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一章

「是的,兄弟們,是的,姐妹們,佔有財富必揮霍無度,走向罪惡深淵!在人世上,雖不能說這是萬惡唯一之源,卻也是主要的原因!對金錢的慾望只會使精神錯亂,靈魂墮落,違反常規,遺恨萬年!想一想吧,沒有窮人也沒有富人的社會,那該是何等美好啊!……人類將免受不幸、痛苦、紛爭、憂傷、毀滅、浩劫、恐懼、愁戚、焦慮、禍患、災害、失意、逆境、絕望、悲哀和破產!」

教士喋喋不休地講著,賣弄出全部辯才,羅列了一大堆同義詞,總算勉強說出種種苦難。他從講台的高處向著聽眾滔滔不絕,大概還能大發一番議論,不過,他還是適時剎閘停講,知趣點兒為好。

這是在特隆·丘爾什大街,6月25日的夜晚。為了擴大高街的十字路口,這條街的一部分已經拆除。蘇格蘭自由教堂的梯爾克麥勒神甫正是在這裡進行冗長的說教,聽眾早已聽得膩煩了。聽過他的演講之後,誰也不相信,那些善男信女們立即將其所有金錢扔到福思灣里。該灣流經兩海里之外的中洛錫安地區的北部沿岸,愛丁堡這個北方重鎮屬於這個著名領地,也是它的首都。

梯爾克麥勒神甫就這個題目大作文章,已經講了一個小時了。看來演講者竭力想感化本教區的信徒們,聽者似乎也沒聽煩。既然如此,講道怎麼會結束呢?於是,說教者又接著說下去。

「兄弟姐妹們,福音書中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是個含義深刻的格言,那些無知的傢伙總是想方設法篡改它的本義。那些思想貧乏的人,那些白痴傻瓜們總是愛財如命,只有那些高超脫俗的人才厭棄財產——萬惡之源。因此,福音書告誡你們要輕財。倘若不幸,你們為財富而苦惱,倘若在你們的錢櫃中塞滿了金錢,倘若黃金俯首可拾,姐妹們……」

說到此處,一個有力的形象使得聚精會神的女聽眾們渾身打起寒噤。

「……如果鑽石,珠寶像骯髒的斑疹似地掛在你們的脖子上,佩戴在你們的手臂上,手指上;如果你們是屬於那些被稱之為當今幸福的女人,我,我要說,你們是不幸的。我還要補充說明,你們的病得用果斷的方法來治療,哪怕是用鐵或火來治!」

聽眾騷動起來,似乎外科大夫的手術刀已在切割演說者給扒開的傷口。

但是,他所主張的治療術是用來對付那些患肚腹氣脹病,又因為缺少金錢而憂愁的可憐的人們;其獨到之處是叫他們從物質上拔掉病根——換句話說,要把他們本身消滅掉。他不說:把他們的財產分給窮人吧!為了那些一無所有的人,你們解囊吧!不,他所宣揚的是消滅黃金,消滅寶石,消滅所有者這個稱號,消滅工商業活動,是徹底消滅,哪怕燒毀或拋進大海。

要了解這不妥協的學說,必須得知道這位激烈的梯爾克麥勒是屬於哪個教派的。

蘇格蘭分成1000個司教區。根據行政事物和禮拜活動的需要,設立數目相當可觀的會議、教士會議、最高宗教法庭等等。除此之外,尚有150個教堂,因為在聯合王國,其他的宗教也是允許的。

這些教堂都是屬於天主教、浸禮派(新教之一)、主教、監理會教……不管叫什麼名稱,通稱異教。該教派20年前和大不列顛長老教缺乏真正的迦爾利教 的精神,卻有請教的思想。

然而,梯爾克麥勒神甫正式代表這些教派中最堅決的一支在傳教。此教派和現行的風俗習慣水火不容。梯爾克麥勒自認為是上帝派來的,上帝贈給他雷和電,它可以用來轟擊富人,或者說,至少可以擊毀富人的財富。看,他就要下毒手了!

在氣質方面,他是一位自言得天啟示的異教徒,對己對人都十分嚴厲。在體質方面,他50來歲,細高個兒,瘦臉龐兒,面部無毛無須,目光似電,一副偽善的面孔。講話時帶著說教者的感人聲調。他周圍的人都說他得到了上帝的口諭。但是,那些信徒們之所以急於聽他傳教,之所以熱心地聽,並不表明他又增加了許多善男信女,準備將其教義付諸實踐。完全打算毀掉地球上的財富者寥寥無幾,或一個也沒有。

梯爾克麥勒講得更加起勁了。在聽眾的頭頂上聚集著帶電的烏雲,他雄辯的口才從而產生出雷霆萬鈞之力。神甫越講越得意,口若懸河,他的想像力猶如閃電一般,激動人心,以無可比擬的勇氣羅列出一大串借喻、明喻、反襯和警句。但是,當人們低首聆聽時,並沒覺得有必要掏空衣袋,把錢倒入福思灣里。

很明顯,聽眾對這位狂熱的神甫講的道隻字不漏。他們之所以未能按此教義身體力行,並非聽不懂。但應當指出,聽眾中有5個人是例外的,他們對英語一句不懂,因此這位教士講的是什麼他們不可能知道。那些可怕的真理就像傾盆大雨似地從講台高處一瀉而下,第6個人本來是可以用地道的法語給那5位先生翻譯出來的。

不消說,這6位便是昂梯菲爾、贊布哥、公證人勃·奧馬爾、薩伍克、駁船長吉爾達·特雷哥曼和青年船長朱埃勒。

5月28日,在馬爾巴海灣的小島上,我們和他們告別;6月25日,在愛丁堡,又和他們相逢了。

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呢?

現在扼要地敘述一下:

發生在第2個文件之後,立即離開了猴子島。有一條小船要在宿營地對面靠岸,剛果船員發出信號,他們只好利用這隻小船了。昂梯菲爾師傅和他的夥伴們沿著海岸返回來,一群猩猩尾隨他們,吼叫著,不斷地投擲石塊。

但是,大家沒受到任何傷害,回到了宿營地。薩伍克向巴羅索說了句話,後者心領神會——計畫落空了。沒法去搶劫沒帶回財寶的人呀!

小船在一個小海灣里拋了錨。它容納得下全體遇難者。他們先後登上了船。由於只是一次6海里的橫渡,就沒有什麼可觀看的了。兩小時後,小船停泊在小半島的岸邊。該島一直延伸到馬永巴鎮。我們這些先生們,儘管國籍不同,都受到了一家法國公司的熱情歡迎。公司人員立即給他們找交通工具,好返回盧安戈。由於和一隊返回首都的歐洲人在一起,他們在路上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但是,多麼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候,真是酷熱難當啊!到達的時候,不管朱埃勒說什麼安慰的話,駁船長也認為他只剩下一把骨頭了。這位大好人雖有些誇大其辭,不過,這樣說也未嘗不可。

由於走運——昂梯菲爾走運的時候真不多,他和他的夥伴在盧安戈不必久留。一艘從聖保羅到馬賽的西班牙輪船過兩天在此停泊。因為機器需要小修一下,非停泊不可,只停24小時。他們遇難時錢沒丟,輪船艙位也已經訂好。總之,6月15日,他們終於離開了西非海岸;在那兒,找到了兩顆昂貴的鑽石,一個新文件,又受一次騙。至於巴羅索,薩伍克答應,只要億萬法郎弄到手,就酬謝他;葡萄牙人只好同意這許諾。

朱埃勒儘管有一萬條理由認為這次遠征毫無結果,他還是沒有因此想使他叔叔改弦易轍。此刻,駁船長也改變了看法。在2號小島上那兩顆各值10萬法郎的鑽石,引起了他一番思考。

「既然,」他想,「總督把這兩顆鑽石送給我們,為什麼第3個小島上不會有其它的珠寶呢?」

當他將此推理告訴朱埃勒時,他只是聳聳肩:

「等著瞧吧!……等著瞧吧!」他重複著。

皮埃爾的意見是:既然第3位遺產繼承人,第3號小島緯度的持有者住在愛丁堡,他就應去愛丁堡。絕對不能讓贊布哥和奧馬爾搶先一步到達。他們已知道了東經15度11分,而這個經度要告知梯爾克麥勒先生的。因此,大家只能緊緊相隨,彼此不離,以最快的交通手段去蘇格蘭首府。上邊講過的那位梯爾克麥勒將會接見全體人馬的。薩伍克,可不想集體行動,也不滿足於登門拜訪,他認為既然已弄到了秘密,他可以單獨行動,和文件指定人接觸,搞清小島位置,來個捷足先登,挖出卡米爾克的財寶。但是,他又覺得獨自出發,會引起別人懷疑,同時,他已覺察到朱埃勒已經在監視他。況且,航行到馬賽前只能一塊行動。此外,由於昂梯菲爾打算乘坐法國和英國的火車,已走的是最近的路用最短的時間到達愛丁堡。薩伍克也沒有再高明的手段確保能搶先到達,因此,他只好忍耐。一旦和神甫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在盧安戈和馬斯喀特沒能得手的事,在愛丁堡想必會成功吧!

葡萄牙輪船在沿岸港口從未停泊,故而航行相當迅速。當然,勃·奧馬爾照樣舊病複發,整天暈船,在朱利埃特碼頭下船時就像沒有生命的包袱一樣,也是不足為怪的。

朱埃勒給未婚妻寫了一封長信。他向她敘述了在盧安戈所發生的一切。他說,叔叔又要把他們投向何處,還不是離不開任性的卡米爾克總督的擺布嗎?新的遠征又將開始了。照他看來,昂梯菲爾師傅正準備像一個猶太流浪漢那樣週遊世界,不到他發瘋被捆綁起來,他是不會罷休的。他的大腦早被屢屢失敗刺激得夠嗆了,已到了危險的程度……

這一切都令人憂傷……他們的婚事又遙遙無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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