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 突然偏駛

即使老船員們都願意跟水手長、廚師、蘭·蓋伊船長、傑姆·韋斯特和我一起繼續遠征,若是新船員們決定返回,我們也是無法佔上風的。包括德克·彼得斯在內,我們才十四個人。對付他們十九個人,力量不夠。再說,認為每一個老船員都可靠,是否明智呢?……在這彷彿遠離人世的地區航行,他們就不會害怕嗎?……他們是否經受得住赫恩及其同夥的不斷蠱惑呢?……他們會不會與赫恩他們串通一氣,要求返回極地大浮冰呢?……要把我的內心思想全部披露出來,那就還有一個問題,即蘭·蓋伊船長本人,他會不會對延長這次一無所獲的遠征感到厭倦?……他會不會很快便放棄在這遙遠的海域救援「珍妮」號船員的最後一線希望?……南極的冬季即將到來,難以忍受的嚴寒,雙桅船無法抵禦的暴風雪,面對這一切威脅,船長會不會最後下令調轉船頭呢?……到那時,只有我一個人堅持己見,我的論據、我的懇求、我的乞求,又能有多大分量呢?……

我是孤軍奮戰嗎?……不!……德克·彼得斯一定會支持我……但又有誰願意傾聽我們兩人的話呢?……

即使船長不忍拋棄他的哥哥和同胞,仍然堅持下去,我感到他已處於灰心喪氣的邊緣。從扎拉爾島出發以來,雙桅船沒有偏離預定的航線,彷彿被海底的磁鐵吸住了一樣,沿著「珍妮」號的經度前進。但願風向和水流都不要使它偏航。對於大自然的力量,自應甘拜下風;但是對於因恐懼而產生的不安,則可以嘗試與之鬥爭……

在此,我應說明,有一個因素利於前進。前幾天曾一度減緩的水流,現在又能感覺到了,時速約三至四海里。蘭·蓋伊船長提醒我說,雖然由於逆流的影響——這在地圖上很難標註出來——這股水流有時迂迴有時倒退,顯然這是本海域的主流。我們希望能具體了解,帶走威廉·蓋伊及其部下的那條船,在扎拉爾海面,為哪股水流所左右。可惜我們無法確定。不應忘記,與所有土著居民的船隻一樣,他們的船也是沒有帆的,全靠划動船槳。對他們來說,水流的作用可能比風還要大。

不管怎樣,對我們來說,這兩種自然力協同動作,將「哈勒布雷納」號帶往極區的邊緣。

一月十日、十一日、十二日,都是如此。除了氣溫有些下降以外,沒有發生任何特殊情況。氣溫降為華氏48度(攝氏8度89分),水溫33度(攝氏0度56分)。

這與阿瑟·皮姆日記中所記載的數據差距多麼大!據阿瑟·皮姆說,當時水溫極高,以致燙手。

現在剛剛是一月份的第二周。還有兩個月冬季才會到來。冬季將使冰山運動起來,形成冰原和流冰,大浮冰區的巨大冰塊將更加堅固,南極海將由一片汪洋變成一望無際的冰洲。然而夏季時節,在南緯72度與87度之間的廣大空間上,存在著自由流動的海洋,這是確切無疑的。

威德爾的船隊、「珍妮」號和「哈勒布雷納」號都在不同的緯度上駛過這一海洋。那麼,在這方面,為什麼南極地帶就不及北極地帶順利呢?……

一月十三日,水手長和我進行了一次談話,果然證實了我對船員情緒不佳的擔心。

當時,除了德拉普和斯特恩在船頭值班外,其餘的人都在船員餐廳吃午飯。張滿上下風帆的「哈勒布雷納」號在強勁海風的推動下破浪前進。弗郎西斯手握舵柄,保持南南東方向,以使船帆吃滿風。

我漫步在前桅和主桅之間,凝望著頭上掠過的鳥群。飛鳥發出震耳欲聾的叫聲,時而有幾隻海燕飛來,棲息在帆架頂端。沒有人捕捉,也不想開槍打鳥。鳥肉油膩而難以嚼碎,根本不能吃。弄死它們,豈不殘酷而又無益?

這時,赫利格利向我走來。他望望鳥兒,對我說道:

「傑奧林先生,我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水手長?……」

「就是這些飛鳥,往常一直向南飛,現在卻不然……有的倒是準備向北飛了……」

「我和你一樣,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赫利格利。」

「傑奧林先生,我還要補充一句,那邊的鳥很快也要飛回來的。」

「那麼,你的結論是……」

「我的結論是,鳥兒已經感到冬季即將來臨……」

「冬季?……」

「當然。」

「水手長,你錯了。氣溫升到這麼高,鳥兒不會想到過早地回到比較溫暖的地方。」

「什麼,傑奧林先生,你以為過早嗎?……」

「是的,水手長。過去,航海家都能夠往來於南極海域直到三月份,我們不是很清楚嗎?……」

「但不是在這個緯度上!」赫利格利回答說,「不是在這個緯度上!再說,正如有提早到來的夏季一樣,也會有提早到來的冬季。今年暖季比往年提前了整整四個月,恐怕寒季也要比往年來得早呢!」

「這很可能,」我回答道,「但這沒什麼關係,我們的遠征三周之內肯定結束……」

「如果在這以前不出現什麼障礙的話,傑奧林先生……」

「會有什麼障礙呢?……」

「比如說,南方出現一塊大陸擋住我們的去路……」

「大陸,赫利格利?……」

「傑奧林先生,你知道嗎,這絲毫不會使我感到意外的……」

「總而言之,也沒什麼可奇怪的!」我辯駁說。

「至於德克·彼得斯隱約望見的陸地,」赫利格利接著說,「以及『珍妮』號上的人可能逃到那裡之類,我是不大相信的……」

「為什麼呢?……」

「威廉·蓋伊大概只有一隻很小的船,他不可能在南極海中深入這麼遠……」

「水手長,我可不敢這麼肯定。」

「可是,傑奧林先生……」

「如果威廉·蓋伊在水流作用下到了某地登陸,」我高聲叫道,「這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我想,他不會在小船上呆八個月!……他和他的夥伴們可能登上了一座島嶼或一塊大陸,這個理由相當充分,不能放棄搜尋工作……」

「那當然……但是船員中並不是每個人都同意這種意見,」赫利格利搖著頭說。

「這我清楚,水手長,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情緒不佳是否有所滋長呢?……」

「傑奧林先生,恐怕這是事實。賺到幾百美元的滿意心情已逐漸消失,再賺幾百美元的美好前景也不妨礙說些牢騷怪話……不過,獎金還是誘人的!……從扎拉爾島到南極,假設可以抵達的話,共有六度……每度兩千美元,那就是一萬二千美元。三十個人,每人合四百美元!……當『哈勒布雷納」號返航時,有大把大把的票子好往口袋裡裝呢!……儘管如此,這個可惡的赫恩還是惡毒地煽動他的同夥。用句俗話來說,我看他們已經準備解纜和轉舵了!……」

「新招募來的,我承認有這事,水手長……可老船員……」

「嗯!……也有那麼三四個人開始考慮了……他們看到越走越遠,也很恐懼不安……」

「我認為,蘭·蓋伊船長和大副會令他們折服……」

「傑奧林先生,這還要看!……我們船長自己泄了氣……或是他的責任感佔了上風……他放棄了繼續遠征的計畫……這不都是可能發生的么?」

是啊!我擔心的正是這個。這種事一發生,那就無可救藥了。

「傑奧林先生,至於我的朋友恩迪科特,我敢為他擔保,就像為我自己擔保一樣。如果船長要到天邊去——假設天有邊的話——,我們也去。不過,說實話,我們兩個,加上德克·彼得斯和你,要讓他們聽我們的,人數還實在太少!……」

「他們對混血兒有什麼看法?……」我問道。

「說真的,我覺得,在航行延期的問題上,大家都特別怪罪他!……當然,傑奧林先生,請允許我說一句,這件事上你也有很大一份責任,而且出了大錢……阿瑟·皮姆不是淹死了,凍死了,便是壓死了……總之,不論怎麼死的,反正已經死了十一年!可是這個大頭翁德克·彼得斯還固執地認為阿瑟·皮姆還活著……」

德克·彼得斯的看法也正是我的看法。在這個問題上,我與混血兒從來沒有分歧。

「傑奧林先生,你看見沒有,」水手長又說,「開始航行時,混血兒使人產生某種好奇心。他救了馬爾丁·霍特的性命以後,人們對他產生了興趣……當然他並沒有比從前變得更為親切、喜歡交談。這個孤僻的人幾乎從不出洞!……現在,大家終於知道了他是誰……在我看來,這並沒有使他變得熱情些!……不管怎麼說吧,就是因為他談到扎拉爾島以南有大陸,才使我們船長下定了決心,駕駛雙桅船向這個方向駛去。現在船隻之所以越過南緯86度,也是由於他的緣故……」

「這我同意,水手長。」

「所以,傑奧林先生,我總擔心有人會對他下毒手!……」

「德克·彼得斯會自衛的!誰敢動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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