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以打求和(上) 第15章 重拳出擊,多路部隊打昌都

金沙江素稱天險,水流湍急。西藏噶廈(原西藏地方政府)憑藉天險在金沙江設下第一道防線,妄圖阻擋人民解放軍入藏。

1950年10月6日,昌都戰役打響,我各路部隊按既定部署向目標進發。5日,我跟隨由十八軍偵察營營長蘇桐卿、軍直政治處主任王達選率領的北線集團左路部隊(包括偵察營、工兵營),到達金沙江附近的德格縣新村。黃昏,部隊開始向約三公里以外的金沙江邊悄悄接近。這段路的急行軍,非同尋常,戰士們除身上背著裝具、糧食以外,兩個人還要合扛五十多公斤重的牛皮船(用牛皮縫製),幾十人合抬一條木船。戰士們沿著柯鹿河邊(金沙江支流)的山坡小路,向金沙江邊一步步逼近。戰士們肩貼肩,齊心合力地向前移動,頭被樹枝刺傷了,腳被岩石擦破了,但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深夜,戰士們巧妙地將船隱蔽在懸岩下的水面。此時,我忘記連續行軍的疲勞,整個身心融入到這支部隊的群體中。

夜色濃重,星光時隱時現。蘇桐卿營長來到金沙江崗托渡口東岸一片沙灘上。這片沙灘約一百餘米長,地帶開闊,無遮無掩,而對岸則是一座高山,居高臨下,地形對我不利。但是,這裡只有這個渡口,別無選擇。部隊事先摸清敵情,敵軍大多住在對岸藏胞的房屋中。部隊立即在沙灘上構築掩體,布置火力。6日凌晨,金沙江兩岸萬籟俱寂,對岸敵軍毫無動靜,突擊連的勇士跳上木船、牛皮船,放入激流,箭一般地飛向對岸。這時天已大亮,敵軍的機槍響了,子彈像雨一樣密集,把我軍沙灘上的掩體擊得黃沙四濺。

我軍出現了傷亡。蘇營長跳出掩體,手指著對岸敵軍的火力點高喊:「向對面開炮!」(無後坐力炮)但同時蘇營長要求炮手不要打著藏民了。戰士們這時完全理解蘇營長的命令:這是一場特殊戰爭,我們打昌都戰役,是為了和平解放西藏,既要粉碎敵軍的抵抗,又要保護好藏胞生命財產的安全。

突擊連勇士們乘坐的船正在接近對岸,但遭到敵軍愈加瘋狂的掃射,有的船被擊中漏水,有些戰士受傷,情況十分緊急。副連長沈景義坐的船上,有六個受傷,一人犧牲,船在不斷進水,沈景義一手捂住自己身上的傷口,一手堵漏,他高呼:「堅決完成任務,快快划過去!」戰士楊子榮用衣服堵住漏口,用雙手當槳划船,船離岸還有十多米遠,他縱身入水,迅速把船推到岸邊,接著,他迅速在岸上隱藏好傷員,端著槍向敵軍據點衝去。1班長鬍廣賢帶領三個戰士,用衝鋒槍和手榴彈僅十多分鐘就佔領了一處敵軍營房。

在我軍勇猛攻勢下,敵軍紛紛向村後高山潰逃。在戰鬥過程中,有些藏胞冒險給我軍送酥油茶、糌粑和熱牛奶。村裡的頭人安朗多傑冒著彈雨給我軍引路。當天,崗托的藏胞派出代表,用牛皮船把我左路部隊一批批接過了金沙江。我軍過江以後,立即給被俘的受傷敵軍包紮傷口,給他們發放路費(銀元)和口糧。藏胞稱讚我軍是「菩薩兵」,是「新漢人」。

我軍過了金沙江,在崗托短暫休息,便抓住戰機,追擊潰逃的敵軍。部隊沿著通向昌都的古商道前進。有一天傍晚到達名叫覺雍的地方,一個信息使部隊大為振奮,被敵軍派「烏拉」(差役)的藏胞跑回來給我軍送信,他們說,前面一個馬站的路程(一個馬站約三十公里)就有很多敵軍。敵軍騎馬,我軍是步兵。報信的藏胞認為解放軍追不上。藏胞現在還不知道我們這支隊伍是一支意志無比堅強的善於打硬仗、打惡仗的隊伍。入夜,部隊召開了排以上幹部的動員會,分析敵情,作出日夜兼程追殲敵軍的部署。蘇營長、王主任在會上要求部隊:堅決響應軍黨委的號召,吃大苦,耐大勞,打好昌都戰役,勝利完成進軍西藏的任務!

記得部隊在川西眉山縣城舉行的進軍誓師大會上,十八軍政委譚冠三向全軍作了鼓舞性極大的講話,他在講話中用濃重的江西鄉音問道:「同志們!刺刀磨快了沒有?槍炮擦亮了沒有?」會場上立即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回應聲:「磨快了!」「擦亮了!」每一位參加了這次誓師會的戰士,都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如今,部隊已過金沙江,昌都在前面,一股敵軍就在不遠的前面。覺雍的幹部會開得熱氣騰騰,燈下大家摩拳擦掌,表示不怕疲勞,不怕犧牲,一定要把前面的敵軍抓住,不要錯過戰機!部隊立即埋鍋做飯,重整裝具,飯後連夜上路。

部隊夜以繼日地連續急行軍,沿途發現敵軍馬匹拉下的大量糞便還是濕的,有的地方還留下敵軍宿營做飯的痕迹,這表明,敵軍離我們已經不遠了。川西大練兵時的凌晨拉練,「生活高原化」,重慶工人特製的乾糧,在如今空前強化的高原急行軍中,都派上了用場,顯出極其重要的作用。

幾天幾夜,部隊摸過險崗,穿過草地,蹬過冰河,部隊的情緒空前高漲。戰士們過河後,打濕的衣褲就很快結了冰。部隊小休息,燒一鍋開水就沖代食粉吃,吃飯行軍兩不誤。部隊通過江達的第二天夜裡,行軍二十餘公里,前面的隊伍突然停住不動,原來,一連尖兵班傳來令人驚喜的情況:前面幾百米處發現有手電筒閃亮,草灘上布滿了帳篷。經再仔細偵察,確認是敵軍在這裡宿營。戰士細聲向隊列後面的人傳話。啊!敵軍到底被我們追上了!

此地名叫拉者山口。寒星在天上閃爍。一片寬闊的草壩兩邊被山環抱。已是深夜了,部隊靜悄悄地停在原地,等待作戰命令。蘇營長果斷地作出部署:三連在左,一連在右,從淺河中撲過去,從山腳穿過去,直插敵軍宿營地,用近戰速戰速決。蘇營長把我叫到身邊,隨著營部前進,這時我也拿著52師給我配備的手槍,準備參加戰鬥。

一串信號彈升上夜空,戰士們神速地沖向草灘,密集的槍炮聲和敵軍宿營處的嚎叫聲響成一片。敵軍脫韁的馬,嘶叫著四處奔跑。為敵軍馱運物資的氂牛群,驚嚇得在草灘上團團轉。有些敵軍剛穿好衣服準備上馬逃走,但很快就繳械當了俘虜。經過不到一個小時的戰鬥,分屬兩個代本的一千多名敵軍,大部潰散,四百餘人當了俘虜。此役,繳獲了大批英式槍支彈藥、馬匹和物資。天亮後打掃戰場,向被俘的敵軍每人發給路費五塊銀元和口糧。到中午,還有一些逃進深山的敵軍陸續前來繳械,要求我軍發給路費讓他們回家(有些藏兵來自遙遠的後藏日喀則、江孜地區)。

拉者山口這一仗以及各路兄弟部隊創造的戰果,在西藏影響深遠,大揚了我軍的軍威,證明解放軍是來西藏解放百萬農奴和驅逐帝國主義勢力出西藏鞏固祖國國防的。逃回拉薩的藏軍,在向人講他們吃敗仗的狼狽情形時,把我軍神化了:「我們不能再同解放軍打仗!」「解放軍打出的子彈滿天飛!」(藏兵沒見過夜空升起的信號彈)「解放軍走路比馬跑得還快!」

我們部隊離開拉者山口向昌都挺進的時候,先掩埋好戰友們的遺體(11位同志在這次戰鬥中犧牲),沉痛地向他們告別。我們這支部隊經過這一仗一下子由步兵變成騎兵,每個戰士都配發了一匹馬。我們騎馬沿著緩坡向海拔4800多米的達瑪拉山攀登,地勢越來越高,看不到樹,接著又看不到草,滿眼是風化了的石塊。太陽落山了,夜幕落下。我軍決定連夜越過達瑪拉山,在天亮前拿下昌都。部隊經過多天連續行軍、作戰,疲勞至極,一路上無人說話,只聽到馬蹄碰踢路上亂石的聲音。夜色深沉,完全看不見路的影子,好在戰馬識途,並沒有影響行軍的速度。

由於各部隊的任務不同和渡江器材的限制,渡江時間不盡一致。

鄧柯是北集團的主要渡口。鄧柯對面沒有藏軍防守,參戰部隊都在白天乘船渡江。

擔任戰役迂迴任務的右路部隊,由師副政委陰法唐、參謀長李明統一指揮,首先渡江。其中,師騎兵偵察連因要到青海巴塘與青海騎兵支隊會合,在戰役發起前的10月4日即提前渡江,6日到達巴塘,納入騎兵支隊戰鬥序列。8日,騎兵支隊由巴塘南下。154團於6日渡江,緊隨騎兵支隊南下。陰、李二位首長隨154團行動。

擔任戰役主攻任務的中路部隊,由師長吳忠和副廚師長陳子植、政治部主任周家鼎率領,按155團、156團、軍炮兵營、師直順序,於10月7日後依次渡江。由於渡船不足,組織指揮不善,加之這些單位都是在臨戰前才到達鄧柯,缺乏必要訓練,裝備又較笨重,因而渡江不如右路部隊順利,直至11日14時才全部渡完。航渡中多次發生翻船和落水事故。這段江面雖然寬不到百米,但水深流急,結果有8名戰士溺水犧牲,淹死騾馬14匹,還有10多件武器和一些物資被沖走。渡江後,155團在右,156團和軍炮兵營在左,成斜梯形向昌都攻擊前進,師指揮所隨156團行動。

擔任正面鉗制任務的左路部隊,由軍偵察營營長蘇桐卿和軍直屬政治部主任王達選指揮,於10月7日首戰崗托。崗托是金沙江西岸的一個約有二三十戶人家的村落,村中有一幢牆壁很厚的三層土質樓房;村北緊貼江邊有一座高約三四十米的孤立石山。崗托村位於金沙江的一個彎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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