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嶗山問罪情何忍 黃海浮槎夢已空

白良驥走後,只剩下了谷之華一人悄立庭間,她仰望著那兩棵梧桐樹,但覺一片茫然,十分不解。梧桐樹上的葉子本就稀疏,經過了他們在樹下一場惡鬥,剩下的樹葉更是寥寥可數,樹上若然藏有人,憑她的目力,怎會不能發現?而且這種飛花摘葉的傷人功夫,休說厲勝男辦不到,即是金世遺也不能夠!

這怪客是誰?今晚暗助自己的人想必是他無疑了,前兩日戲弄自己的人是不是他呢?這兩日來,谷之華已接連懷疑了好幾個人,金世遺、厲勝男、孟神通,最後懷疑到這個怪客,但若然是這個怪客的話,他為什麼昨日要阻誤自己的行程,而現在卻又暗助自己脫險?仍然是難以解釋!

那人說道:「是我的女兒,瓜子臉兒,梳著兩條辮子,腰間佩的長劍,最易辨認。我姓谷,我們是保暗鏢的鏢師,你見了她,叫她明天到嶗山上清宮等我。她恐怕要到入黑之後,方能到來。」後面那幾句話聲音很小,但谷之華早就留心,凝神細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吃一驚!

就在此時,孟神通驀地大喝一聲,那兩條縛著他手腕的彩繩忽然燃燒起來,轉瞬之間,便成灰燼。那婦人叫道:「啊呀,不好,縛著的惡狗又走脫了,我可沒有工夫再和惡狗糾纏啦!」一個轉身便跑。孟神通又是一聲大喝,雙掌推出,「蓬」的一聲,那婦人面前的一棵大樹,給他的掌力震得齊根折斷,但那婦人卻已走得無影無蹤!

谷之華的心頭好像墜了一塊鉛塊,登時沉了下去,淡淡說道:「對不住,我不知道你約了厲勝男姑娘在這裡會面,打擾了你了。」

孟神通哪曾受過人如此戲侮,勃然大怒,立即使出修羅陰煞功來。但他是武學大師的身份,不肯偷襲,先大喝一聲:「小心接招!」這才一掌劈去,那婦人身形一晃,順著他的掌勢,倒縱出丈許之外,打了一個寒噤,說道:「咦,這是什麼功夫,果然有點邪門!」

向白良驥和耿、泰二人投函告密的也是厲勝男,她的用意不過是想借白良驥之力,將谷之華絆住,最少也給她在路上多添麻煩,好叫她不能如期趕到嶗山。在投函告密之後,她回到那間客店打探,在庭院外面的牆邊一聽,聽出了谷之華的情勢不妙,甚至有性命危險,厲勝男本來不想害谷之華的性命,又臨時改變了主意,想出手救她,然後再施展詭計,將她擺布。不料她剛欲出手的時候,卻又被那怪客嚇走。

滅法和尚定了定神,道:「她定然尚未知道我們難為她女兒的事。」孟神通道:「你說的對。她若是知道,哪肯這樣善罷甘休?當然我也不會怕她,但我的修羅陰煞功尚未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不想與天山派正面作對。」滅法和尚道:「看來她只是單身一人,唐曉瀾是一派掌門,輕易不會離開天山。而且唐曉瀾夫婦素來莊重,倘若他們夫婦來了,斷不會讓馮琳這樣暗中捉弄我們。」孟神通驚魂稍定,想了一想,說道:「不錯,唐曉瀾以名門正旅自居,一向言行不苟,這是武林中人都知道的。」

煙霧瀰漫中,姬曉風怕受到誤傷,身形一晃,用了一個「老鼠鑽洞」的身法,從窗口飛去,跳上屋頂,正等去追查谷之華的下落,腳跟尚未站穩,忽聽得有個冷峭的聲音在耳邊喝道:「你這小賊給我滾下去吧!」姬曉風號稱天下第一神偷,耳目靈敏,勝於常人十倍,敵人到了背後,他竟然未曾發現,這一驚非同小可。說時遲,那時快,他心念方動,尚未曾來得及閃開,只覺腿彎一麻,已是一個倒栽蔥從屋頂上跌下來了!

他比谷之華遲了半天路程,第三日經過谷之華投宿的那間小鎮上的客店,掌柜的見了他大為詫異,拉著他道:「孟老爺子,你怎麼又回來啦?你女兒昨天在這裡住了一晚,喝了你留給她的酒,早上不知道醒來,還大罵了我們一頓呢!」孟神通仔細打聽,這才知道有人冒充他的字型大小,前一天曾在這間客店裡給谷之華定下了一間客房。

掌柜一算,最好的房間連上伙食,最多也不過三兩銀子一天,諾諾連聲,趕快答應,問道:「是什麼樣的女客?幾時會來?小店定當派人去接。」

厲勝男估量谷之華被那幾個軍官一阻,行程可能落在她的後面,因此到了即墨,又假扮作孟神通想嚇阻她,卻料不到谷之華早已先她來到,而她又在這個時候碰到了真孟神通。

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孟神通!另外兩個人,一個是滅法和尚,另一個則是他新收的弟子神偷姬曉風!

孟神通大吃一驚,道:「她就是馮琳?嗯,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我囚禁她女兒的事?」要知孟神通天不怕地不怕,但對天山派卻是不無顧忌,心中想道:「我久已聽說在『三女俠』之中,以呂四娘本領最高,馮瑛次之,馮琳乃是最弱的一個,馮瑛的丈夫唐曉瀾則與妻子不相上下。如今我和馮琳最多也不過僅可以打成平手,若然她邀了唐曉瀾夫婦向我尋仇,這卻如何是好?」

姬曉風這時才一跤一拐地走出來,孟神通給他驗傷,只見他的足踝上粘有一片樹葉,這種「摘葉飛花」的傷人功夫,孟神通自問也達不到她那等境界,更是不禁駭然,當下立即給姬曉風推血過宮,並給他敷上了傷葯,姬曉風這才得以免於殘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孟神通大為生氣,一路追查,直追到了這兒,才無巧不巧的在這間客店裡碰到了假孟神通!

客店裡的那位掌柜,也是甚為驚詫,說道:「谷老鏢師,你所說的那位女客,她早就到了。」那人似是怔了一怔,過了半晌,才用急促的聲音問道:「什麼?她早已到了,就住在這兒嗎?」

這一望不由得大吃一驚,和掌柜說話的那個老人果然便是孟神通!谷之華便想溜走,忽聽得那「孟神通」說道:「嗯,原來她竟比我先到了,好吧,我出去買點她喜歡吃的東西,回頭再來看她。」掌柜先生甚為奇怪,心想:「做保鏢的路程應該算得很准才是,為什麼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到來?再則,既然到了這兒,和女兒見了面也不遲呀,何必這樣匆匆忙忙出去趕買東西?」但一想銀子已經到了手中,管他是什麼路道?客人要走,他當然不便攔阻,只是問道:「那麼,老爺子,要不要給你老人家也留一間房呀?」

金世遺定了定神,忙說道:「谷姐姐,你別誤會,我見了你歡喜還來不及呢!你趕來這兒,可有什麼事么?」他心中也在奇怪:谷之華怎麼知道厲勝男的名字?

孟神通低頭一看,只見兩邊手腕,都現出一圈紅印,原來他在急切之間掙脫不開,一怒之下,運起玄功,將兩條手臂變成鐵棒一般,和那彩繩一擦,生出火花,將彩繩燒成灰燼。可是他以金剛不壞之軀居然給那婦人兩條彩繩在手臂勒出一圈紅印,對方的功力之高,最少也與他在伯仲之間了。

帳房先生已經知道她把那三個軍官打跑,害怕之極,一味打躬作揖,請谷之華早些離開這間客店,免得連累他們。谷之華道:「我只要向你們問兩個人,問清楚了馬上便走。」帳房先生當然連口答應。可是谷之華根本不知道那怪客的形貌,帳房先生也不懂哪一個客人是「江湖上可疑的人物」,問來問去,問不出所以然來。最後只有將厲勝男的形貌說了出來,問他曾否見過如此這般的一個女子。那帳房先生想了想,說道:「咦,你說的這個女子嗎?我記起來了,你進來不久,她也到來投宿,她也向我們打聽,有沒有像你這樣的女子投宿,她聽說你在這兒,她就走了。」谷之華氣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帳房先生抖抖索索說道:「我怕惹事,我、我不願多生是非呀!」

孟神通見還是傷不了她,正要再發一掌,但他這修羅陰煞功最為耗損真力,就在他凝神運功之際,忽聽得那中年美婦喝道:「我今日沒工夫打架,你卻偏偏要打,好,且待我把你這雙狗爪子縛起來,叫你要打也打不成!」一面說話,一面把頭上的兩個蝴蝶結解開,拈著兩條纏蝴蝶結的彩色頭繩,迎風一抖,那兩根頭繩嚴似兩條五色斑斕的小蛇,忽屈忽伸,忽地「嗖」的一聲,抖得筆直,直鑽孟神通的鼻孔。饒是孟神通見多識廣,卻也從未見過此等怪招!心想若給它鑽進鼻孔,那可真是笑話,急忙一個「盤龍繞步」,側身一閃,那兩條彩繩靈活非常,倏然間又改了一個方向,來鑽他的耳朵。孟神通大怒,顧不得再運功傷人,先使一招「白鶴亮翅」,雙臂上揚,伸出鐵指,要剪斷她的頭繩。

但聽得「波」的一聲,突然從厲勝男手上飛出了一團煙霧,煙霧中有無數細若遊絲的光芒,而且發出嗤嗤的聲響,這正是厲家家傳的歹毒暗器——「毒霧金針烈焰彈」。上一次厲勝男與孟神通遭遇,就是全靠這暗器脫險的。孟神通見識過它的厲害,哪裡還會上當?煙霧一起,他的劈空掌亦已發出,勁風呼呼,那團綠色的火焰登時飛了回去。厲勝男一閃閃開,火焰彈恰好跌落櫃檯,「蓬」的一聲,炸裂開來,櫃檯上的帳簿立即燒著,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只聽得嗤嗤之聲,不絕於耳,夾在煙霧中的那一大把梅花針,都釘在櫃檯上。那帳房先生嚇得面青唇白,鑽到櫃檯底下,大叫大嚷道:「不好啦,殺人放火啦,快來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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