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野鶴閑雲無覓處 雪泥鴻爪未留痕

江南心中著急,座上那些武學名家,見這枝檀香燒了將近一半,江南居然還能夠支持,卻已是大出意外。尤其是深知江南底細的楊柳青,更是大為驚詫,想道:「原來這小子的武功竟是大大長進了。」但楊柳青畢竟是個行家,看了一會,見郝浩昌紋絲不動,江南的衣裳卻像被春風吹拂的湖水一樣,盪起微波,便知郝浩昌的內家勁力已傳到他的身上,江南不過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擊之力,一旦招架不住,必將命喪當場。楊柳青以前對江南的印象不好,嫌他既多嘴,又多事,但今日江南前來給她助拳,純真憨直之中,顯出一派俠義心腸,不禁令楊柳青大大改變了對他的觀感,這時,她為江南而焦慮的心情實不在她女兒鄒絳霞之下。

江南正在興頭,哪肯罷休?搶著道:「剛才那兩個膿包我勝來不費吹灰之力,哪裡用得到歇息?我還未打得過癮呢!鄒莊主,我是誠心來給你助拳的,你可不能禁止我打架啊!」鄒九搖了搖頭,楊柳青低聲問他道:「今天這個局面真有點古怪,就讓江南再試一試吧。」她是識得江南的底細的,心中已然隱隱起疑,但只不知是什麼高明人物,用的是什麼古怪辦法,在暗中助他。

許大猷道:「好,大家不要打岔,我要為趙幫主報仇,鄒莊主要維護他的婆娘,就讓我與鄒莊主先分個勝負吧!」鄒絳霞道:「你這廝不配和爹爹比武,讓姑娘來教訓教訓你。」許大猷給她打傷額角,只因她是個小輩,未便向她挑戰,不料她卻先行出頭,許大猷怒道:「好呀,你們兩父女一齊上吧!」鄒絳霞冷笑道:「你要不要先裹好額角的傷?」這話乃是譏刺他剛受了傷還要口出大言,鄒錫九自忖自己是主人身份,許大猷雖乃一幫幫主,究非對方首要的人物,自是不應貶低身份和他正式比試,但又怕女兒打不過,正自躊躇,震山幫的副幫主崔宏站出來道:「割雞焉用牛刀,待我替許大哥教訓這小丫頭吧。」許大猷見鄒錫九已退了下去,也只好讓出場子由得崔宏與鄒絳霞動手。崔宏使的是一對判官筆,鄒絳霞用的卻是一把鐵弓。鄒絳霞道:「你是客人,我先讓你三招!」

屋頂撞穿,磚泥紛落如雨,忽地有一件東西剛好跌落江南手中,江南本能地伸手接著。一瞧,是一個五寸來高的小銀瓶,就在這剎那間,屋頂上發出一聲長嘯,儼如虎嘯龍吟,震得每一個人的耳鼓都嗡嗡作響,江南失聲叫道:「金世遺!金大俠!」顧不得看銀瓶里裝的是什麼東西,便想跳上屋頂,但郝浩昌比他更快,鐵鎚一撞破屋頂,他便飛身跳起,敢情是想從那洞中穿出,去追那個暗算他的人。可是他剛一跳起,眾人又立刻聽到一聲慘叫……

郝浩昌見他好像有恃無恐,反而給他嚇住。要知江南的武功,雖然微不足道,妙卻妙在虛虛實實,難以分明。你說他功夫不高吧,他使出的點穴功夫、冰川劍法、擒拿散手等等,卻的確是上乘的功夫,即算郝浩昌這樣大有經驗的人,對江南的深淺亦是捉摸不透。他怎知道江南所以有恃無恐,乃是因為他相信金世遺定會在暗中幫忙他。

郝達三的武功本來要比江南高出十倍不止,怎的卻在緊要關頭,反勝為敗?原來他那一刀正在劈下之時,鼻孔忽似鑽進一個小蟲,癢得他十分難受,不由自主地打出了噴嚏來,刀鋒也就跟著劈歪了幾寸,就這樣糊裡糊塗的被江南刺傷了。郝達三心中也在懷疑有人暗算,可是他是山東綠林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給人暗算,而自己絲毫看不出端倪,那更是有失面子的事。何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刺傷,說是暗算,誰會相信?因此郝達三隻好吃下這個啞虧,空自氣在心頭,半句話也不敢說。

江南見那兩個圓圈距離幾乎有一丈之遙,大家又不許跳出圈子動手,心想怎麼也可以坐滿一炷香的時刻,這樣比試,實在是太容易了,又不用泄自己的底子,豈不妙哉?哪知坐下片刻,便覺有一股勁力,隱隱傳來,迫得他腦脹心悶,就好似那和尚的大手壓在他的胸口上一般。江南大大吃驚,心道:「難道這和尚竟會妖法么?」

鄒錫九、鄧乾元、雷音和尚等人動了公憤,堵在江南身前,紛紛喝道:「你認了輸,還發惡么?」「你還依不依江湖上比武的規矩?」「你碰他一下,咱們就和你拚命!」郝達三這邊,也有人叫道:「海若大師,使不得,使不得!」

崔宏在綠林道上是一個有頭面的人物,哪有要一個女孩子讓他三招之理?偏偏鄒絳霞抬出了江湖規矩,卻又叫他不能不領這個人情,當下一聲冷笑道:「好呀,那麼三招之後,你們就準備換人吧。」言下之意,他在三招之內,必定可以把鄒絳霞擊倒無疑。

江南還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沖著郝浩昌呲牙咧嘴地道:「大和尚,你要比什麼呢,儘管你划出道來,我江南一準奉陪便是。」

郝浩昌見藏靈上人將這條鐵臂翻來覆去看個不休,忍不住問道:「大師可看出有什麼破綻?」藏靈上人道:「這幾年來的確未曾聽人說過赤神子的消息,敢情真的是在冰川里凍死了?」那條鐵臂上寫明董太清是「死於冰川,與人無尤」,而且指出他是與赤神子同行,一同在冰川里凍斃的。藏靈上人而今提出赤神子來作為旁證,言下之意,竟是相信董太清乃是死於冰川的了。郝浩昌連忙說道:「此事荒誕不經,似乎未可深信。而且是誰將這個鐵匣子送來,也古怪到極,倘非查得水落石出,豈可便善罷甘休?」藏靈上人沉吟不語,好像那條鐵臂里當真是藏著什麼怪異似的,只是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

郝浩昌大吃一驚,心道:「這麼看來,他當然不是黃石道人的徒弟了。難道世上還有一種神奇的武功,可以被點中死穴而仍是無恙的?或者難道他這樣輕的年紀,就練成了武林絕學閉穴神功?他究竟是什麼來歷?那手劍法我連見也沒有見過,確乎不是黃石道人的崆峒家數。」

不過「金弓十八招」的手法雖然奇妙,鄒絳霞功力未夠,時間一久,終究吃虧,到了五十招過後,鄒絳霞的招數漸漸被崔宏的一雙判官筆封住,鄒絳霞見情勢不好,施展騰挪閃展的功夫,接了幾招,突然以退為進,鐵弓摟頭一打,倏地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去,曳開彈弓便打,楊家的神彈絕技,果然名不虛傳,彈子打出,都是奔向人身的要害穴道,幸而崔宏本身也是打穴的能手,一見彈子打出,便立即知道它打的什麼穴道,或用鐵筆磕飛,或者飄身閃過,鄒絳霞雖然越打越凶,仍是傷不了他,不過崔宏的攻勢卻也因此受阻了。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兀,眾人目瞪口呆,一片茫然。江南叫道:「金大俠,我家公子想念得你好緊,我江南比公子更想念你,你等等我啊!」不顧危險,奮力一跳,也從洞中穿出。

江南躲在匾額之後,有好幾次彈子碰著匾額「卜卜」作聲,嚇得江南的心頭也跟著「卜卜」跳響,生怕被人發現了他。他手腳不能動彈,定然要給郝達三這些人痛打一場了。幸虧在場的人都在全神貫注,防備給彈丸誤傷,沒有人會想到匾額後面還藏有一個江南。

郝達三亮出一柄金光閃閃的大刀,說道:「要見真章,最好比兵刃,你用什麼兵器?」江南本來不想動用兵器,但聽得郝達三那麼說法,好像說剛才贏那兩場不算真功夫似的,心中著惱。鄒錫九又搶著說道:「江南,這裡十八般兵器,應有盡有你到兵器架挑一樣合手的用吧。」

江南見郝浩昌沉吟不語,迫上來指著他的鼻子問道:「喂,大和尚,你到底還要不要比試?」郝浩昌氣在心頭,但眼光一瞥,卻見藏靈上人雙眉緊蹙,竟似帶有三分懼色,郝浩昌不由得一凜,想道:「藏靈上人是西藏第一高手,平生極為自負,怎的這次一到楊家之後,便氣焰全消?難道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當真有什麼古怪武功?」江南的手指幾乎就要指到他鼻子上來,迫得他不得不答道:「好吧,咱們就來比試一下內功。」江南道:「怎麼比法?」郝浩昌想了一會,在地上踱了幾步方步,以足跟為軸,畫了兩個圓圈,距離約有七八尺的樣子。

郝達三橫刀一立,大聲喝道:「進招!」江南給他一喝,好像突然嚇了一跳似的,失驚無神地蹦了起來,一劍就向郝達三的胸口插去。

座上的高手甚多,彈子飛到哪個方向,都有人接住,郝浩昌更是有意賣弄本領,手持筷子,一見有彈子飛來,立即便將它挾下,一顆顆地排列在桌子上。

江南見他彬彬有禮,雖然恨他是淫賊,但卻又想到陳天宇平日對他的另一個教訓:「人敬你一尺,你便要敬人一丈。這叫做禮尚往來。」於是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禮,道:「我年紀小,你年紀大,還是請你先指教為是。」

這一來場中群雄更為驚詫,人人均在想道:「原來這小子當真懂得凌空點穴的功夫,而且經他所點的穴,無人能夠解救!」

杜平雖然暫時用說話將郭從龍壓住,也還真有點害怕引起公憤,他知道郝達三這邊的人想把江南拿下,好為趙鐵漢和許大猷報仇,心中想道:「我且先把這小子打倒,也好博得他們的好感。那老匹夫的鐵砂掌雖然霸道,諒也贏不了我。」主意打定,生怕江南退場,立刻將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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