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黎明前的黑暗 第05章 拉薩魯布廣場上的驅魔法會

1949年是極為不尋常的一年。它像一條醒目的分界線,把中國的20世紀分割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動蕩痛苦備受凌辱,一個安寧幸福揚眉吐氣。

這一年也是西藏最為黑暗的時刻。

這年夏季的一天,拉薩大昭寺門前的魯布廣場上桑煙升騰,陰森森彌散著一團鬼妖之氣。

一場由噶廈政府策劃的「錯卓卡崩」活動,將在這裡舉行。錯卓卡崩是召開:一種非常祈禱法會,舉行拋食驅魔、扣翻大鍋的活動,用來表示決心或詛咒。此前,西藏舉行過兩次這類活動,一次是在1904年,英軍第二次侵略西藏,以十三世達賴喇嘛為首的西藏僧俗民眾聚會,表示誓死團結抗英;一次是1930年以龍夏,多吉次仁為首率西藏地方軍東征甘孜時,為詛咒川軍而舉行的。這第三次扣鍋活動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詛咒共產黨和漢人,企圖阻止解放軍進軍西藏。

魯布廣場位於大昭寺西邊,是一片很空曠的壩子,布滿碎石枯草。西北各有一些破舊的民居。當時「拉薩市」的概念僅指八廓街。這條古老的轉經路為環形,其中心為大昭寺。周圍最高的房子為二層碉樓。城市極小,據說當時布達拉宮下「雪」一帶的居民都稱到大昭寺是「去拉薩」。且舉行傳召大法會時點燃的一盞大酥油燈能把整個城區照亮。魯布廣場是舊西藏專門用於驅鬼的地方,每年藏曆正月二十四日,這裡都要舉行驅邪活動。

「扣鍋」活動就在魯布廣場舉行。

一些喇嘛在廣場上搭起草棚和各色帳篷,裡面裝滿青稞、糌粑、酥油和茶葉等。外面,有一些用乾草扎的「男女漢人」。按西藏宗教的做法,薩迦寺平措頗章活佛率眾僧在大昭寺「厄旺」殿內誦咒念經,一些人裝扮成妖魔鬼怪在殿中跳躍嚎叫,詛咒共產黨。

這些程序作完,由一行喇嘛敲打鼓鈸,口念經咒,來到魯布廣場,架起一口大銅鍋,直徑3米多,深2米多。裝滿水,倒進很多酥油、奶渣和香果之類的食物,然後,架起大火燒起來。與此同時,周圍的喇嘛一面敲打各種法器,一面念起咒經來。

火苗躥得老高,如蛇信般紅紅地跳動著。朦朧中,喇嘛們似乎看到「紅漢人」的影子。他們被炙得痛苦求饒。這些「紅漢人」多可怕呀:紅頭髮,綠眼睛,穿膠鞋,他們走過的路上留下的是妖魔般的大腳印。還都長著兩顆大獠牙,足有一尺多長。他們見了豐滿一點的婦女就要強姦,見了小孩就要吃掉,對於寺廟和僧人,更要燒光殺凈。聽說大昭寺內的松瑪護法神的頭轉向了東方,向眾生預示「軍事威脅來自東方」、「東方有事」等等。噶廈政府的首席巫師乃窮神漢也在大昭寺說:「現在危害我們政教大業的敵人來自東方,居住西藏境內的漢人是藏在我們腹腔中的禍根,要趕快把他們驅逐出去,不然,一旦外敵入侵,他們會作內應。」正因如此,才舉行「扣鍋」活動。

喇嘛們感到了心裡的顫動。

拉薩的天空碧藍一片,他們的心中卻總有陰影。也許,「紅漢人」的大腳印會如磐石般踩來,把舊西藏這沉悶的土地踏個粉碎。

他們希望自己的咒語能阻擋住那些腳步。

西藏是他們的「天堂」。

至今,西方人仍相信舊西藏藏族人一直在一種虛幻的唯心的社會體制中過著快樂無憂的生活。頗似「天堂」。持此種說法的人,不是別有用心就是愚昧無知。

不知如果有人讚美歐洲中世紀,西方人會有何感想?不知有沒有西方人願意回到中世紀?

舊西藏與歐洲中世紀的黑暗恰如一對孿生兄弟:由貴族、官員和教會無限制地濫用權力和財富。把占社會絕大多數的民眾壓制在殘酷的非人性的土地和勞動租賃制度之中。他們一生都要成為統治者事實上的奴隸。

讓我們像孫悟空一樣,帶著一雙「火眼金睛」,鑽進舊西藏的內部,看看它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

舊西藏有兩大階級集團。一個是農奴主階級,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官府、貴族和寺廟三大領主,以及他們的代理人。他們只佔西藏人口的百分之五,卻佔有西藏絕大部分牲畜和全部耕地、牧場。有一首藏族民歌形象地唱道:「太陽照到的地方,是三大領主的地方;水流到的地方,是三大領主的地方;山影遮著的地方,是三大領主的地方;農奴祖祖輩輩,沒有一塊立腳的地方。」農奴階級佔西藏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卻一無所有。農奴主依靠土地所有制,通過勞役、實物和貨幣地租形式和超經濟的強制,佔有農奴的所有剩餘勞動。「差巴」和「堆窮」構成農奴階級的主要成分。「差巴」的意思是支差的人,是領種地方政府的差地,而為地方政府和所屬農奴主支差的農奴。「堆窮」意為小戶,是只耕種農奴主及其代理人給予的少量份地,而為其支差的農奴:「差巳」和「堆窮」破產後就會降為「朗生」,即奴隸。占人口百分之五的奴隸,藏語叫「朗生」,意思是家裡養的,他們沒有一點生產資料,沒有絲毫的人身權利。人身和勞動完全為農奴主所有。主要被農奴主用於家中勞役。據統計,解放前西藏有奴隸6萬多人。

「差」,即地租,是三大領主對農奴階級進行剝削的主要方式。地租又分兩種,一是勞役地租,一是實物、勞役和貨幣混合的地租。

領主們把土地分為「自營地」和「份地」兩部分。他們把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好地留下來自營,把其餘的份地分給農奴耕種,這些份地相當貧瘠。領主「自營地」上生產所需全部勞動,均要由分得「份地」的農奴來承擔,這種為領主支付的無償勞役叫「內差」。據查,農奴在莊園內給領主支的「內差」有:(一)在「自營地」上為領主從積肥、播種、除草、澆水,到割草、打場、入倉,都無償提供人工、畜力。(二)為領主割草、背水、砍柴、建房、修繕、送糧、縫紉、剪羊毛、捻毛線、織氆氌、炒青稞、磨糌粑、鞣皮子、榨油等:除以上勞役,也要給領主交納馬草、酥油等實物。

對地方政府,農奴要支「外差」,主要有:柴費差、取暖差、卡墊差、傳遞公文差、馬草差、馱運差、轉運差、建房差、修繕差、屠宰差、伐木差、雞蛋差、傳大召差、請喇嘛念經差、沿途過往官員食宿差、過往西藏地方軍馬匹差等等。這些「外差」有的是支付勞役,有的是交納青稞、酥油、雞蛋等實物,或銀元、藏幣等貨幣。

一些西藏老人回憶,舊時候,老百姓最怕官員過境。官員只要持有蓋上官印的「馬牌」,就要馬,要馬草馬料,要桌子墊子,要帳篷,要酥油茶,還要姑娘陪著睡覺。這些都是公開的。官員啟程上馬時,鄉下沒有上馬的石磴,就要由一個農奴彎下腰去,伏在地上,讓官員踩著他的肩背上馬。

除了支差,三大領主向農奴徵收的稅竟達一百多種,實在讓人觸目驚心。收稅是當時西藏各級官員最主要的職責之一。西藏歷史學專家恰白次旦平措先生曾說過:舊西藏的稅像毛髮和水紋一樣,多得數也數不過來。

小農奴出生了,農奴主立即把名字記上花名冊,隨即向其父母收繳小農奴的第一次稅:「出生稅」藏銀15兩,並從此每年上交15兩的「娃娃稅」。小農奴長到18歲,就開始負擔人頭稅。「人頭稅」數額從藏銀5兩到10兩,各地不同。小農奴想去當喇嘛,除要送禮懇求農奴主批准外,還要交藏銀19兩,作為「進廟稅」。男婚女嫁,也要向農奴主獻哈達、酥油和藏銀。農奴如果被送進監獄,得交「入獄稅」。原西藏地方軍擴充需要軍費,定了「耳朵稅」,每年每人每隻耳朵上稅藏銀2兩,兩隻耳朵共交藏銀4兩;如果不交「耳朵稅」,收稅人有權將欠稅的耳朵割掉。農奴到60歲以後,體衰力弱,無法向農奴主支付差役時,每年要交「免差稅」。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或殘疾人,每年也得交藏銀3兩到15兩的不知什麼名目的稅。而在人死之後,家屬必須將死者的耳墜拿去向農奴主報告,如果沒有耳墜,必須向農奴主交「送屍稅」。一般耳墜都值藏銀數百兩,大部分農奴生前根本買不起。

有些稅種,即使你再有想像力也琢磨不出來。

每年藏曆新年,拉薩都要舉行為期3周的傳召大法會。這期間,所有權力都要交給哲蚌寺的鐵棒喇嘛。鐵棒喇嘛征的稅也是無奇不有。什麼驢稅、狗稅、貓稅、雞稅、花盆稅、香煙稅、鼻煙稅、胡琴稅、井稅、塘稅,甚至對梳兩條辮子的婦女徵收「辮子稅」、穿皮鞋的徵收「皮鞋稅」、朝聖者徵收「讀經稅」和「轉經稅」,聽留聲機的「留聲機稅」,也許最古老的稅叫「賜雪稅」。

傳召大法會正值新年,自然是降雪的季節,一般人家都逃不掉交「賜雪稅」的厄運。如果誰把雪掃掉了,誰就得交「掃雪稅」,因為地濕了。

據統計,全西藏租稅的總負擔量,占整個勞動時間或創造財富總值的40%~70%。沉重的差稅負擔,使許多農奴欠下「子孫債」、「萬年債」,永遠償還不清。三大領主乘機放高利貸,有的年利息是借七還八,有的借五還六。許多人為此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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