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備戰昌都 第09章 推動西藏前進,文化隔閡是關鍵

在為群眾做好事的過程中,部隊也干過一些費力不討好的傻事。在青稞收穫季節,部隊紛紛幫助群眾收割青稞。有次收割快要結束時,來了幾個喇嘛。正在忙著的藏胞趕快放下手裡的活兒,向為首的喇嘛彎腰低頭吐舌頭,兩手下垂,做出敬畏的樣子。對方好似根本沒有看見,只是指使其他喇嘛撿穗大粒飽的青稞集中起來,用氂牛繩捆好,背起便走。在一旁的戰士們火了,上前一把扯下。可是奇怪,藏胞卻對我們的戰士大不高興,畢恭畢敬地請喇嘛們把青稞拿走。開始戰士們還以為藏胞懼怕喇嘛,以後才知道他們確實是心甘情願。因為篤信佛教因果報應、輪迴轉生的藏胞認為,他們今生受苦是因為前世有罪;要想來世好,全靠今世修行,而喇嘛是能夠幫助他們修來世的。戰士們這才明白,世界上不僅有不敢反抗壓迫的人,而且還有不懂、不想反抗的人。看來要去掉他們甘願接受的精神枷鎖,要比打碎強加於他們身上的政治枷鎖困難多了。我們用這件事對部隊進行教育,一方面使大家深刻認識藏族人民災難的深重;另一方面則要求大家提高政策觀念,在對待涉及上層建築領域改革的問題上,絕不可犯急性病,勉強去做一些超越人民群眾覺悟的事情。這件事對部隊教育很深。大家看到,康區藏胞是這種狀況,那末,金沙江以西在西藏地方政府統治之下的藏胞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了。不少同志感到心情沉重。這種感情很自然地化為進軍西藏解放藏族人民的決心和毅力。

先遣支隊宣傳的和平解放西藏政策,如一股勁烈的春風,刮遍了草原的每個角落。

即使凝固千年的堅冰,也會慢慢融化。

一部分藏族上層愛國人士覺醒了。

在舊制度的內部,他們如一束束熊熊燃燒的火炬,在尋找著可貴的光明之源。這個社會行將雪崩冰裂,而他們則是最有效的催化劑之一。

曾經有四個勸和團,肩負重要使命,從不同方向進入西藏,宣傳我黨和平解放西藏的政策,都被噶廈政府拒之門外。其中格達活佛慘死在昌都。

往事如揚起的塵煙早已落下,凝結成一條艱辛而漫長的歷史道路。它沒有終點,一直延伸在每個國家、每個民族和每個人的心頭。

即使在今天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首府康定和甘孜縣,提起五世格達活佛也是無人不知。在甘孜縣城郊,有一座雄偉的三層建築,專由一對藏族老人守護,這就是由江澤民總書記親筆題寫的「朱德總司令與五世格達活佛紀念館」。紀念館內,有朱德和格達活佛的塑像金光閃閃,兩人盤腿對坐,親切的微笑中飛揚著千言萬語。塑像的背後,有一幅描繪甘孜縣全景的巨大壁畫,山峰連綿,草原遼闊。在展出的玻璃櫥櫃中,有不少紅軍時期遺留下的文物,據說那些野草籽是紅軍當年的口糧,那些破舊的羊毛是紅軍禦寒的衣物。在一本《藏文糧冊》上,用藏文記錄著格達活佛的母寺白利寺給紅軍捐糧的情況,兩次就捐了7000多斤。還有一張巴掌大小的紙條,是紅軍打給白利寺的收條。

在甘孜縣城以西約15公里的白利寺,也建有五世格達活佛的紀念館,規模不大,卻保留著活佛的許多遺物:一把白獸骨做柄的藏式小刀,一頂黑色的圓形皮帽,一把破舊的黃色油傘。這些遺物散發著一種儉樸清貧的氣息。牆上,有幾首格達活佛懷念紅軍的詩作。還有活佛生前用過的金剛杵、搖鈴等,被仔細地保存在經堂里。活佛住過的地方,天天被掃得乾乾淨淨,人們彷彿還在等待他的歸來。

在一條名為扎西卡的狹窄街道里,居住著六世格達活佛,他叫格達,扎西絨布。那是一個典型的藏式院落,院內有兩條兇猛的狗在狂吠,五顏六色的月季花香氣撲鼻,活佛用藏式清茶和奶渣款待客人。不同於尋常人家的是,六世格達活佛用電子門鈴,看有線電視,坐真皮沙發,抽一種名為「嬌子」的四川香煙。這一切都是藏區在前進的標誌。六世格達活佛濃眉大眼,鼻樑渾圓,他現在的職務是甘孜縣政協副主席。提到他的名字,老百姓豎起大拇指,說六世格達和五世格達一樣,人好心更好。

五世格達活佛的故事,像經文一樣刻在六世格達的骨骼上。

五世格達的法名叫洛桑丹增·扎巴塔耶。他1902年出生於甘孜縣生康鄉德西底村一戶貧苦農民家庭,七歲移居白利寺,以五世格達活佛坐床。白利寺是很遠古時建成的,後來歷代皇帝都曾加封或重任過歷代格達活佛。十七歲時,五世格達去拉薩甘丹寺學經,歷經八年苦學,經過辯經獲得「格西」稱號,這是藏傳佛教的最高學位。之後他返回白利寺。他嚴守佛教戒律,生活儉樸,老百姓有一點苦難他就夜不能寐。他還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至今在甘孜一帶,還流行著「格達弦子」,每當節日,人們就在這優美的旋律中盡情起舞,它的詞、曲均由格達創作。格達活佛還喜歡創作詩詞、繪圖、搜集民間風情。

他在人們的擁戴中寧靜地生活著。

然而,1936年4月,紅軍長征經過甘孜。紅軍一言一行秋毫無犯,在格達平靜的心湖裡如投入一塊巨石,盪起層層漣漪。

紅軍初到甘孜,格達因聽到一些反動宣傳,心中極為疑懼,就在白利寺附近找了一個村莊躲了起來。他觀察著。紅軍既沒放火燒村莊,也沒有殺人搶劫,他就走回寺廟。在通往寺廟的鐵索橋邊,他遇上紅八十八師的幾位幹部;他迷惑地問道:「紅軍是什麼人的隊伍,到這裡來幹什麼?」通過翻譯,紅軍告訴他,紅軍是共產黨領導的隊伍,專門為窮苦人打天下,到這裡是為了北上,抗擊踐踏中華母親的日本侵略者。紅軍路過藏區,保護寺廟,尊重藏族人民的宗教信仰,買賣公平,絕不亂拿群眾的東西。聽到這些話,格達的心中感覺到一種震動。回到寺里,他看到,經堂和佛像都完好無損,更增加了對紅軍的敬佩。

他派人上山,召回躲在山上的群眾,動員群眾賣糧給紅軍,並親自到附近的亞龍寺、更龍寺,說服他們出錢出糧支援紅軍。格達本人給紅軍送肉送糧送酥油,規模不大的白利寺,一次就拿出青稞、豌豆150多擔,支援紅軍。

格達支援紅軍的故事,很快傳遍了甘孜。

朱德總司令到甘孜後,聽說有這麼一位活佛,就專程去白利寺看望。

在很短時間內,朱德與格達分別在白利寺和甘孜縣城會面九次。兩人互贈禮品,秉燭長談,常常是徹夜不眠。在兩人談過話的一座藏式碉樓牆上,有一幅用白粉畫的宣傳畫,一個威武的紅軍戰士,扛著長槍堅定地走向遠方。

在朱德的諄諄教誨下,格達活佛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忠實朋友。

紅軍北上抗日離開甘孜時,朱德把自己的照片贈給格達,並告訴他:十五年左右,我們一定會再回來!

親人走了。

甘孜一帶,紅軍留下兩三千名傷員,格達組織群眾多方保護,使他們免遭國民黨軍隊的殘害。僅白利寺和附近村寨里,就收留了二百多名紅軍傷員。格達活佛親自用白利寺的藏葯對傷員進行治療。為了安全,格達給每個傷病員都起了藏族名字。有一個傷員叫楊化成,是紅四方面軍的一個連長,傷愈後,格達活佛給他起名扎西羅布,並幫助他在甘孜安了家。一些紅軍病癒後,願意回內地,格達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派出親信色波和般根,帶上寫給沿途頭人的信,將他們送到道孚。色波等人把205名紅軍安全送到道孚,交由亞六甲活佛派人轉送到康定。

夜晚,漆黑一片。格達尋覓著空中的星星,想起了北上的紅軍和朱德總司令,一股渴盼之情油然而生,他寫出了如下詩句:

雲雨出現在天空/紅旗布滿了大地/未見過如此細雨/最後降遍大地/啊,紅軍,紅軍/今朝離去/何日再回。

啊,紅軍,紅軍/藏族人民的親人/為了祖國的統一/你們歷盡艱辛/踏上了歸程/願佛祖保佑你們/盼你們早日歸回。

這樣的詩,格達寫了四十多首。

親人走了,何日能再回?何日能再見到朱德總司令那張親切慈祥的笑臉?這種情結彌散在格達活佛心頭,他想不到,和朱總司令一別竟是永訣!

川藏線如游龍穿過甘孜縣。

出甘孜縣城約十五公里,就到生康鄉。此刻,路右邊出現了一條灰黃色的鄉間小路。一邊是綠意盎然的青稞地,另一邊是黃花正艷的油菜地,擠得小路窄窄地伸向遠處。路不寬,僅容一小車通過,上面布滿了鵝卵石。前行幾百米,向左,拐過一個開滿波斯菊的小山包,就看見一條河。這是雅礱江。濁黃的河水之上是一座鐵索弔橋,在搖搖晃晃著。橋上有五彩經幡飛舞。

過弔橋右行,就能見到著名的白利寺了。

寺建在半山腰。綠色的草地上,圍牆用刺目的白色把高低錯落的僧舍經堂圈圍起來。

金頂的光芒飄忽游移。

當年,朱德總司令和賀龍、陳昌浩等人,就是踩著這條土路走進白利寺,走進格達活佛心中的。

十五年之後,十八軍先遣支隊的吳忠和天寶也是沿著這條路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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