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抱恨冰彈御強敵 懺情毒箭插酥胸

江南到此將近兩月,知道這個王老虎乃是吳縣一霸,還是一個什麼幫會的香主,但江南正是一個喜歡鬧事的人,他根本就未曾把王老虎放在眼內,更何懼他的兩個打手,就算毫不相干,若給他知道是王老虎的打手,他大約也要去撩撥一下子的,何況他現在已瞧見了這兩個打手騎馬去追的正是那個吹鬍笳的姑娘。

陳天宇一連數日,衣不解帶,在病塌旁邊服侍妻子,桑壁伊的毒箭不知是用什麼毒藥淬鍊的,其毒無比,雖有冰宮靈藥,也只能阻止傷勢不再擴大,幸好陳天宇得唐經天指點過正宗的內功心法,每日早午晚三個時辰,都以上乘的內功配合冰宮靈藥,為她療傷,而幽萍的武功根底又甚堅實,這才一天拖過一天,到了第四天她才能夠略進流體食物,脈息也較前粗了一些,但病情仍是極為危險。

這一位從未到過江南的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有著一副孩子氣的臉孔,也有著一股孩子氣的心情,此際他正在山坡上游目四顧,手舞足蹈地嚷道:「怪不得老爺在薩迦的時候,日日都想回家,原來江南真是個好地方,江南真好啊!」

原來這個從未到過江南的少年,他的名字就叫做「江南」。他本來是西藏薩迦宣慰使陳定基的兒子陳天宇的書童,陳定基被貶到西藏十多年,後來因為迎接金本巴瓶有功,得一位在朝為官的親家求皇上特赦,准他回京復御史原職,他見官場險惡,回京做了兩年御史,便告老回鄉。他的家在離蘇州五六十里的一處名叫「木瀆」的鄉下,面臨太湖,風景極美。江南因為那次替主人帶信人京,奔跑有功,陳定基認他做義子,早已不是書童了。不過因為他是書童出身,毫無架子,跟主人回鄉,至今不過兩月,便和鄉下的孩子混得挺熟。

三月艷陽天,鶯聲嚦溜圓。

那名打手飛出鋼抓,滿以為一抓便可以將這少女抓翻,就在這一瞬間,忽聽得有人嘻嘻一笑,那名打手正自用力一扯,忽然手掌痛如刀割,一跤跌下馬來,原來是江南以靈巧的身法,接過了他的鋼抓,卻將鋼索纏到樹上去了。

另一名打手較為慎重,止住了同伴,問江南道:「喂,你是哪條線上的朋友?」江南搖頭晃腦地說道:「我從不認識你們,誰跟你有錢銀往來?怎說我和你們是錢銀上的朋友?」他裝呆扮傻,故意將「線上」念為「錢上」,胡纏一氣,扯到錢銀上來了。

江南怔了一怔,心道:「金世遺和我們的公子差不了幾歲,怎麼說他年紀大了?」但他畢竟心地純真,疑雲一起,便即自己開解道,「是了,金世遺最喜變容易貌;他還假扮過大麻瘋呢,裝做一個老頭兒的模樣出現,也不稀奇。可是這一班人自稱是公子的朋友,我卻怎麼一個也不認得?」那漢子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嘮嘮叨叨他說道:「那年,陳公子去迎接金本巴瓶,我們曾助他一臂之力,算來有六年啦!」江南道:「那次可惜公子沒有帶我去,聽說熱鬧極了,四方的奇人異士到了不知多少。原來你們是這樣和我們的公子結交的,怪不得我不認識你們。」仔細一看,那一班人高高矮矮,共有十三個之多,個個都是滿面風塵,瞧那眼飾,也像是塞外來的。

兩夫妻並肩一立,勇氣倍增,展開冰川劍法,聯劍拒敵,趙靈君這一伙人在迫切之間,竟是攻不上去。但幽萍到底功力尚淺,所倚仗的只是冰魄玉劍,而今冰彈不敢使用,寒玉劍的威力在圍攻之下又不能盡量發揮,時間一久,便漸漸感到有點難於應付。

那為首的漢子哈哈大笑道:「陳公子,你再也想不到咱們會這樣快來拜訪你吧?」陳天宇怒道:「趙靈君,你意欲何為?」那為首的漢子道:「你有唐經天撐腰,我們敢怎麼樣,只不過想請你也嘗嘗刺穿琵琶骨的滋味罷了!」江南大驚喝道:「原來你們是我家公子的仇人!」飛身躍起,叉那漢子的咽喉,那漢子騰地飛起一腳,江南叫道:「好厲害!」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只聽得「蓬」的一聲,江南的屁股給他結結實實的踢個正著,幸而他剛才轉身得快,要不然給他踢中當胸,焉有命在。

蘇州一帶的山丘在江南眼中不過是同土饅頭一般,他提一口氣,疾奔而下,轉瞬便到山腳,但他這時想的卻不是怎樣去對付那兩個打手,而是在奇怪哪裡來的一個吹鬍笳的姑娘?他想起昨晚三更時分,陳天宇和他談起薩迦的往事,談興正濃,大家都沒有睡意,他們正談到瘋丐金世遺的時候,忽然隱隱約約聽到一陣笳聲,僅僅片刻,便消失了。當時江南疑神疑鬼,還以為是金世遺來了,但陳天宇精於音律,他說這胡笳之聲凄厲怨郁,吹這胡笳的十九是個女子,不會是金世遺。江南當時便要跑出去看,陳天宇因為怕驚動父親,將他勸止。因此江南今日一清早便出來打聽,如今見著了,果然是個姑娘。

可是這姑娘的面上罩著黑紗,江南看不見她的面容,越想越覺奇怪。江南跑到山腳的時候,那兩騎馬正巧追上了這個姑娘,就在江南面前掠過,馬上一個打手,忽然發出獰笑,飛出一條鋼抓,呼的一聲,向那個面罩黑紗的姑娘抓去!

胡笳是塞外胡人的一種樂器,江南的孩子哪裡見過,江南怎樣說他們也不明白,不過喜歡吹笛的,喜歡吹簫的姑娘,他們倒數出一大堆,把江南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心道:「奇怪,就算我聽錯了,公子也不會聽錯,昨夜裡我們明明聽得那酷似胡笳的樂聲!」

另一名打手見狀大驚,急忙下馬,將同伴扶起,跌倒的那名打手哇哇大叫,江南笑道:「你自跌倒,關我屁事,誰叫你抓那大樹,大樹跟你有什麼仇?哼,哼,你罵誰啊!」

陳天宇道:「江南,我求你兩件事情。」江南「哎喲」叫道:「公子你這樣說,當真是要折殺我了。你待我這樣好,有什麼事但管吩咐,水裡火里,江南決不皺眉!」陳天宇道:「有勞你到冰宮一次,向唐大俠討一朵天山雪蓮回來。」江南因為這次賊人是他引來的,公子雖然沒有責怪,他卻是內疚於心,無刻安寧,此時聽得陳天宇要他去求取天山雪蓮,知道定是給少奶解毒療傷,不禁大喜道:「公子放心,江南定能給你辦到。」陳天宇道:「山長水遠,一路上須得小心才好。」江南道:「這個自然,路上若是碰見響馬截劫,我避得開便避,避不開和他們拚命便是。」陳天宇道:「這個我倒不擔心。雖說路途不靖,盜賊甚多,但一來你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二來你的武功這幾年甚有進境,雖然未足與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抗衡,二三流的人物與一般的響馬賊料想你自己也可以應付了。最要緊的是不可惹事。」江南道:「好啦,我就裝作一點不懂武功,別人打我罵我,我也不還手便是。除非他真的打得我禁受不起。」陳天宇皺皺眉頭,說道:「別人也沒有無緣無故打你罵你的道理,你發願不肯惹事,這個很好。」歇了一歇鄭重說道:「我還要求你一件事情。」江南道:「你吩咐罷,江南無有不依。」陳天宇道:「你要緊記著這兩句話……」頓了一頓,江南急不及待地問道:「什麼話?」陳天宇道:「逢人但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江湖上什麼奸險的小人都有,你愛說話的老毛病可得要改一改。」江南面上一紅,尷尬說道:「到了路上,別人問我兩句,我答一句。別人問我十句,我答兩句。若然他的道路不對,我就裝聾作啞。決不敢壞了公子的大事。」幽萍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串,也禁不住在病榻上噗嗤一笑。江南說道:「現在尚在家中,我多說幾句無妨。少夫人你放心,到了路上,我便變了個鋸嘴的葫蘆!」陳天宇微笑道:「你對我一片忠誠,我很感激。你早已不是我的書童,以後不必再叫我做公子了。」江南道:「待我取得天山雪蓮後,再改稱呼吧。公子,你還有什麼吩咐?」陳天宇道:「只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容你在路上打聽,那就是金世遺的消息。」說罷取出了三百兩銀子給他做路費,並且將自己從西藏騎回來的大宛名馬給他做坐騎,送他出了村子,一再叮嚀,這才揮手告別。

幽萍「砰」的一聲,關上大門,一揚手又是幾枚冰魄神彈,這回趙靈君亦已及時發動,但聽得嗤嗤不絕的暗器破空之聲,接著是炒豆碎裂般的幾聲輕響,但見一團團寒光冷氣,發散開來,好像撤下了一張霧網。原來趙靈君為了抵禦這種冰宮獨有、世上無雙的冰魄神彈,幾年來精鍊梅花針暗器,不待這冰魄神彈打到身上,便用梅花針將它挑破了。以趙靈君他們的功力,若被冰彈打中穴道,冷氣攻心,那自是難以抵禦,但若早早將它挑破,雖然那股奇寒之氣,亦足以刺體侵膚,但他們內功已有相當火候,卻可以熬得住了。

江南叫道:「你一來就罵我混帳,再來又罵我為小子,大丈夫一忍不能再忍,看——巴——掌——」「看巴掌」三字,他用京戲的道白念出,身體隨之晃動,搖曳生姿,逗得在山坡上看熱鬧的孩子都哈哈笑了。那兩名大漢可是氣得七竅生煙,一個揮擊他面門,一個伸手抓他臂膊,兩個人都沒有沾著,但聽得那「掌」字一出,緊接著噼啪兩聲,清脆之極,兩個打手果然都挨了江南的一記耳光。

那兩個打手敢情是被打得昏了,到了此刻,本來他們已應該知道江南的本領比他們高出何止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