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欲駐駐蹤陪玉女 難明心跡覓孤兒

葉凌風道:「小侄功夫不值一哂,怎敢在姑父姑母面前獻醜?」江海天笑道:「賢侄,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我們倘若不知道你曾練過些什麼功夫,又怎能因材施教呢?不過,也無須如此急急,過兩日再試吧。」後半段話卻是向他妻子谷中蓮說的。

谷中蓮突然就要葉凌風馬上顯露功夫,江海天也覺有點奇怪,心想:「還有兩位客人在座,蕭志遠雖不是外人,畢竟也是初次見面。那位姓冷的更是生客。咱們馬上就要教起徒弟來,這豈不是把客人冷落了?」

谷中蓮道:「好,那我就只試一招!」話猶未了,忽地一掌向葉凌風胸前拍來,掌風颼颼,竟是一招毫不留情的殺手!葉凌風大吃一驚,心道:「難道她對我已是起疑,要取我的性命?」性命交關之際,也無暇仔細思索,本能的便以全力接了一招。谷中蓮的掌力早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輕輕一碰,便即收回,葉凌風打了兩個圈圈,穩住了身形,這才知道谷中蓮並非蓄意取他的性命。

谷中蓮冷冷說道:「你爹爹的看家本領為何絲毫也未曾授與你?」葉凌風正自不知如何回答,江海天道:「你爹爹是否因為大乘般若掌太過狠辣,所以未曾教你?」

江海天這一問不啻給葉凌風一個提示,立即便回答道:「姑父明見。爹爹正是因為大乘般若掌專傷奇經八脈,太過狠毒,所以自小就不許我練。非但如此,我母親原來所學的邪派武功以及使用毒藥等等本領,一概都不許我練,他們只是教我一些他們所知道的正派普通功夫,這也是出於我母親的意思。她說免得我將來改學正派上乘武功之時,反而有所妨礙。」

谷中蓮聽他講得甚是內行,心想:「他知道大乘般若掌的功能,也知道歐陽婉練的是邪派武功,擅能使毒,看來大約不會是假冒的了。」但還是問道:「大乘般若掌是佛門三大神掌之一,絕非邪派武功。只因我大哥當年未得真傳,所以流於狠毒,但它運功的秘訣,還是正宗內功的一派,將來你若要學上乘武功,正可以用得著它。這大乘般若掌的運功秘訣,你爹爹也沒教你嗎?」

葉凌風說道:「這三篇運功秘訣,爹爹自小就要我背誦的。但他不許我練掌法,只知秘訣,內功的基礎卻是太差了。」谷中蓮道:「你既是念得爛熟,背一遍給我聽聽。」江海天這時也察覺到谷中蓮的用意乃是在試葉凌風的真假,心裡頗覺有點不安,心想:「蓮兒也未免太過精細了。」

葉凌風定了定神,心裡暗暗好笑:「幸虧你只是考我背書,這可難我不倒。」當下低眉合什,緩緩念道:「能所雙忘,色空並遺,於無起有,似有還無。此佛法之妙理,亦此篇武學之根基也。行功之道,端在以意御氣,以氣攝精,以精凝神,以神運力,氣貫丹田,力透經穴,刺敵於動念之間,伏魔於表象之外……」正自念完大乘般若掌運功秘訣的第一篇「總綱」,谷中蓮忽道:「錯了,錯了!」葉凌風愕然道:「哪裡錯了?」

谷中蓮道:「有三處地方錯了。大乘般若掌是佛門的上乘武功,貴在心性和平,方能發揮制敵奇功,伏魔定力,但這三處地方,卻是以霸道取勝,與此篇總綱開首的十五句妙旨恰不相符,是何道理?」當下將那三處地方列舉出來,目光凝視著葉凌風道:「這是不是你爹爹親口傳授你的?」

谷中蓮駁詰葉凌風之時,江海天幾次作色想要說話,只因谷中蓮一開口便滔滔不絕,江海天未有機會插嘴,葉凌風瞧在眼內,登時便似服了定心丸一般,卻故意作出惶感的神態,道:「這的確是家父親口所傳,何以有錯,侄兒也是十分不解。」

江海天哈哈大笑道:「蓮妹,是你錯了!你要知道你大哥的般若掌是傳自金鷹宮的寶象禪師,此人雖是佛門高弟,但當時卻正走入魔道,他將這運功秘訣擅自修改,以符合他所練的魔道武功。所以你大哥所得本來就不是原本真傳,這三處錯處,就正是寶象禪師擅自修改的,你怎能怪風侄念錯?」

谷中蓮微微一笑,道:「海天,這個你多年之前,早已給我講解過了,我並非忘記,我是故意考考風侄的。」說至此處,便溫言對葉凌風道:「不必再背了,你果然是我侄兒!」

葉凌風委委屈屈的神氣說道:「原來姑母是有相疑之意,唉,侄兒……」眼中含淚,作勢便要拜別,谷中蓮忙將他一把拉著說道:「賢侄,你休怪我。江湖上人心險惡,你姑父是個老實人,我不能不多加一點小心。好在真金不怕紅爐火,如今已證實你絕非假冒,這不比我心有懷疑而口中不說要好得多嗎?賢侄,我使你受了委屈,今後定當悉心傳授你的武功,以作補償。你可不要怨我才好。」

谷中蓮說丈夫太過老實,其實她自己也是心地純良,十分坦直之人,所以她在感到無可懷疑之後,便明明白白的把自己心中的想法都對葉凌風說了出來。

葉凌風心裡是大喜過望,口中卻在說道:「侄兒怎敢埋怨姑姑?侄兒但求常得姑姑的教誨,武功的傳授那倒是次要的了。」

江海天哈哈笑道:「好了,你們姑侄已然相認,你姑母如今又是你的師母了,你快來與你師母再見過禮吧。」拜見師母之禮更為隆重,葉凌風行過大禮,改口叫了一聲「師母」,谷中蓮喜得掉下淚來,道:「你雖然不是貪圖江家武功,但我與你姑父卻必須成全你爹娘心愿,讓你學好本領,做一個名實相符的大俠。海哥,這是你第一個徒弟,從今之後,你算是開宗立派了,你給你的徒弟一些訓告吧。」武林規矩,拜師之時,師父便應向徒弟宣示本門的戒條,谷中蓮是氓山派掌門,這一套規矩她是十分熟悉的。

但江海天卻不熟悉,原來他自己拜師之時就沒有經過這一套,他的師父金世遺是一個十分隨便的人,壓根兒就沒有向他宣示過一條戒條。江海天怔了一怔,本想說個「兔」字,但見谷中蓮的態度十分莊重,好像非如此不足以完成拜師大禮,便笑了一笑,說道:「請你以師母的身份,代我這個做師父的訓告徒兒吧。」

谷中蓮微微一笑,道:「就讓你偷一次懶吧,以後你再收徒弟,可得你自己主持了。」江海天笑了一笑,用天遁傳音說道:「我不是偷懶,我是偷師。我記著你講的是什麼戒條,以後我就學會做師父了。」

谷中蓮擺了個臨時香案,當作是江海天本門的歷代祖師神位,其實江海天的本門祖師也只有兩個,第一代是已逝世多年的毒龍尊者,第二代就是江海天的師父金世遺了,金世遺在十多年前與谷之華偕隱海外,算來已有六十多歲年紀,是否還活在人間,無人知道。

谷中蓮端了一張太師椅坐在上首,叫葉凌風跪在下首,道:「本門戒條,一不許欺師滅祖,二不許濫殺無辜,三不許姦淫婦女,四不可恃武凌人……」大部分是從氓山派的戒條中抽出來的,一共說了十條最重要的,說道:「若然犯了上列戒條,重則立時處死,輕則廢去武功,你依得么?」葉凌風聽她宣讀一條,就叩一個響頭,最後說道:「弟子葉凌風謹領本門戒律,如有故違,甘受懲處。」

谷中蓮道:「還有一些次要的,你也聽了。不許擅取不義之財,不許結交匪類,不許與公門中人來往,除非得師尊允許,不許給富室保鏢,不許……」說了幾條,頓了頓,最後忽地加上一條,「不許謊言欺騙。如有犯上了上列戒條,重則廢去武功,打斷手足,輕則逐出門牆,你依得么?」葉凌風嚇出了一身冷汗,卻連忙叩頭說道:「弟子一一遵奉,決不敢違背本門戒律!」

谷中蓮說道:「好,最後還有一條,但這一條我只要你依從一半。」葉凌風心裡暗暗嘀咕:「不知師母還有什麼刁鑽的戒條?怎麼叫做只依從一半?她所說的這些戒條別的倒沒有什麼,只是剛才說的那條,嗯,可是有點蹊蹺,什麼『不許謊言欺騙』,武林中一般門派的戒條,我也略知一二,這一條似乎少見;她卻為什麼特別提出?難道,難道她是對我有了疑心?」他心有所疑,神色卻絲毫不露,恭恭敬敬他說道:「請師母吩咐。」

谷中蓮說道:「你師父是漢人,我養母兼師傅的谷女俠是漢人,我如今又是嫁夫從夫,因此我早已把自己完全當作漢人了。漢族的英雄義士,雖未約齊了會盟定約,但人人心中都是有一個共同的誓約,即是要驅除胡虜,恢複中華。但你不是漢人,我不強求你也與漢族的英雄義士一般:畢生矢志,反抗清廷。但最少你不能做清廷的爪牙,不能殘害漢族的仁人義士。所以我說要你只依從一半。本門的戒條不是因你一人而立的,你師父以後還會收漢人徒弟的,他們就要全部遵守了。」

葉凌風忽地抬起頭來,說道:「師母你說錯了!」谷中蓮愕了一愕,道:「怎麼錯了?你、你不願——」葉凌風道:「我母親是漢人,最少我也是半個漢人。我願意全部遵守你這一條,像別的漢人義士一般,儘力之所及,反抗清廷,如背誓言,甘受處死!」

江海天哈哈大笑道:「蓮妹,你還未知道風侄早已是咱們的一路人了。他和蕭賢弟曾在泰山救了李文成的遺孤呢。他也早已與清廷的鷹犬交過手了。」當下將蕭志遠剛才所說的故事,向谷中蓮補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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