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情天抱恨幽蘭怨 妖氣彌空貴婦來

江南搔了搔腦袋,叫道:「咦,這可奇了。難道那個暗中助我的人不是他?若然是他,他又怎的會不在這裡?他可以和我開玩笑,便他對你卻是從來不開玩笑的呀!」

要知山路險峻,抬起轎子,更是難行,平常即算有些上山遊玩的人,要坐轎子,最多也是坐用竹子編成的輕便的「過山兜」,像這樣華美的轎子,茶亭老人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見到,更加上這樣一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那就無怪他大大驚詫了!

那兩個轎夫放下轎子便大聲吆喝道:「糟老頭兒,你嚇傻了么?夫人來到,還不趕快招呼!」茶亭老人忙道:「是、是、是!」趕緊便去倒茶。

江南繼續登山,再走了半個時辰,山路越來越陡,已經到了沒人煙的高處,忽聽得背後有腳步的聲音,又有人罵道:「又碰到了這個混帳的小子!」江南回頭一看,卻原來是官太太的那乘小轎來了。

江南本想進去看看,但一看日頭已經過午,他知道自己的性情,若然踏進廟門,把話拉開,又不知要耽擱多少時候,心想:「還是先見了谷女俠,然後再行打聽吧。」

江南驚疑不定,心中想道:「難道這個官太太竟是邪派中的一個厲害人物?這實在難以令人相信!唔,莫非她是患了隱疾?聽說患了隱疾的人,有時眉心上也會呈現黑氣的。」

谷之華面上一紅,說道:「江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從頭說起吧。」

當下他就從那八個蒙面女子在他的家裡鬧事,劫走了他的孩子說起,直說至途中遇見姬曉風等等事情。他雖然急於要說到正題,卻也未忘記要替姬曉風說幾句好話,講完了姬曉風劫寶、還書以及和他結拜等幾件事之後,使問谷之華道:「姬大哥他不敢到邙山見你,不知你可願意認他這個師兄?」

江南忽地想起在新安鎮那間客房裡,那店小二和他說過的一件事,說是在他住過的那間房子,有一個官太太有一次前來投宿,也曾經指定要住那間房子,而那間房子,則是很多年以前金世遺和厲勝男都住過的。「莫非這個官太太就是那個官太太?」可是江南雖然把這兩件事情聯貫起來,卻也想不出其中有何道理。

江南禁不住心頭一凜,他不是懼怕那個轎夫,那轎夫的掌力雖然剛猛,卻也還未必勝得過他。只是這轎夫已然有這樣能為,那婦人的本領就更可想而知。轎夫這一掌不啻證實了江南的推測:這婦人必定不是尋常的官太太,而是邪派中的一個厲害人物!

江南笑道:「除了我的義兄之外,我哪會認得什麼官家?這女人我是在路上碰到的,谷女俠,你去會她,可得當心一些,只怕她的來路不正,有點邪門。」

江南連忙將褲子拉好,鑽出草叢,只見一條大漢橫眉怒目的在他的面前,另外一個女子則背向著他,還有一個大約六七歲的女孩子,伸出指頭也在他的面前羞他。

他本來帶有幾件隨身衣裳,不過為了急於趕路,沒有換下罷了。這時他已到玄女觀前,自然可以鬆一口氣,於是便躲在草叢中換衣。

江南心急如焚,來不及從頭細說,便先問道:「金大俠來過沒有?」他前言不接後語,而且幾乎是與谷之華搶著說話,還沒有回答谷之華的問話,又問起谷之華來了。

江南在他們兩人夾攻之下,驀地一個筋斗,倒翻出去,喝道:「你們再打,我可不和你們客氣了!」

忽聽得「啊呀」一聲,江南叫起來道:「是不是一個渾身珠光寶氣的官太太?」那女弟子大為驚異,說道:「我不知道她的身份,看樣子似乎是個官太太。怎麼,你認得她么?」

谷之華走出外面客廳,只見那乘轎子已停在院中,那兩個轎大叉著腰桿,站在轎旁,神情甚為不悅。谷之華遣個女弟子接那婦人出來,至於那兩個轎夫,則由路英豪與白英二人招待,將他們請到另外一處。那兩個轎夫似乎知道路、白二人的身份,他們本來因為谷之華遲遲不予接見他們的主人,因而感到不悅,如今得到邙山派有頭面的弟子,將他們也當作賓客招待,這才轉怒為喜。

江南嘆了口氣,說道:「正是為了孩子的緣故,我才跑來見你的。」谷之華怔了一怔,說道:「這卻是怎麼一回事?」

江南看不過眼,忍不住又跳起來罵道:「你們仗勢欺侮人么?」那兩個轎夫大怒,齊聲喝道:「你這小於是不是還想討打?」

江南接下去正要講到那個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就在這時,忽地有一個女弟子進來報道:「啟稟掌門,有個客人想來見你。」

江南苦笑道:「說來話長。不過,也只有從頭說起,才能令你明白了。我的孩子被人搶去了,我是為了想請金大俠幫忙,所以才到你這裡來,想問一問他的消息的。」

谷之華眉頭略皺,心道:「難道又是厲勝男故事的重演?」當下揮一揮手,對那女弟子說道:「好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出去見,你傳話出去,不得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許進來。」待那女弟子走了出去,並且關好門之後,谷之華然後說道:「夫人,你有何事情,現在可以放心說了吧?」

想至此處,江南已是心平氣和,便站了起來,笑道:「多謝老丈你提醒我,也多謝你送我的炒米餅。這點銀子不敢當作茶錢,只是聊表謝意而已,望你收下。」他掏出一錠紋銀,塞到老人的手裡,那老人大為驚詫,說道:「小哥兒,你只喝了一碗茶,我怎好收你這些銀子。」江南道:「我本來說過不是當作茶錢的,你倘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

江南並不是驚奇於她佩戴的珍寶首飾,而是那官大大的眉心之間,有一團隱約可辨的淡淡黑氣!

話猶未了,只聽得嗤嗤聲響,兩枝短箭已是閃電般的射來,江南喝道:「暗箭傷人,算什麼本領——哼,哼,也未必便傷得了我!」他使出金世遺所教的鐵指禪功,伸指疾彈,將那兩枝短箭彈開,正想再罵,忽覺額角一片沁涼,緊接著又是錚的一聲,江南循聲注目,只見一枚鋼釘,就插在自己身後那棵樹上,不問可知,自己的額角剛才是給這枚鋼釘擦過了。

谷之華卻不知道他的心事,因為邙山派的始祖獨臂神尼是個尼姑,她又在邙山上建了座玄女觀,所以邙山派的女弟子也有許多是就在觀里做了尼姑的。但邙山派又是一支武林的大宗派,俗家的男女弟子更多,有一部份散居各地,有一部份則在道觀附近結廬聚居,給祖師守墓,同時也避清廷的搜捕。所以出入玄女觀的固然多是俗家弟子,即在玄女觀居住的也並非個個都是尼姑。谷之華只是自己不歡喜做尼姑而已,倒並非為了金世遺的緣故。

那官太太道:「你們不必多事了,就由他去吧。」江南「哼」了一聲,拂一拂身上的灰塵,心道:「你要我走,我偏不走。」大馬金刀的又坐下來。

谷之華見她說得如此嚴重,只得應允她道:「既然如此,夫人請說。只要不違情理,小女子有可以效勞之處,自當稍盡綿力。」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繆夫人問道:「聽說谷女俠收養了一個孤女,不知有此事么?」谷之華聽了,心頭一震,繆夫人這句問話,正觸及了她三年來所疑慮的一件事情。正是:

山路崎嶇,普通的人徒手走路,尚且感到吃力,那兩個轎夫抬著轎子,卻是健步如飛,轉眼間便到了江南背後。江南忍住氣閃過一旁,讓那乘轎子走在前頭。

那繆夫人似乎猜到了谷之華的心意,微笑說道:「谷掌門不用驚疑,我此來對貴派並無不利,只是有一件事情,要請掌門成全。」

江南聽了這話,心中一動,想道:「敢情他們前晚也曾到過我所住的那家客店,意欲劫奪那姓文少年的珠寶的?那晚來的人太多,想是他們後來未曾出手,所以他認得我,我卻不認得他。」

谷之華雖然已知道這女人有點邪門,但仍然以禮相待,坐定之後,便問她道:「不知夫人高姓大名,蓮駕至此,有何見教?」

江南越想越覺得奇怪,第一、那「官太太」已可以肯定是個有本領的人,她為什麼要坐轎上山?若說是有意擺擺闊氣,在邙山上又擺給誰看?第二、那兩個轎夫舉止言談,肆無忌憚,和那「官太太」的關係,也似乎不是下人和主於的關係。他們的武功雖還不算怎樣了不得,但比起一般的江湖人物,卻已是強得多了,何以他們甘心為一個女人抬轎?第三,最重要的是:他們上邙山來作什麼?江南絕不相信他們只是為了上山遊覽來的。

江南正自沉吟,忽聽得一聲喝道:「臭泥腿子,滾開!」原來是那兩個轎夫過來趕他,江南氣道:「我在這裡喝茶,礙了你們什麼了?」那轎夫喝道:「多嘴,打你嘴巴!」聲出掌發,果然便一掌打了過來!

那老人忙道:「沒燙著,沒燙著。」給那官太太送過開水之後,又趕忙到江南的身邊,向他使了一個眼色,說道:「小哥兒,你不是還要趕上山么?時候可不早了啊!」

江南給他們左一個「混帳小子」,右一個「混帳小子」,罵得也發起了脾氣來,當下便「回敬」過去道:「豈有此理,我說你們才是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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