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回 約會邙山懷敵意 相逢魔窟訴前因

翼仲牟說道:「這張帖子是去年重陽節他們派人送來的。約下今年清明來此拜山,實是不懷好意,我們正在為此焦慮呢。」

在頂峰玄女宮下面,是一條兩行槐樹夾著的墓道,墓道盡頭就是邙山派創派祖師獨臂神尼的墓園,第二代掌門呂四娘的墳墓也在裡面,墓道兩邊,邙山派的弟子穿梭來往,拱衛森嚴。邙山派規矩,每年清明,各地弟子,都要趕來給祖師掃墓。谷之華一算日子,三日後才是清明正日,不覺稍稍有點詫異:「怎的他們今年來得特別早?還未到正日,何以就群集墓園?」

原來那日在昆布蘭國,正當童姥姥與江海天惡鬥的時候,文廷璧與繆夫人就將天魔教主與厲復生擄走,從宮中的秘道私逃出去。文廷璧取了天魔教主的百毒真經,已練成了正邪合一,內功與毒功相結合的一種極厲害功夫。

進了議事廳坐定之後,翼仲牟取出一個拜匣,道:「你看了這張帖子,就明白了。」谷之華抽出拜帖一看,頗覺詫異,說道:「哦,原來是天魔教向咱們挑釁,要報他們教主當年被逐之仇。」心裡自思:「這天魔教主,我去年中秋在金鷹宮之會中還見過她,怎的她會在重陽節派人送這張帖子來?」

原來天魔教主和厲復生功力已失,即使是尋常的迷香也禁受不起,何況來人所用的乃是一種世上最神奇的迷香?但谷中蓮則因口中含有碧靈丹,恰恰可以解這迷香。

谷之華道:「拜山即是比武的別名,何況她亦已言明是為了要報復當年之仇而來的了,這當然是不懷好意,何以兩位師兄還再三提及此點?」

翼仲牟道:「我所說的不懷好意,還不只如此簡單,其中有個秘密。雍正皇帝是你師父殺的,這事情你當然知道。」谷之華聰明絕頂,一點便透,恍然說道:「哦,我明白了,是朝廷對咱們不懷好意!」

谷中蓮閱歷尚淺,一時間想不明白,問道:「朝廷若是對付咱們,何須借用天魔教的名義?」翼仲牟道:「皇帝被人刺殺,屍首不全,倘若傳揚出去,皇家體面柯存?所以韃子皇帝,雖然恨透了咱們邙山派,找不著借口,還真不敢興兵討伐呢。」

文廷璧哈哈笑道:「咱們拿了谷之華的弟子,後日邙山之會,更是可操勝券了。」童姥姥則冷笑道:「她是私會卡蘭妮的,在昆布蘭國之時,我早已懷疑卡蘭妮和她暗中勾結,果然不錯。好吧,就將她與卡蘭妮關在一起,讓她們敘敘舊情。」

谷之華冷笑道:「他們倒是打得如意算盤,選定清明那天動手,想趁著咱們邙山派弟子齊集掃墓的時候,一網打盡!哼,哼,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翼仲牟道:「那麼掌門的意思是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谷之華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難道咱們還能舍了邙山,亡命江湖,置祖師墳墓不顧,讓韃子皇帝一個個的收拾咱們么?即使他們調齊了大內高毛前來,咱們也得拼他一場!」

翼仲牟心想:「谷師妹平素柔弱,事到臨頭,卻如此堅強!當真不愧是繼承呂師叔衣缽的弟子,不愧是咱們邙山派的掌門,曹師姐當年傳位給她,是作得對了!」當下說道:「我也有了一些準備,丐幫弟子到時可作外援。不過還得請掌門主持大計。」這次因為天魔教在名義上只是向邙山派挑戰,故此邙山派也不便邀請其他門派幫忙,但翼仲牟有兩重身份,既是邙山派弟子,又是丐幫幫主,所以丐幫參戰,卻是名正言順。

谷之華道:「還有兩天時間,我若想到什麼,再請各位師兄商議。」翼仲牟、白英傑等人告退之後,谷中蓮忽道:「師父,我看此事可疑之處甚多!」谷之華道:「你是說那拜帖送來的時間不對?當時天魔教主已遠離她的巢穴。但也說不定是她先留下帖子,再到昆布蘭國向她師父求援?」

谷中蓮說道:「不,我懷疑這根本不是天魔教主的主意,說不定她全不知情!」谷之華道:「即使是朝廷通過她的姐姐,借用她的名義,也總得她點頭同意才行。何以你會有此懷疑?」谷中蓮道:「因為我知天魔教主早已有意棄邪歸正、改惡從善之心,而且只怕就在這幾天之內,她便要遭受走火入魔之劫,還能向咱們生事嗎?」

谷之華詫道:「你怎麼知道?」谷中蓮道:「我在昆布蘭國之時,曾受天魔教主看管,無意中知道了她的秘密。」當下將所見所聞說了出來,谷之華聽到厲復生與天魔教主甘願同生共死的那段戀情,也不禁淚盈於睫,喟然說道:「厲復生天真無邪,痴情眷戀,也還不足為奇。卻想不到這女魔頭也有一片真情,這麼說來,倒不似窮凶極惡之徒了。只不知她回來了沒有?」

谷中蓮忽地道:「師父,我想到徂徠山探望天魔教主。」谷之華道:「你要單身潛入徂徠山私會她?這、這不太危險了么?」谷中蓮笑道:「若是探明真相,說不定可以化解一場災禍。再說天魔教主曾對我表示過一番好意,我當時雖沒領她的情,但投桃報李,此時她在危難之中,我已該去看她一看。至於說到危險,容或會有,但也決不至於有我上次在昆布蘭國那樣的危險吧?」

谷之華在徒弟身上依稀看到自己少年時的影子:滿腔熱血,一片柔情;只知俠義為懷,關心大體;從不瞻前顧後,只管自身。所不同的是,她比自己少年時候,似乎還要堅強,更能經得起風浪。

谷之華深為感動,暗自思量:「蓮兒這幾個月來,一路上勤練龍力秘藏上的精奧內功,她服食了天心石所增添的功力亦已與本身原有的功力相合為一,即使尚未能青出於藍,至少亦足以與我比肩了。倘若要選一個人去徂徠山探聽虛實,確是非她莫屬。」

谷中蓮只怕師父不肯應允,又申述道:「我有白玉甲防身,又有霜華寶劍,至不濟也能逃跑出來,而且我對徂徠山也並不陌生。」谷之華詫道:「你幾時去過徂徠山的?」谷中蓮面上一紅。說道:「雖沒去過,但有人和我說過。」谷之華恍然笑道:「不錯,江海天小時候是在徂徠山住過的。」谷中蓮道:「師父,你讓我去吧。」

谷之華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咱們邙山一脈,俠義傳家,難得你有如此抱負。好,那你就去吧,可得一切小心了!」

徂徠山離邙山約有五百里之遙,谷中蓮席未暇暖,便即動身,第二日黃昏時候,已到了天魔教巢穴所在的徂徠山。谷中蓮從前與江海天被困在荒島之時,長日無聊,各談經歷,幾乎是什麼瑣事都談到了。谷中蓮記得江海天曾對她描繪過天魔教在徂徠山的建築,那是一個小型的城堡,東西南三面防守森嚴,只有北面靠著峭壁,猿猴也難攀上,故而沒有設防。峭壁下面,就是天魔教主住宅的後園,江海天和她同住的時候,是常常在園中玩的。

當下谷中蓮施展絕頂輕功,直奔山北,越過幾重崗巒,走上一座巉岩,只見前面一層峭壁拔地而起,從頂至底,天然如峭,毫無可以借力攀援之處,谷中蓮心道:「幸而我帶有霜華寶劍。」飛身躍起,一躍三丈來高,立即用劍插入石壁。挖了個小小的窟窿,作為立足之點,緩過口氣,又再跳躍,不消片刻,已到了那峭壁的頂層,下面果然是個花園。谷中蓮沿著石岩走了一遭,發現一株古松,從峭壁橫伸出去,形如蒼龍攫海,丹鳳朝陽,滿樹蟠著枝藤,藤梢枝枝下垂,便如龍髯鳳毛,隨風飄拂。谷中蓮抓著飄來的野藤,只一盪就盪到了園中,接上了一棵參天老樹。

從樹頂望去,可以望見小樓一角,谷中蓮知道天魔教主就是住在樓中,當下凝神靜聽,只聽得那個房子里正有著一個老婦嘿嘿的在冷笑道:「你們可真是對得住我啊,居然還有面子來求我幫忙?伊壁珠瑪,你也真是我的好徒弟,危難之時,卻只知自己逃亡!嘿嘿,如今又有用得著師父之處了,是么?在這兒你是一品夫人,我可不敢認你作徒弟呢!」

谷中蓮吃了一驚,大感意外,原來正是那昂布蘭國的金輪聖母童姥姥在這房中,與文廷璧、繆夫人二人說話,卻沒有天魔教主。

繆夫人道:「師父容稟,並非弟子臨危棄師,是弟子不敢做師父的累贅,當時弟子奉了師父之命,看守犯人,敵人已經殺入官中,弟子誠恐有失,故而不能不暫避一時。」

文廷璧道:「當時我與繆夫人都是如此想法,你老人家神功蓋世,決計無須我們晚輩相助,我們卻怕犯人被對方劫去,有負你老人家的囑託,是以先走一步。至於後來之事,那卻是誰也想不到的了。」

童姥姥最喜奉承,給他們二人左一句「神功蓋世」右一句「蓋世神功」,高帽子戴到頭上,怒氣登時消了七八分,但仍是對文廷璧冷冷說道:「算你會講話,我叫你看守犯人,你得的好處可也不小啊,你如今已練成了正反五行的三象神功,還用得上我給你幫忙么?」

兩人正在黑暗中互相偎倚,忽聽得軋軋聲響,石門打開,光線透了進來,天魔教主定睛一看,只見是個少女被推進來,天魔教主看清楚了,大吃一驚,將谷中蓮拉到身邊,哽咽說道:「谷姑娘,你何苦前來看我?我是個苦命人,現今又正遭受走火入魔之劫,死不足惜,你這一來,卻是連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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