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天旋地轉不知處 柳暗花明遇故人

那賣茶的老頭兒道聲「多謝」,將錢收了,這才慢吞吞地說道:「客官,我看你像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江南記起了陳天宇的吩咐,心中一凜,忙道:「你看錯了,我只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那老頭兒側著頸項瞧了江南一眼,笑道:「那麼算是我走了眼了,好吧,從這條路來往過的人,不管是走江湖的也好,做小買賣的也好,一定聽過這個名字,那是在三十年前咱們東平縣第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江南噗嗤笑道:「三十年前,我還未出世哩!」猛然想起,不可太多說話,連忙「噓」了一聲,說道:「喂,閑話少說,你說那樁事情。」那老頭兒笑道:「這不是閑話,我說給你聽,三十年前咱們縣裡有個鼎鼎大名的人物,這個人他做過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名叫、名叫……」江南忍不住介面道:「鐵掌神彈楊仲英。」那老頭兒笑道:「對啦!所以我說你一定聽過這個名字,果然不錯!」手中的大蒲扇搖了一搖,甚為得意。

這座涼亭乃磚石建築,甚為寬敞,兩邊還有兩條石柱,紅木欄杆,江南心道:「中原之地到底不同,這座涼亭就要比西藏有錢人家的屋子還好。」賣茶的老頭給他泡了一壺香片,江南一喝,嘖嘖贊好,問道:「這是什麼地方?」那老頭道:「這是東平縣的平湖鄉。」江南道:「啊,原來是山東境了,附近有個平湖,是嗎?」那老頭兒道:「這位小哥,你敢情是到過這裡的?」

江南心頭一動,想道:「原來我已到了她的家鄉。」腦海里浮出一個少女的影子,那是楊柳青的女兒鄒絳霞,楊柳青那一年帶女兒到回疆和西藏去找唐曉瀾,江南在路上和她結識的,一算已經有五個年頭啦。江南想道:「黃毛丫頭十八變,幾年不見,這小丫頭大約已經長成了一個會怕羞的妞妞了。」鄒絳霞比江南小兩歲,和他相識時還是個頑皮的小姑娘,和他很談得來,臨別之時還曾將她家鄉的地址告訴他。

江南想道:「要不是我身上有事,真該去看一看她。」想向那賣茶老人探問,但立即又記起了陳天宇的囑咐,不敢多問。支支吾吾的和那老頭搭訕了幾句,便自顧自的低頭喝茶。

江南愛說閑話已成習慣,忍著不說,十分難受。啜了一口茶,抬起頭來,只見那匹馬還在喘氣,只好無無聊聊的四面張望,打發時光,眼光一瞥,忽見東邊的石柱上有一道刀痕,再一瞧西邊石柱上又有一個掌印,江南奇怪極了,好幾次話到口邊,想間那個賣茶老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每一次都強行忍住,嘴唇開闔,有如患病一般。

那老頭兒瞧著他的神情,笑嘻嘻地走過來說道:「客官,你瞧著這刀痕掌印定然奇怪得很,嗯,那一天呀,真是嚇死我了!」江南心道:「這是他自己要向我說的,可算不得我多嘴嚼舌。」於是睜大眼睛看他,靜待他往下續說,卻不料那老頭兒又不說這件事了,卻道:「客官你的茶涼了,要不要我給你再泡一壺?」江南道:「也好。」那老頭兒道:「我就是有個愛說話的老毛病,不管客人愛不愛聽,我一扯就扯開了。不過這兩天來的確有許多人問我這件事。」江南忍不住道:「到底是什麼事?你快說呀!」那老頭兒又嘻嘻地笑道:「客官,你的茶涼了!」江南驀然一醒,掏出了一把銅錢道:「茶資先付,慢點再泡不妨。你先說那樁事情!」

那漢子勒往了馬,滿面懷疑地道:「我丟失了什麼東西?」江南道:「你瞧,這不是你丟失的荷包?」雙馬並轡,江南握著拳頭突然張開,倏地向他脅下一抓,這一手「大擒拿手法」是唐經天有一天高興親自教他的,厲害非常,江南見那漢子毫不在意,滿心歡喜,但聽得「嗤」的一聲,江南一抓撕下了那漢子的一幅衣襟,卻未曾將他抓下馬來,說時遲,那時快,那漢子反手一點,江南卻「咕咚」一聲,翻下馬背。那漢子哈哈笑道:「你這小鬼頭在我面前賣弄手腳,當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孔子面前賣文章了!」

江南忍不住又說道:「楊仲英早已死了多年,這樁事情難道還與他有甚相干?」說話出口,這才想起不妥,自己剛剛說過不是走江湖的人,卻怎會對江湖上的事情這樣熟悉?那老頭兒卻並不挑剔他,往下續道:「就是和鐵掌神彈有關,鐵掌神彈雖然死了,他還有個女兒叫做、叫做……」這回江南拚命忍著,不再搶著說了,那老頭兒想了一想,道:「她叫做楊柳青,可是咱們當然不敢叫她這個名字,她喜歡人家叫她做大小姐,她嫁了人做了媽媽,縣裡的人個個還是叫她做楊大小姐。」

那漢子見江南如此蔑視他的舵主,當真是氣得七竅生煙,可是被他的點穴法所制,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聽得江南又道:「你們邀請了些什麼人?」那漢子道:「我們的舵主交遊廣闊,邀請的人多著哩,我也不全都知道。」江南道:「就你知道的說。」那漢子道:「有白馬杜平、金刀鄧茂、盤龍拐許大猷、震山幫幫主趙鐵漢等等。」這些名字,江南一個都未聽過,「哼」了一聲,道:「全是三四流的角色!」那漢子道:「你所問的,我都說了,哎喲,你,你……」金世遺教江南的這一手點穴法,被點了穴道之後,時間愈久,便痛得愈為厲害,那漢子禁受不起,額上的汗珠,好像黃豆般大小,一顆顆淌了出來。江南瞧著不忍,說道:「好,最後再問你一件事情,你們與楊家的約會,定在何時?」那漢子道:「就在今晚!」江南嘻嘻一笑,伸手在他背上一拍,那漢子的痛楚立時消失,可是仍然不能動彈,而且連話也說不出了。原來江南只是將那獨門的點穴法解了,卻另外用一般的點穴手法,點了他的麻穴和啞穴。江南將他擺布得服服帖帖之後,呲牙咧齒地笑道:「你好好的睡一覺,待我查清楚了你所說的都是實話之後,再回來放你。」將他提起,一把拋入草堆,還怕給人發現,再取了一堆乾草,將他蓋得密密實實,這才走了。

江南聽到楊柳青和她的女兒前幾天在這裡坐過,心頭一跳,催那老頭兒道:「後來怎麼樣?」那老頭兒道:「她兩母女在這裡和我閑談,說起楊仲英生前的事,楊大小姐還答應再捐一筆錢給我做修整費用。」江南皺眉問道:「就是說閑話嗎?」那老頭兒說道:「說呀說的,有一個大和尚走了進來,我談得高興,還沒見他是幾時來的呢。後來看到楊大小姐神情不對,這才發現。原來那大和尚就坐在她的面前,賊溜溜的一對眼睛盡瞧著楊大姐。她女兒道:『媽,這個和尚邪門,你看他那對眼睛。』楊小姐忽然站了起來,道:『王老頭,我給你這個涼亭留下一點記號!』呼的便是一柄飛刀!」

這兩人就在江南對面坐下,其中一個說道:「我真不明白,咱們的舵主何必這樣小題大做。」江南心中一動。只見那兩個人的眼光也正向著他溜過來,江南忙端起茶碗喝茶。那兩個人見江南只是個毛頭小夥子,而且傻裡傻氣的,放下了心,改用江湖切口談話。

那老頭兒道:「那大和尚一聲不響,也站了起來,忽然向這石柱一掌擊下……」江南叫道:「啊,原來這掌印就是那和尚留下的!」那老頭兒道:「和尚一掌擊下,這才冷冷向我說道:『我也給你這涼亭添一點記號。』說罷就走。楊大小姐將他喝住……」江南道:「打起來了?」那老頭兒道:「吵起來了。」江南道:「吵些什麼?」那老頭兒道:「他們的話好像連珠炮一樣,好些字眼我聽到了都不曉得是什麼意思。像什麼梁子呀、瓢兒呀、青子呀……不過揣摸那個意思嘛,好像兩人本來就是有仇的。後來楊大小姐說了一句:『我準定依期在家候教便是!』這句話我可聽得清清楚楚。」江南忙道:「你可聽得她說的是什麼時候嗎?」那老頭兒道:「這個可沒有聽清楚。」

郝浩昌聽得不是丐幫幫主,放下了心,正想說話,忽見藏靈上人面色有異,似乎有點怯意,這位藏靈上人乃是西藏密宗的第一高手,今年七十多歲,望之卻如五十許人,算起輩份還是同郝浩昌的師父一輩的。郝浩昌特地將他請來,倚作靠山,見他似露怯意,不禁大奇,想道:「難道藏靈上人還能懼怕一個小叫化不成?」正是:

楊柳青說道:「那個野和尚,我只知道他的俗家名字叫做郝浩昌,是大力神魔薩天都的徒弟。」鄒絳霞道:「大力神魔?這名字好熟,嗯,我聽爹爹說過,他是與外公同一輩的大魔頭,不是早已死了么?」楊柳青說道:「不錯,連他的徒弟,也只死剩了郝浩昌一人了。大力神魔薩天都有一個孿生的哥哥名叫八臂神魔薩天刺,現在也只剩了一個弟子了。」鄒絛霞道:「就是那個也做了和尚的董太清嗎?三十多年之前,他曾被外公打折了一條臂膊,那一年咱們去天山找唐叔叔的時候,曾碰見過他。嗯,我明白啦,郝浩昌是為了他的師兄報仇來的。」楊柳青道:「那一年要不是馮琳勸解,我早已把他的眼珠打瞎,哼,董太清自己不敢向我尋仇,郝浩昌卻反而替他向我尋仇來了,真是笑話。」江南心中暗笑道:「這位楊姑姑比我還會吹牛!」原來那次楊柳青與董太清在路旁的酒肆相逢,董太清以一條鐵臂斗楊柳青的神彈,江南也在場目擊,要不是馮琳及時來到,楊柳青當場就得大大吃虧。江南又想道:「董太清怎能向你尋仇,除非他從棺材裡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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