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為護良朋拼性命 相逢義士托遺孤

但這時那黑衣武士也早已慌了,一見葉凌風舞劍衝來,而李文成又在雙目圓睜,向他怒視。雖然李文成身軀尚未移動,但神態威猛之極,無須舉手投足,已是含有雷霆不測之威!比葉凌風的舞劍狂呼,還更令人駭懼!這黑衣武士哪裡還敢戀戰?

李光夏道:「是,兩位叔叔也應換一套乾淨的衣裳,才好下山。」要知他們經過一場惡戰之後,滿身泥土,血染衣裳,自是不便在人多之處露面,蕭志遠暗暗贊這孩子細心,小小年紀,已經是很懂事,也會替別人想了。

蕭志遠稍懂醫理,手搭他的脈門,只覺脈息散亂,知他所言不假,確是生機已絕,只是憑著深厚的內功支持一時的了。蕭志遠黯然無語,李文成道:「你們接過去啊,試試我的葯看。你們還能活下去的就應該愛惜身子!你們快敷了葯,我還有話和你們說。」葉凌風心頭充滿了感激,暗自想道:「這人在臨死的時刻還是只知照顧別人,這才是真正的英雄!」

蕭、葉二人上泰山觀日出,就是寄居在涵虛道長的玉皇觀中,這涵虛道長也是個武學深湛之上,而且還是個暗中贊助反清義士的同道中人,但他一向深藏不露,知道他的底細的不過蕭志遠等有限幾人。青城山是道教聖地之一,涵虛道人在未做泰山玉皇觀主持之前,也曾在青城山修過道,與蕭家兩代都有交情,算起來是蕭志遠的長輩。所以蕭志遠可以毫無疑慮的信賴他,泰山絕頂雖是遊人少到,但那幾具屍體總是越早掩埋越好,免得惹出禍來。當下蕭志遠就帶了那個孩子,與葉凌風急急忙忙趕回玉皇觀。

原來蕭志遠老於世故,也善於體貼人。他是要拜託涵虛道人,代他暗中照顧葉凌風,卻怕傷了葉凌風的自尊心,所以要把涵虛拉出雲房之外再說。

李文成道:「剛才那一場大雷雨,兩位可曾碰上了?」蕭、葉二人都是一怔,不知他何以說到緊要關頭,卻離題萬丈談起雷雨來了。葉凌風道:「碰上了。這卻有何相干?」李文成道:「目前的局面,就正是與雷雨之前相似,看來大家都已給韃子壓得透不過氣來,到處都是一片粉飾昇平的麻木氣象,其實卻是人心思變,積怒待發,有如雷雨將臨!

葉凌風痛得一聲大叫,猛地向旁邊一跳,躍出了一丈開外,抬頭看時,只見李文成腳步踉蹌,顯是受了重傷,但他腳步雖然歪歪斜斜,來得仍是恍如暴風驟雨,只聽得「當」的一聲,李文成一刀劈下,已是與彭洪的判官筆碰個正著。

「我也是天理教的一個頭目,給總舵主做聯絡各地分舵的秘密使者。在保定城中,則以木工身份掩蔽。我的身份在教中也不公開的,朝廷鷹犬知道的就更少了。這次林副教主逃出來,還帶著他的一個孩子,他的孩子名叫林道軒,和我的夏兒一般年紀,今年都是十二歲。我的孩子名叫李光夏。

彭洪怔了一怔,似乎頗覺意處。原來他正是因為知道葉凌風是何等樣人才向他招降的,心道:「難道我認錯人了,他不是那位葉知府的大少爺?」心中疑惑,正要向葉凌風喝問,葉凌風怯意一去,劍招竟是凌厲非常,也似蕭志遠一樣,每一招都是豁了性命的招數。

蕭志遠道:「哦,不認識的慕名朋友,他卻知道我的行蹤,這倒有點奇怪。」當下將那拜匣放在香案上,說道:「葉兄弟,你護著光夏世兄,躲過一邊,提防裡面藏有暗器。」他自己則從正面走過七步,掏出一柄匕首,一抖手飛出匕首,手法高明之極,匕首將拜匣橫剖剖開,毫無異狀。葉凌風心道:「蕭大哥果然是江湖上的大行家,我就想不到有此一著。」

涵虛道:「如今姓冷的來歷已弄清楚了,這個客人的底細尚未摸到分毫,依我看來,這人比姓冷的深沉得多,只怕未必是正路人,他練有歹毒的邪派功夫。」葉凌風心頭一動,忙問:「道長怎麼知道?」

可是那黑衣武士用的虯龍鞭長達一丈,蕭志遠的青鋼劍只有三尺,鞭長劍短,黑衣武士長鞭一揮,立即又攔在他的前頭。蕭志遠且戰且走,他與葉凌風之間,雖然只有十數丈的距離,但卻似隔了一道鴻溝,要想會合,談何容易?

李光夏抱著李文成叫道:「爹爹!」他眼眶裡淚珠滾動,卻在說道:「是,爹爹,我聽你的吩咐,我只記著韃子的仇恨,我要像你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我不哭,我只要報仇!」他說是不哭,淚珠卻也滴下來了。

葉凌風這時剛剛爬了起來,似是從惡夢之中醒轉,不,更恰切地說,是從死門關上逃了回來,山風吹過,還帶著一股血腥味道,他摸一摸胸部的傷口,這時才覺得疼痛,但他也知道戰鬥是確實結束了,他還活著!他有一種難以名說的喜悅,不單是為了自己還保住性命,還為了自己第一次參加了戰鬥,像個英雄般的參加了戰鬥,雖然敵人不是給他打敗的,他也感到了驕傲,覺得自己無愧於「俠義」二字,夠得上稱個「英雄」了。但回想剛才驚險的情形,他也還禁不住不寒而慄!

蕭志遠沉思半晌,皺眉說道:「奇怪,我卻想不起有哪個曾練過七步硃砂掌的朋友。」葉凌風忽道:「這人形貌如何?」涵虛道:「稍微有點發胖的中年人,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嗯,對了,有一處地方與一般人有點不同,他的眉毛疏落,而且是淡黃色的。」葉凌風道:「哦,疏眉毛,淡黃色的?」蕭志遠道:「葉兄弟可是認得此人?」

葉凌風幾曾見過如此慘烈的戰鬥,只嚇得目瞪口呆,半晌驚魂稍定,訥訥說道:「李英雄,你,你——」李文成道:「沒什麼,你快料理你自己的傷吧。」倏地一個轉身,又向白濤道人奔去,喝道:「你欺侮我的兒子,羞也不羞,來,來,來!有膽量的你再來與我決一死戰!」

蕭志遠道:「你怎麼回答?」涵虛道:「我見他形跡可疑,但也怕他真是你們的朋友,就像對待那位姓冷的客人一樣,說是你們游山去了,請他留話。他卻說有點私事,一定要和你們見了面才說。他沒有拜匣,也不肯說出名字,我只好讓他也留在知客房裡等候你們。」

玉皇觀規模頗大,從涵虛這間雲房出去,還要經過好幾重院,才是知客房,知客房也有十數間之多,參差錯落,在大殿的兩側。將近大雄主殿,葉凌風忽地停下腳步,說道:「道長,那人是在哪一間房子,你指給我便行。」涵虛聽他的意思是不想自己在旁,涵虛老於江湖世故,本來也並不准備和也一同會客。只是給他帶路而已,但卻想不到葉凌風迫不及待,先說了出來,倒似顯得與那人之間,似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蕭志遠道:「李英雄還有什麼吩咐?」李文成道:「夏兒,你給兩位叔叔叩頭。」蕭、葉二人欠身道:「這怎麼敢當?」李文成道:「兩位義士若是避不受禮,我底下的話可就不敢說了。」蕭、葉二人見他如此說法,只好受了李光夏的大禮。

蕭志遠虎目蘊淚,把李光夏扶了起來,說道:「死有重於泰山,令尊今日為國盡忠,為友盡義,慷慨捐軀,足以名垂千古,請世兄還是遵從令尊遺囑,暫且節哀,早點給他辦理後事。」李光夏道:「小侄年幼無知,一切還得請兩位叔叔作主。」

涵虛道:「姓冷的一來就張口找人,這個人卻深沉得多,像個普通香客的模樣,他入廟後,先參神拜佛,東張西望,我看他有點可疑,就親自出來招呼,他和我搭訕了一會,不待我開口,就說要簽香油,出手倒是豪闊得很,三錠大元寶,每錠都是十兩重的足色紋銀。」蕭志遠笑道:「這人落足本錢,自是有求於你了。」

「嗤」的一聲,彭洪的筆尖已挑破了葉凌風的衣裳,葉凌風心頭冰冷,在這瞬間驀地起了後悔的念頭,「唉,想不到我竟是如此死了,死得當真不值!」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李文成喘著氣大笑道:「我好,好得很!這一次真是意想不到的好,敵人只跑了一個,還是受了傷的。夏兒,你的林伯伯和你的軒哥是可以安然脫險了!」笑聲未了,又是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霎時間面如金紙。

但蕭志遠不必衝到葉凌風身邊,葉凌風已是受了他的鼓舞。他見蕭志遠如此捨死忘生,要想前來救他性命,禁不住熱血沸騰,心中想道:「蕭大哥寧死不屈,我豈可給他丟臉?」害怕敵人的念頭登時雲散煙消,厲聲喝道:「你這靴子的奴才,我葉某是何等樣人,豈能向你求饒?」

涵虛說道:「他簽香油的時候,提筆寫字,我暗自留心,他掌心有七點紅點,這是七步硃砂掌的功夫。倘若給他運起毒功,打中一掌,走不出七步,便會斃命,當然若不是內功深湛,他的硃砂掌也就未必能七步追魂了。不過,對付這種練有毒掌的人,總是要加倍小心才好。蕭賢侄,您想想看,你的朋友之中,有誰練過七步硃砂掌的?」蕭志遠交遊廣闊,江湖上各式朋友都有,是以涵虛道人先向他查詢。

可是還有個李文成虎視眈眈,不肯將敵人放過,心想:「我可不能給林大哥留下一個禍根!」猛地牙關一合,狠狠的咬了一下舌頭,劇痛之下,氣力陡生,鬼頭刀脫手擲出,這一擲乃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威猛無倫,只見一道銀虹,快如閃電,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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