,快過來與秦少俠賠禮!」說罷,偷偷的對他的兒子使了個眼色。文勝中本來是倔強不肯賠禮的,此時忽地如有所悟,忙即過來向秦元浩施禮,說道:「秦兄請恕小弟適才冒犯之罪,無論如何,請你在這裡留個兩三天,小弟也好向秦兄請教。」

少年拾起劍來,賠笑說道:「對不住,我收勢不及,把你的劍打落了。再來,再來。」

這少年身隨劍進,劍法展開,兇猛處有如奔雷駭電,輕靈處又宛若流水行雲,確是不容小覷。秦元浩乍逢勁敵,抖擻精神,把「連環奪命劍法」使得凌厲無前,霎然間只見滿場都是劍光,忽東忽西,忽聚忽散,宛如水銀瀉地,花雨繽紛!場中只有兩人比劍,卻似有千軍萬馬在奔騰追逐。不多一會,雙方越斗越緊,但見劍光,不見人影。

原來八月十五這天是天下聞名的江大俠江海天的女兒出閣的日子,她的女兒江曉芙許配與他的掌門弟子宇文雄,定下了在今年的中秋佳節完婚。江海天結交滿天下,各大門派知道了這個消息,少不免都要派人來江家賀喜。秦元浩就是代表武當派前往江家道賀的。

那少年說道:「你的『大漠孤煙直』使得對了,不過勁道尚嫌未足。『長河落日圓』卻使得不對,還要再練。你看我的。」說罷,將長劍一抖,划了一道圓圈。但見劍影如環,少年的整個身子都似在光環之中。

可憐小兒女,尚未解機心。

少女道:「我和你對拆練過的十二招。喏,星垂平野闊。」一劍刺出,劍鋒顫抖,劍光鋪開。秦元浩雖然不懂得他們這一套劍法的奧妙,也知道少女使的這招,已經符合了詩的意境。果然聽得少年贊了一個「好」字,說道:「小心接招,我還你一招『月涌大江流』。」聲出招發,登時只見一片寒光,突現湧現,劍勢綿綿不斷,當真有如一輪皓月,湧出江心,而浪花四濺,將江心的月影,盪得破了又圓,圓了又破的模樣。

封子超哈哈笑道:「那更越發難得了。尊師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是仰慕已久的了。難得秦少俠到來,請容我以一杯水酒相敬,略盡地主之誼。」

心念未已,那少年念道:「風急翻霜冷」,寒光一抹,劍影翻騰,出手快極。那少女回了一招「雲開見月驚」。這一招橫劍前推,本來是解拆少年那一招的,但因這少女時候拿捏得不夠準確,慢了些兒,勁力不足,只聽得「當」的一聲,雙劍相交,少女的青鋼劍脫手墜地。

秦元浩心裡想道:「天色近晚,出了徂徠山未必找得宿頭,不如就在這家人家求宿。」但隨即想道:「卻不知道是什麼人家,師父吩咐,江湖上須得步步小心,處處謹慎,荒山幽谷之中,有這樣一家人家,顯見是不大尋常,豈能隨便投宿?我在深山野嶺里露宿也是慣了的,找不到宿頭,又有何妨?」

秦元浩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他和這姓文的少年劍勢都是引滿待發的,勁道何等凌厲遒勁?這人能夠在這危機瞬息之間,同時將他們的兩把長劍彈得飛出手去,這是何等本領,何等功力!秦元浩心想:「似此能為,本派之中,除了師父或者可以做到之外,松石師叔,只怕也未必能夠。他若是含有敵意的話,這,這可是不堪設想。」但看他同時也將那少年的長劍彈飛,看來又似乎有心化解,並非對自己含有敵意。

這酒果然沒有絲毫辛辣的味道,秦元浩喝了下去,只覺一股清香,沁入脾腑。秦元浩禁不著嘖嘖贊道:「好香,好香!」封子超道:「這水酒還勉強可以一喝吧?」秦元浩笑道:「倘若說這是水酒,天下就沒有可以稱得是美酒的了。這簡直是玉液瓊漿。」

那少女跟著將劍反覆劃著圓圈,可是圈兒總劃不圓。少女賭氣道:「這麼難練,我不學了。」少年笑道:「這一招我曾整整學了一個月,才能運用純熟了,你才學了三天,就灰心了?」

秦元浩道:「可以罷手了吧?」少年喝道:「勝負未決,焉能罷手?」說話之間,疾攻三招,一招狠過一招。他這套劍法確有獨到之處,每一招都有著好幾個變化,連環三招,一氣呵成。幸虧秦元浩看過他與這少女拆招,稍微摸到一點底子,這才不至於給他殺得手忙腳亂。

封子超打了個哈哈說道:「我在此隱居,極少與外人來往。江大俠雖是聞名天下,我可沒有去拜訪過他。料想江大俠也不會知道我這個山野鄙人,他怎會發請帖給我。」文道庄笑道:「我是個無名小卒,更不會有江家的請帖了。」

那姓封的主人笑道:「嫦兒,我都知道了。難得有武當派的高弟到來,當真是稀客,稀客。請恕我有失迎迓了。」秦元浩忙向主人施禮,並向他們請教姓名。這才知道主人是姓封名子超。他的女兒名叫封妙嫦。中年書生名叫文道庄,他的兒子名叫文勝中。

秦元浩正想抽出劍來,忽覺一股大力似暗流般的突然洶湧而至,衝擊他的虎口。秦元浩心道:「原來這小子居然也會隔物傳功。」本來以秦元浩的功力,他要抽出劍來,還是可以的,但秦元浩是個外圓內方的人,年輕人也難免帶有幾分傲氣,在對方緊緊相迫之下,不覺也起了爭勝之心,心道:「我若抽劍,他只當我是怕了他。好,我就與他較量較量內功。」當下,也運內功反擊。到了雙方的內力互相衝擊的時候,那就誰也不能收招罷手了。

雖然是踽踽獨行,寂寞無伴,但秦元浩的心中卻是熱烘烘的。他聽著山中的鳥語,似乎是在一唱一和,心裡想道:「古詩說『嚶其鳴矣,求其友聲。』鳥鳴嚶嚶,自古以來,就當作是求友之聲。我這次到東平縣去,正是廣交天下英豪的好機會。」

封子超接著對文道庄道:「說是千日醉,當然誇大了些。但這小子喝了三杯,至少也要醉個七天七夜不省人事。如何處置他呢?我聽你的主意!」

秦元浩見這少年劍術使得如此精妙,幾乎禁不住喝起采來,幸虧驚覺得早,話到口邊,終於忍住。

秦元浩一聲長嘯,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對不住,我可要還招了!」手起劍落,左刺兩劍,右刺兩劍,中間又疾刺三劍。出手七招,快如閃電,式式不同。少女在旁邊看得目眩神搖,失聲說道:「咦,文大哥,他的劍法似乎比你還快幾分呢!」

封妙嫦道:「爹爹,你還要勸他喝酒。你們簡直是有意捉弄他的。」

秦元浩想要走開,但這對少年男女還在園中,秦元浩一走,只怕會給他們發現。因為秦元浩雖然無意偷看別人練武,也只好再看下去了。

少女賭氣道:「我的劍比不過你,不來了。」少年說道:「咱們是拆招玩兒,你怎麼認真起來了?」少女說道:「說是拆招玩的,你為什麼存心要我好看?就算你是師父,我是徒弟吧,你也不該把我的劍打落。好,你的劍術多好,我也不跟你學了。」

少女附近的桂樹上,有一群蜜蜂飛來採花釀蜜。少女說罷,把手一揚,只見金光閃爍,一大群蜜蜂紛紛墜下。

只聽得那少年說道:「嫦妹,咱們只是彼此切磋,怎談得上什麼傳授?這套劍法是我練了多年的,當然可以由我教你,但說到暗器功夫,我可就要向你請教了。對啦,咱們今天不練劍術了,繼續再練暗器如何?聽說你的梅花針打得出神入化,露一手給我開開眼界吧,也好讓我學學高招。」

長輩偷看小輩的功夫,可能是要判明他的門派來歷,也可能是出於愛護之意,事後可以加以指點的。總之不論他的用意如何,長輩偷看小輩過招,卻算不得是失禮之事。秦元浩天性純厚,又是初次出道,無甚機心,他根本沒有猜測對方的用意,當下就恭恭敬敬地笑道:「正是家師。」

秦元浩心裡起了懷疑,卻又在心裡自問自答道:「傻瓜,他們不是把你當作貴客,是對你師父的尊敬。武當少林並駕齊驅,領袖武林。本派中任何一個未入流的弟子在江湖行走,別人都會給幾分面子的。何況你的師父乃是掌門。」他這麼自問自答,心中的懷疑也就冰釋了。

這中年書生搖了搖頭,冷笑道:「笑話,笑話,人家武當派的名門弟子,你這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別人會放在眼裡?」

秦元浩見了這少女的暗器功夫,也不禁暗暗吃驚,但心裡卻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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