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傷心身世淚痕多

林笙見師兄受辱,大怒奔來,他是路民瞻的得意弟子,路民瞻在前一輩的「江南七俠」之中,風流瀟洒,與白泰官並駕齊名,林笙頗似他的師父當年,但見他在盛怒之下,揮動一管玉簫,仍是身法美妙,瀟洒自如,不躁不亂,展開了一派上乘的點穴手法,他的武功在邙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名列第四,加入戰團,實力大增。

厲勝男倒沒有說假話,李沁梅得到她的指引,果然找到了武、鍾二人,鍾展本來要將金世遺的消息告訴她的,是武定球恨金世遺不過,故意捏造消息,說金世遺已被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所傷,看情形旦夕不保,只怕早已死了。武定球是想斷絕了李沁梅的希望,想她迴轉天山,李沁梅信以為真,傷心之極,但她得不到確實的消息,卻怎也不肯死心,反而立即離開了師兄,又去追查金世遺的下落,鍾展勸她不轉,追又追不上她,事後唯有將武定球埋怨一通。

谷之華如有所思,走了一程,又嘆了口氣道:「話是這佯說,可惜我聽不到師父的教誨了。」歇了一歇,忽地問道:「我聽翼師兄說,你們前日大鬧孟家莊,你,你有與孟、孟神通交手么?」孟神通是她本門的仇敵,又是她的生父,她既不忍隨眾你他做「大魔頭」,又不願意稱他做父親。故此只有直呼其名。金世遺道,「交過手了,以他的武功而論,只恐你們邙山派長幼三代同門,全都擁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谷之華面色慘白,原來她想到異日邙山派大舉尋仇之時,少不免有人死在孟神通之手,那時她幫不幫同門親自去與父親為敵呢?她仰首望天,欲哭無淚,恨只恨她生作孟神通的女兒。

金世遺何嘗不知道她傷心的癥結所在。只是不便觸及,見她一直鬱郁不歡,再也忍耐不住,忽地緊握她的雙手,大聲說道:「你是你,他是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蓮出污泥,仍是花之君子,枉你是呂四娘的弟子,連這點道理也不懂么?」谷之華顫聲問道:「旁人將怎麼說?」金世遺大笑道:「做人但求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理得旁人說什麼?我被人稱為毒手瘋丐,把我當作無惡不作的魔頭,但我自問並沒殺過好人,也沒有做過大奸大惡之事,我便仍然我行我素,根本就不理會別人是看輕我還是看重我。我被人認為魔頭也毫不在乎,何況你僅僅是魔頭的女兒?你以前曾勸過我,願我做一個初生的嬰兒,好吧,我今天就將這番話勸你,你只當你的父母早已死了,在你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何物孟神通與你毫無關係!」

兩人走了一程,金世遺見谷之華悶悶不樂,笑道:「不在邙山派內,又有什麼關係?我若是你,我還不高興認這個師姐呢!」谷之華道:「曹師姐雖然氣焰迫人,卻也算是個正派的女俠,你剛才對她太過份了。」金世遺笑道:「我就是因為瞧不過她那股氣焰,特地為你出一口氣的。你有沒有留心她剛才的窘態?」口講指劃,描述曹錦兒的尷尬情狀,想逗谷之華髮笑,谷之華仍是沒精打采,鬱鬱寡歡。

金世遺一口氣把這番話說了出來,好像這些話在他的心頭已經積壓了許久許久,突然間便似滾滾山洪,傾瀉而下,聲音越說越大,越說越快,顯見他的心情也是非常激動,說完之後,兩人不自覺的更靠近起來,但聽得他的回聲兀自在山谷之中迴旋震蕩,久久未絕。

谷之華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想道:「人人都說金世遺不近人情,看來那些人根本就沒有懂得他。誰想得到他貌似玩世不恭,對人卻是這樣的真誠親切!」

金世遺微微一笑,說道:「我平生嬉笑怒罵,只有今日說的是正經話兒。」金世遺心中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連他自己也驚詫自己為什麼對谷之華的事情這樣激動。

金世遺這個疑團已經存在心中許久,此時方有機會問她:「你怎麼知道藏靈上人身上有這張古怪的畫圖?」谷之華道:「怎麼古怪法?」金世遺取出來與她一看,問道:「你看這畫的是一座大海中的火山,一個巨人張弓搭箭對春噴火的山口,這是什麼意思?」谷之華說道:「我早已說過我未曾見過這張畫,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金世遺頗為失望,怔怔地望著她。

谷之華說道:「可是有一個你未認識的人,她既不討厭你,也不可憐你,而是把你當作了一塊璞玉,雖然行為怪異,卻是可以琢磨成器的。」金世遺睜大了眼睛,問道:「有這樣的人么?是誰?」谷之華道:「是我的師父。」金世遺微笑說道:「不對,我雖然未見過呂四娘,但我早已從我師父的口中認識她了。尤其在今天之後,我更覺得你的師父是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人。」谷之華道:「為什麼?」金世遺道:「因為你是她唯一的弟子,是她教養出來的人。你是一個正直善良,而又心胸寬大,能夠容忍一切的女子。有其師必有其徒,所以我從師父的口中認識了呂四娘,知道你是她的徒弟之後,雖然我與你以前只見過一面,也就覺得你是已曾相識的朋友。今天看了你的行事,又更認識了你的師父。」谷之華臉泛紅暈,說道:「你怎麼可以將我與師父相比,我哪能及得上她。」歇了一歇,又禁不住微微笑道:「想不到你也很會奉承人。」金世遺正容道:「不是奉承。你今日也許還比不上師父,他日卻定然又是個呂四娘。」

這時,他與金世遺距離不過丈許之地,料想斷無不中之理,那三枚透骨釘作「品」字形排列,分取金世遺三處穴道,金世遺的鐵拐又要應付武、鍾二人的長劍,按理極難閃避,想不到眼看那三枚透骨釘就要打到金世遺身上,金世遺忽地「呸」了一聲,那三枚透骨釘竟然自己掉了下來,盧道璘先是莫名其妙,呆了一呆,忽然想起江湖上所傳說的「毒手瘋丐」的一項絕技,不禁冷汗直流!

武定球道:「正是毒手瘋丐,所以才這樣蠻不講理。哼,哼!金世遺,在別的地方你可以撒野,在這邙山腳下,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別人的未婚妻,你少問兩句吧!話已說清,你讓不讓路?」

谷之華心中一動,歇了半晌,微笑說道:「你問吧。」金世遺說道:「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之時,你說要托江南之手,轉送我一件禮物?」谷之華道:「不錯。那禮物你不是收到了嗎?」金世遺道:「你知道那禮物是什麼東西?」谷之華道:「我猜想是一張畫圖。」金世遺道:「你以前見過這張畫圖嗎?」谷之華道:「沒有見過。」金世遺笑道:「那麼你送禮也送得出奇,連你自己也未曾見過的,就拿來送給人家了。」谷之華道:「我這是借花獻佛,慷他人之慨。」

這話說得非常徹底,除了金世遺也沒有人說得出來。谷之華淚下如雨,但心中卻比以前好過得多了。

兩人目光相接,谷之華有點不好意思地轉過了頭。金世遺想起一事,忽然問道:「你師父坐化之前,叫你留意我這個人,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樁事情。」谷之華道:「不錯,我師父一向惦記著毒龍尊者,因此她在生前也很留意你的行事,希望你能繼承你師父的武學,在中原開創一派,使你師父的武功不至失傳。」金世遺雙眼閃閃發光,說道:「那麼我想再問你一樁事情,你肯不肯如實告訴給我?」

這倒不是金世遺故意要瞞著谷之華,而是因為他答應過厲勝男,決不泄漏她身世之謎。自從與厲勝男有過那番古怪的遇會之後,不知怎的,金世遺每想起她,心底深處總似隱藏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懼怕,所以他總是抑制著自己不去想她。然而現在谷之華與他提起了喬北溟的武學之謎,厲勝男的影子便自自然然的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要知谷之華雖然是武林女傑,胸懷坦蕩,但想到孤男寡女,同舟出海,到底不便,意欲推辭,是以有此一問,金世遺聽到了她這一句話,卻有如晴空響了一個霹靂,驀然間厲勝男的影子又浮現心頭。金世遺情懷雜亂,抬頭見到前面有座茶亭,默默無言的便走進茶亭。

谷之華說道:「你是想去那個海島尋喬北溟的武學之謎,卻又有點懼怕么?」金世遺說道:「不錯。我想那海島上定然是有些奇怪的物事,要不然我的師父也不會告誡我了。」其實他不是懼怕海島上的神秘,而是因為想起了厲勝男,厲勝男好像附著他的影子,他懼怕這看不見、摸不著,只在心上感覺得到的陰影。谷之華道:「現在看來,這個火山島上,存有喬北溟的武學秘典,那是無疑的了。你剛才問我,我怎會知道藏靈上人藏有這張圖畫,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那是我的師父在她坐化之前的一天告訴我的,也是她的遺命,要將這張畫圖取來,當作禮物送給你的。那天恰值藏靈上人給你打傷,死在山洞之內,而你卻未曾發現他藏有這個秘密,所以我托江南的手轉送給你。」金世遺奇道:「她老人家怎麼知道?」谷之華道:「令師毒龍尊者生前曾與她談及那個海島,說是在島上曾發現有署名喬北溟所留的墨跡,令師不知道喬北溟是何等樣人,加以那海島久無人居,毒蛇怪獸出沒其間,令師雖然不怕,卻也不願無謂冒險,是以沒有深入搜查。他後來向我師父問及喬北溟其人其事,我師父就猜想到了,這三百年前的一代大魔頭,可能會在海島上留下了他的武功心得。」金世遺想道:「只怕那海島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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